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这个夜晚,正当李云朋、李云红兄妹与李长生一家呆在这栋豪华的别墅里的时候,别墅外草坪的柏树后面,却有两双眼睛在警觉地注视着窗子。他们是反贪局长刘劲和工作人员小马。小马提着小型摄像机,刘劲举着望远镜。他们是来监视李长生的,因为他们早已接到举报,李长生在华益工厂建设中有贪污受贿行为。但他们苦于没有证据,无法使案件浮出水面。而另一个因制造“豆腐渣”工程被拘留的卢德青,将全部责任一古脑儿地揽在自己头上,拒不交代他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在这种情况下,反贪局不得不出此下策,渴望这个夜晚能发现些李长生的蛛丝马迹。但在监视过程中,李云朋开着奥迪车进入了他们的视野,这使他们大为吃惊。作为李云朋老同学的刘劲,吃惊之余又添了一层忧虑,他怕李云朋真的与此有牵连,把一个好端端的人卷进去。但他想了想,还是让小马把这些录下来了。
屋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刘劲不知道。但他知道不可能找到有价值的信息了,守在这里只能平添更多的揣测与猜忌,而这种心理状态很可能偏离案件调查的正确轨道。刘劲说:“先撤吧。”
回到检察院大楼里的反贪局,刘劲让小马把“掌中宝”接在电视机上,他认真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他将李云朋下了汽车跟李长生走进屋子的画面连续看了三遍。心想:李云朋啊李云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少跟李长生这样的人来往,你竟然亲自登门拜访了。
“喂,你们把李市长给录啦?”严检察长今晚值班,他绕了进来,正发现刘劲和小马放录像,刘劲吓了一跳。
严检察长严肃地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劲简单地说了事情经过,最后说:“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没想到让你赶上了。”
严检察长说:“这不能说明什么,不要胡乱猜疑。串串门、叙叙旧不是很正常嘛,今天的事儿要严格保密,千万不能传出去。这要是传出去,别说李市长不满意,骆市长也饶不了我。”
刘劲说:“严检,你放心,我和小马懂纪律。”
小马抱怨说:“这中国的事就是怪,谁给市政府的权力管检察院啊?检察院本是接受人大领导监督嘛!”
严检察长瞪了小马一眼:“哪儿那么多废话呀,中国现行体制没理顺的事多啦,告诉你,嘴上给我安个拉锁,今天的事走漏了风声看我不收拾你。”
李云朋接到了市政府办的通知,要他赴京参加环渤海地区经贸洽谈会,同去的还有骆振江市长和一名分管外经贸的副市长。
临行前的那一夜,一直对李云朋爱理不理的杨岚细心地为他打理出行的服装。西服衣袖上的一枚纽扣松了,杨岚拿出针线默默地缝着,忽然她“呀”了一声,是针扎了手指,李云朋忙过去抓起杨岚的手,用嘴吸吮着渗出的血珠。杨岚愣了愣,把手抽了回来,说:“不要假惺惺的。”
李云朋的愧疚之痛重又涌上他的心头,但他依然没有勇气向妻子坦白那个晚上发生的艳事。他对杨岚也有愧疚之意,但是没有在司欣颖面前强烈。他好像欠了司欣颖什么东西。这是什么心态啊?他看着妻子说:“你跟我去北京散散心,玩几天吧!经贸洽谈的项目早就谈定了,会上只不过举行个签字仪式,估计没有多少事,我可以陪着你。”
“难得你有这份真心,”杨岚说,“我可没这命啊,自从开了律师事务所,找我们代理打官司的事越来越多了。”
