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怡凡年且三十，见到李泌全然失了端庄，如小姑娘一般吵闹，拉着李泌就要往里走；这一拉又感觉不对，抓起他的手放在鼻尖下轻嗅，忽然又甩开他手，有些不悦，“李泌哥哥不是来找怡凡，是来求怡凡的吧！”

李泌自知瞒不过她，也没有时间在哄她的小脾气，便道：“月姑娘，人命关天，先随我回楼中再说。”

“天蚕毒，暂时死不了”月怡凡嗅觉灵敏，自幼就能识药辨毒，从李泌指尖沾得血来看，毒刚入筋脉，哪怕是进入了脏腑，只要不进骨髓，她都有法子救。反正还有一些，她也想跟李泌说说话，故意刁难他：“李泌哥哥莫非是忘了我的规矩，哪怕是你也从未打破这规矩。”

李泌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来的途中，也没想好怎么说：“月姑娘，济急如济涸辙之鱼，救危如救密罗之雀，此人已然是危在旦夕，规矩在有些时候也是可以打破的。”

“救急？救危？你别跟我扯这些大道理。”月怡凡被他一番话勾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压抑已久的怒火在这一刻伴随着雷雨迸发了，“你李泌整天想着拯救世人，拯救苍生，可你想没想过救救自己，有没有想过我。”

“月姑娘，我……”

“月姑娘，月姑娘……”月怡凡显得无奈又激动，“自我随师父们出蜀，入你李家大门，你我相识也有十几载，你句句离不开月姑娘，要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会跟你来长安，你以为我喜欢这个破地方吗？”

原本她以为待在李泌身边就够了，只要他能幸福，自己迟早都会放下，可她错了，什么都错了，若是当年听师父话没有来长安，那该有多好啊！

李泌无言以对，他是负了她一片真心，但是他走得这条路，本就是一条充满荆棘的险地，他又何必要带着她去冒险呢，只要她能健康、安全的活在这世上，于他来讲就已经足够了。

月怡凡又见李泌一脸淡漠之色，心中微凉，眼神有些迷离，“他是谁？”

“舍弟……”李泌又解释了一番：“在江湖上认识的。”

月怡凡没有心情追究这些来龙去脉，口中叹了一口气道：“走吧！再不走救不回来了。”

“谢月姑娘，月姑娘大恩今生怕是无以为报了。”

突闻其声，月怡凡心中一痛，扭过头去刻意避开李泌的目光，双目泛出一丝泪光，噙住泪道：“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你先出去等我。”

待月怡凡出来时，眼角略微发红，引路的女子撑了一把伞将她送上马车；返回花萼楼时，马车内异常寂静，两人仅仅只是听着雨声，月怡凡数次想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写什么。

花萼楼外女婢和小厮都在向外张望着，看到马车来了，一小厮、一女婢迎了上去，并向着马车内搭手，先后搀扶着两人下轿，刚刚落地，月怡凡就问：“病人情况怎么样？”

纵然没有见过大风大浪，但他们也在花萼楼接待过不少的大人物，女婢心态平和，有条不紊的回道：“回禀姑娘，苏公子已陷入昏迷，全身发烫，有时又发寒，还伴随抽搐。”

“准备一大桶热水、一大桶冷水，你们几个去准备一些药材。”月怡凡走进楼中，将一张单子递给了几位女婢，药材都是一些常见之药，并不难找。吩咐下去后，花萼楼再次忙碌了起来。

见到苏渊明时，他正发热全身冒汗，女婢为他擦了一遍又一遍身子，月怡凡屏退女婢，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封住了他的筋脉。施完针小厮抬着两个浴桶进了房间，分别倒是冷水和热水，紧接着撒入准备的药材。

月怡凡交代他们苏渊明发热就放入冷水中，发寒放入热水中，时刻都要保持住水温；毒并不难解，难得是需要时间。

忽冷忽热的身体，苏渊明同样是备受煎熬，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大院，有几个小孩身上挂着青竹，骑着木马、学着大人在战场的样子相互拼杀，嬉笑打闹中，孩子们都在喊着：“沐哥哥、沐哥哥……”

深陷昏迷的苏渊明，嘴边轻吟出一首童谣：“夏末秋凉竹杖马，小小人儿换衣裳。晚来一同看叠戏，红楼之下有俏人。”

守在他身边的只有忙碌的女婢，谁都不解这首童谣之意，她们放不下片刻的心神，有人在加水，有人在添加药材，小厮抬着苏渊明来回反复两个浴桶……就这样足足过了一天，直到第二天黄昏，苏渊明这才醒来。

花萼楼上上下下都忙坏了，李泌就张了一个告示歇业三天，虽有抱怨，却也没人敢在花萼楼找麻烦。

苏渊明昏迷期间，长安城发生了不少的事。

杨客独自一个人会面了李泌，也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京兆府勾销了苏渊明凶犯的嫌疑。他又让许宣平协助京兆府，抓到突厥人，缴获了一批火药。崔旰也离开了长安，而前往泰山封禅陛下，如约带着仪仗队进入了长安，百姓为了一睹圣容全都聚集在朱雀大街，好不热闹。

准驸马李泌以及京城的一些达官显贵都收到了入宫赴宴的邀请函，经年送贴花萼楼只有一张，而这次送了两张，其中一张没有署名，就连礼部也没查到这个人是谁，李泌却心知肚明，看来陛下已经得知苏渊明入城的消息了。

从沉睡中醒来，苏渊明就像是走了一趟鬼门关，全身酸痛不已，因为泡在水中时间过久，身上起了一层白色的皮皱子；苏渊明晃神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悦耳的女音：“既然醒了，那就是没事了。”

循声望去，苏渊明看到坐在窗边的月怡凡，昏暗的光芒下，那双眼睛最引人注目，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不染世间一丝尘垢，苏渊明看得出奇，直至她站起身来，苏渊明才收回心神，“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要谢就谢李泌吧！”留下一句话，月怡凡便离开了花萼楼，女婢也送来了一些清淡的晚膳，也许是药力的作用，苏渊明这顿饭如同嚼蜡，他想要找李泌，却被告知出门了，去了哪里也不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