“你怎么会？”苏渊明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连忙改口：“楼主是何等身份，竟会跟我一介平民谈韦后。”

韦后便是指唐中宗李显之妻，她跟安乐公主母女沆瀣，干预朝政；不仅毒杀唐中宗李显，更是自居帝位，当朝陛下联合太平公主发动兵变，夺回政权，这本为一桩美事，然而纵观历史那一场兵变不是血雨腥风。

韦后之乱受牵连着颇广，连坐者数万人之多，其中不乏有一些不知情无辜者。韦后和太平公主一直都是朝中禁忌，少有人提起，即便是史书也刻意淡化，朝堂不谈，民间知道真相者更是寥寥无几。

苏渊明此次下山的目的便是追查十五年前韦后之乱的繁枝细节，可李泌又是从哪里打听到的？

李泌似乎看出了苏渊明心中所想，呵呵一笑道：“苏公子，这就是你我年龄上的差距了，我是当年的亲历者，甪里前辈同样也是，韦后之乱发生后，前辈就隐居兰陵谷，不再过问世事，这其中的恩怨情仇，苏公子可愿一听。”

李泌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他知道的东西比他多得多，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或许也是最快的捷径：“愿闻其详。”

李泌接下来要说很长的一段话，特意饮了一口茶，这才慢慢说道：“韦后和安乐公主敢自立为帝，皆因执掌了兵权，当今陛下那时候还是淄王，无兵无权，当年支持他的乃是五姓高门，博陵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以及陇西李氏，当然五大家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借兵，他们有着自己的目的。”

李泌顿了顿，脸色凝重，沉声道：“他们为了九州令，为夺取九州令，无辜者也被打上谋反之名，仅仅是为了得到一支兵力，数百户遭牵连，韦后之乱平定后，陛下还遭遇了行刺，救他的就是陛下的贴身侍卫甪里前辈，自从那一件事发生后，甪里前辈便隐居兰陵谷，不在过问世事。”

苏渊明听后，心境依旧如止水，他早已见过赤地千里无鸡鸣，城中尸骨血流河。

见他思寻，李泌问道：“苏公子，可得到想要的答案。”

苏渊明没有回答，却说了一句：“楼主设下圈套，又让苏某越狱，不只是为了给我解答疑惑吧！”

李泌同样是答非所问，猜测了一句：“看来公子并未得到想要的消息，无碍，十五年的韦后之乱，长源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长源可以协助苏公子一起查。”

李泌的提议很诱人，他权衡了一番利弊，便道：“楼主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自然是苏公子的全力支持。”李泌又道出一件陈年旧事：“韦后之乱，李家同样深受其害，长源与公子有着共同的目的，我利用公子，公子不是也在利用在下吗？”

“人之病疼各别，或在声色、或在货利、或在名高；你跟我行事手腕虽然不同，但你证明了你的能力，好，我答应你”苏渊明同意合作，又问：“苏某还有一事不明，袁师客的谶语是真是假，还是？”

昏暗的烛火照亮了李泌的脸庞，唇下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苏渊明，这让他打了一个寒颤，此人心腹云谲，高深难测，即便他不说，苏渊明也猜到了，看来谶语也是他的安排。

“公子对天下之安危如何看待？”李泌话头一转。

“持剑之人，若不征战沙场，便是云游天下当了侠客，守得不正是天下吗？”

李泌续茶的手顿在半空，心中感慨，苏渊明的天下太广了，日后他面临选择时，会很艰难吧，“苏公子现在的想法，倒是非常符合一件事，长安城中潜伏着一支突厥贼匪，他们手中有一批火药，我猜测他们是打算用在陛下回城那一天，凌烟阁征集江湖高手，应该也是为了护陛下周全吧！”

陛下封禅泰山已有数月，若是不耽搁行程，这几日将会抵达长安，突厥贼匪想要引发一场混乱，袭击当今天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即便这是一场生死豪赌，但他们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次机会。

“楼主希望我救人？”

“不是希望，而是必须。”李泌话语有些严厉，叮嘱道：“苏公子也是凌烟阁之人，既受征召也有护驾之责，能够抓获突厥贼匪，自然是大功一件，陛下或许还会免了你的待罪之身。”

苏渊明一听，脸部僵硬，他会落到这般地步，还不是因为他，现在倒好加上越狱，他更是无处说辞，心中默默一叹：“尽力而为！”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再次问道：“楼主龙潜于渊多年，难道不想入主朝野，施展一番报复？”

李泌将他的底细打听的一清二楚，苏渊明也必须了解他的根系。

“千里马常有，伯乐可不常有，我还在寻找一个效命的机会。”

“听楼主的意思，是已经寻到了良主？”

两人现在是合作关系，这件事迟早都要坦诚相见，现在告诉他也能让他有一些准备，“当朝皇子中，只能入三人麾下，太子李瑛、寿王李瑁、陕王李亨。”

苏渊明不懂这些朝堂干系，安静的听着他说。

“太子乃东宫之主，未来的储君，身边自有才能之辈效力，入他麾下难得大用；寿王是武人，心思不深，虽然一时能入太子争辉，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排除了两人，只剩下一位皇子了，“楼主想要为陕王效力？”

李泌讪讪一笑，“他是最好的选择，却也是最难的选择。”

李泌忽然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漆黑了夜色，道：“夜深了，苏公子还是早些休息吧！等公子日后入了朝野，你就明白我的意思了。”

苏渊明也是聪明人，不再询问下去，两人虽说合作，但毕竟只是利益上的合作。只有守住利益的最后一道线，才能制衡对方。

李泌叫来了许宣平，让他安排客房，行至半道，许宣平突然开口：“今日陷害公子一事，还望公子不要介怀，不过苏公子的武艺不低，为什么追上来。”

“既然是陷害，若不踩又怎么称得上是陷阱呢”苏渊明略微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老者，又道：“江湖中，名声显赫的剑客很少，兰陵剑谷因隐于深山得名，可谁又能想到当年同兰陵剑谷争锋的太极道人藏身这小小的花萼楼。”

“都是一些陈年旧事了，你竟然还记得老朽。”

苏渊明怎么会不记得，数年之前，许宣平独上兰陵剑谷挑战甪里，这场不为外界所知的决斗，仅仅印在了苏渊明心中，两人论剑、斗剑，说不出谁胜谁负，许宣平下山之后，就不在现身于江湖。

想起这些过往，他又不由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要小心，小心李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