杨岚将扣子缝好,对李云朋淡漠一笑:“我接到了这么一件案子,原告是本市的一名退休女教师。前几天她的丈夫患癌症死了,刚刚把丈夫的骨灰盒安放好,市公安处的人员就找到她,并交给她自己丈夫立的一份遗嘱,女教师看完遗嘱就昏了过去。原来她丈夫是个私企老板,这些年来他在外面买了房子,一直与一个舞厅小姐姘居,并且生有一子。当老板得知自己的病情后,马上找公证处立了一份遗嘱,将自己企业和全部家产的一半也就是属于他自己的那份财产,赠送给了这个舞厅小姐。就这样,小姐一纸诉状交到了法院,要求女教师按遗嘱履行,而这一切女教师竟然不知,一夜之间成了被告。她找到我的律师事务所要求我为他辩护,你说她能胜诉吗?”李云朋为这个故事嗟叹不已,但他没有想到杨岚还给她留下了一个问题。他说:“于情于理于德女教师该胜,况且还有你这个大律师出马,没问题。”杨岚毫不思索地说:“可是《继承法》第三章第十六条规定‘公民可以立遗嘱将个人财产赠给国家、集体或者法定继承人以外的人’。”
“是这样啊?”李云朋有些失望。
杨岚生气地说:“你这个副市长,法盲一个。”
李云朋沉着脸说:“可我有一位法律专家做老婆呀。”
门铃响了,李云朋出去开门,是妹妹李云红。进了屋,李云红见杨岚正给哥哥收拾东西,就说:“嫂子,我哥娶了你好福气呀。”
杨岚笑笑说:“你呀,等出了嫁就知道了。书上说婚姻是双鞋,硌不硌脚只有自己知道。”李云红听说哥哥要进京开会,特来看看,顺便给哥哥带了个消息:王龙堂从省城回来了,让李云朋回个电话给他。李云朋既担心又兴奋,他走进书房,拨通了王银娜家的电话。接电话的是王银娜,他不由得心跳起来。王银娜小声说:“我想你!”声音像小溪在山谷跳荡。接着,她马上提高声音说:“云朋啊,找我爸?在,你等会儿。”王龙堂在电话中慢条斯理地告诉李云朋,他已经把情况反映给了孙副省长,但让骆市长提前退休的想法不行,孙副省长说周书记是不会答应的,况且骆市长在海平市民心中威望很高。
李云朋稍感失望,但却松了一口气,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他说:“那就算了吧。”
电话里的王龙堂笑了:“算不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孙副省长说国家正在建筑一个百县扶贫团,咱们省涉及二十一个县,缺一个正厅级的扶贫团团长,孙副省长想推荐老骆,时间是一年,是好消息吧。”
李云朋的热血重新奔涌起来:“太好了,一年之内我就将渤海潮治理了,等骆市长回来,我照样当他的左膀右臂。”
王龙堂的声音很重:“听说你将和老骆去北京开会,这件事你就装作不知道行了,等你回来咱爷俩细谈。”
40
在王银娜的家里,王龙堂撂了电话,长长舒了一口气。
王银娜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懒懒地吸着烟,在地上踱来踱去,她心里不太舒服。李长生不知又疯到哪儿去了,手机也不开。她倒不怎么吃醋,只是觉得不平衡,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李云朋。她回味着那一夜李云朋暴风雨般的疯狂,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长满了嫩绿的叶子,她在心底里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吧!”女儿在屋里绕来绕去,王龙堂看得有些眼花缭乱,说:“银娜,坐下来,跟爸说会儿话。”王银娜坐下来,说:“爸,这么大年纪还跑来跑去的,都是为了云朋。”“我把云朋当儿子看嘛!”王龙堂说。王银娜想了想说:“这回长生的考察船可以卖出去了,您老人家是不是也把云朋抓牢了呢?”王龙堂哈哈大笑:“抓牢?你这丫头说话,不来带拐弯的!我还不了解云朋吗?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但还不成熟呢,我想可能跟他媳妇的高干家庭有关,云朋又是那么个性子,充满欲望,急于求成,想借海底隧道捞取政治资本,当然,他还有为老百姓办点实事的愿望。现在当官目的性强啊,为老百姓办好事并不是目的,那只是往上攀登的台阶。一个人当老百姓事事知足,但进入官场就没有知足的了,副职的想当正职,正职的想再升一级,哪有个完啊。那劲头,跟抽大烟差不多,上瘾啊。”王银娜说:“爸,云朋可是有良心的人,他想干事业总不是坏事吧。”
王龙堂道:“人一当官,看得最重的是权势,看得最轻的是良心,这个时候良心倒成了累赘,人家不能总背着它往上爬呀。良心还不如一截狗杂碎,狗杂碎还能下酒吃呢!政治无良心,他今天用你你是爷,明天卖你你就是孙子。”
王银娜听不太明白父亲的话,心想自己中学算白读了,连父亲这读了几年私塾的都没法比,她想还是这社会锻炼人啊。父亲在她面前永远都是个智者。她听完父亲的话不免有些害怕,说:“你老不能拉云朋学坏呀,你知道,我心里有云朋,我老觉得我是他的人。”
王龙堂笑了,语气柔和下来:“刚才我也是打比方吗,云朋良心还是有的,起码能帮长生把船买下,当然,这里面还有云红的利益。我看长生当这副县长应该问题不大。后面的事情我们要抓大项目,那就是力争把大项工程、化工厂工程都拿过来。”
王银娜道:“工程要招标的!”
“嗨!”王龙堂摆摆手,“都是做做样子啦。这年头对付当官的,要么你把他买死,要么你把他吓死!买云朋可不好买呀,长生派云红给他送去五十万,他不收,结果云红留下抵了欠款。至于说吓死,根本不可能,云朋从省城来,见过世面,吓不住他。”
“爸!”王银娜严肃起来,“您不能对云朋丝毫的伤害,你伤害他就是伤害自己的女儿。”
王龙堂说:“我早就说了,我拿他当儿子,哪有老子害儿子的道理。”
正说着,外面有人敲门,王银娜以为是李长生,唠叨着:“你不是有钥匙吗?”打开门一看,吓得惊叫了一声。
来人是王龙堂的保镖黑汉,额头上淌着血。他扑通跪倒在王龙堂面前:“龙爷,出事啦。”
王龙堂很平静地看了黑汉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说!”
金鼎大酒店是王龙堂承包的企业,每日车水马龙,红红火火,而对面一个南方人开了家“海之恋酒店”,王龙堂手下人认为抢了自己的生意,黑汉自作主张带人去砸“海之恋”,不想人家老板厨师一齐上,几个人偷鸡不成失把米,挨了一顿痛打。
王龙堂听完情况后,对黑汉说:“起来吧,我的大保镖。你好像说在少林寺拜过师啊,咋让人家豆芽菜似的南蛮子打啦。”
黑汉说:“龙爷,当初我是骗你的,你饶了我吧。”
王龙堂笑了:“我早知道,我王龙堂本不需要保镖,谁敢欺负我王龙堂啊?我是看你对我忠心,今晚上你吃苦啦。”王龙堂起身走过来拍拍黑汉的肩膀,对王银娜说:“银娜,上点儿药帮他包扎一下。”
王银娜战战兢兢地找了纱布,帮黑汉包扎了一下,又大气不敢出地躲在一旁。
黑汉站在王龙堂面前:“龙爷,你吩咐吧。”
王龙堂沉吟了一下说:“那个‘海之恋’我也是早就看着不顺眼,也想找个机会给他提个醒儿,今天孩子们吃了亏,他们是不把我老头子放在眼里!”他用拐杖拄了拄地,又说:“今儿夜里你带上十几个弟兄把老板掏出来,打断他一条腿,让他长点记性。”
王龙堂从皮包里掏出一叠钱,递给黑汉:“哥儿几个吃点夜宵。”
黑汉应着转身要走,王龙堂又把他叫住:“记住,不要砸东西,东西又没惹你;二不要闹腾,不能吵得老百姓睡不好觉;三呢,是一条腿,除了那条腿,别处不能有伤。明天若有空儿,我要买架轮椅,再送上医疗费,去医院看看他,交个朋友。一个外地人来咱这儿做生意,不容易啊。”
黑汉走了,屋子里静了下来,只有钟表的滴答声。王银娜的心里充满了恐惧。王龙堂似乎觉出了什么,他说:“银娜,商场如战场,爸爸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天不早了,你回房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王银娜如解脱一般跑进卧房,呼的一声关上了门。
41
司欣颖的心纷纷乱乱的,就像街头飘扬的柳絮。她不明白前几天李云朋为什么冲她发火,她觉得男人特别是已婚男人太不可思议,他们比渤海潮更难以琢磨。他们渴望爱和被爱,但他们更恐慌爱和被爱的后果。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已婚男人呢?他有时自私,有时怯懦,有时自负,也许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完美的男人,他们太需要女人来塑造。自己为什么会把爱的信息直白地传递给他呢?因为女人和男人不同,她们总是不计后果。自己只是言爱,没敢想与他结婚。这样的举止算不算不道德呢?
司欣颖被爱困扰着,比如和骆宁。但她已经有了抗困扰的经验,那就是一头扎进工作中。
但海底隧道建设基本陷入停滞状态,破译魔鬼海域的暗涌,制定新的防御渤海潮的方案已经迫在眉睫,而这一切都是取决于那艘科学考察船。置身于隧道建设技术室,又没有技术工作可做,作为总指挥的李云朋也不见了踪影。这是一座人民政府的建设工程吗?
司欣颖越想越愤懑,她拨通了李云朋的手机,劈头就问:“李市长,我问你,工程还要不要搞了?这么大的工程,你们拖而不决,几百名干部工人每天在做勤杂工,你们对得起谁?你说过,不是为工作不要我给你打电话,今天我算不算为了工作?我不是来海平吃闲饭的,再这样下去,我可以离开。”
李云朋道:“欣颖,你先别急,我在路上,要去北京开一个经贸洽谈会。”
司欣颖嘲弄地一笑:“天哪,一个隧道工程的总指挥,抛下嗷嗷待哺的工程不管,竟然去开一个与工程毫无关系的会议……”
“够了!”电话里的李云朋生气了,“告诉你,我每时每刻都没有忘记建设工地,为了工程,几乎是在不择手段,处心积虑。我来北京开会是市政府的决定,我能选择吗?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云朋将电话挂断了。
司欣颖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朱梅走了进来。朱梅已经能熟练地运用电脑打字、上网,司欣颖请示周进,将她调进了技术处协助工作。此时,朱梅看着心事重重的司欣颖,问:“姐,怎么啦?”
“烦!”司欣颖说。
“我知道,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姑娘还能为什么烦呢?恋——爱——”朱梅俏皮地说。
“瞎说!”司欣颖佯装生气的样子。
朱梅在地上转了一圈,拿腔拿调地说:“姑娘是博士,今年二十七,恋爱失败了,两人各东西,打算再恋爱,寻找你王子,对不对。”
“死丫头!”司欣颖抓起桌上的塑料尺,拿出要打的架势,朱梅撒腿就跑,司欣颖追了出去。
两人跑到海边的沙滩上,司欣颖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沙滩上。朱梅却没有丝毫倦意,在司欣颖的跟前手舞足蹈,做着鬼脸,故意气她。
司欣颖道:“你不累,我都看累了。我不打你了,过来,咱姐俩儿坐一会儿。”
朱梅坐下,搂住司欣颖的脖子说:“姐,你的心事我愿意听。”
司欣颖说:“就是工程的事,不骗你。对了,你再给我讲讲笑话吧。”
“好啊。”朱梅说,“我给你讲一个坐车的故事。我们村梅二嫂进海平城串亲戚,坐的是公共汽车,正是六月天热。到了海平天色已晚了,二嫂下车后就拐进了一条胡同。她忽然发现身后有个男人在急匆匆地跟着她,二嫂挺害怕,就小跑起来,男人比她更急,竟然冲到她的面前。”
“啊?”司欣颖心跳起来,“二嫂遇到流氓了吧?”
朱梅说:“二嫂怒火中烧,骂道‘臭流氓,你想干什么?’那男人道‘我想告诉你,你的一只乳房露在外啦。’二嫂一看,惊叫一声‘天哪,我的孩子还在车上呢。’”
司欣颖笑得前仰后合,岔气了。朱梅忙给她揉掐起来。
在北京从事房地产生意的陶陶来到了海平,她是来海平瓷厂签订卫生瓷合同的。办完事马上就打电话给司欣颖,司欣颖喜出望外,忙开着桑塔纳直奔海平。桑塔纳是市政府派给司梦池和司欣颖父女俩的,父亲死后,车就由司欣颖自己用,她学会了开车,把司机辞退了。两人在海平的一家酒店里吃完饭,又到酒吧喝酒,说了许多话,闹腾到半夜,司欣颖又将陶陶拉回了龙化人才别墅。
陶陶在屋子里左看右看,说:“我搜查看看,看有没有藏龙卧虎。”
“去你的!”司欣颖说,“我可是良家妇女。”
陶陶洗完澡,一下躺在床上,说:“床上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你跟骆宁还热乎吗?”
司欣颖说:“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早分手了。”
陶陶坐起来问:“有没有要青春损失费呀?你可是为他献出了女人的第一次啊。”
司欣颖一愣,说:“你快睡吧,喝多了。”
陶陶说:“你何曾听过一个成功老板喝多的故事啊!早练出来了,我看你在这儿挺好的,有车有房有高薪,怪不得不肯给我当助手呢。”
司欣颖戳了陶陶脑门一指头:“你那么多男朋友,不怕我当电灯泡啊?”
陶陶说:“任你挑,任你选,咱俩谁跟谁呀。”
司欣颖撇撇嘴:“都让你给染指了,谁要啊。”
说说笑笑了一阵,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司欣颖一看表,已经一点多了,心想这是谁呢?
陶陶说:“午夜牛郎来了。”
司欣颖拿起听筒,听出是李云朋的声音。李云朋说他打过好几次电话了,没人接。司欣颖说:“来了个朋友,我们在一起,你火气那么大,还找我做什么?”
李云朋问:“朋友来了,男朋友?”
司欣颖说:“是啊,现在她就在我床上躺着呢,要不要和你说两句话呀?”
“不、不、不!”李云朋慌乱起来,“司博士,是这样,白天电话中我的态度不好,我跟你道歉。我还是想告诉你,购进考察船的事有希望了,投入使用后,攻克渤海潮的难题就交给你和你的同事们了,拜托了。等新方案出来,我为你庆功。”司欣颖心头涌起一阵喜悦,却仍然平静地问:“深更半夜打电话就为了这个呀?当着我朋友的面,我想问问你,你想不想我?”对方哑了一会儿,语无伦次地说:“我想,我想睡觉了。”电话挂断了,司欣颖咯咯地笑起来,她一指陶陶:“我的男朋友!”二人躺下,司欣颖和陶陶说了自己的心事。陶陶说:“好啊!又和市长勾搭上了。告诉我,你们有没有发生什么亲密接触啊?”司欣颖生气了:“人家请你帮我拿主意的,你一点正形都没有。”陶陶笑笑说:“这还用拿主意呀,一句话,往前冲,把你的旗帜插在敌人的阵地上,将爱情进行到底。”
司欣颖叹了口气,她除了生活的负累,还有一丝熬盼。
42
李云朋醒得很晚,当骆振江叫开他的房门时,已经八点多了。
骆振江说:“日头晒屁股了,昨天夜里是不是有小姐溜进来过?”
李云朋边洗脸边说:“咱这戴乌纱帽的,谁敢沾那事呀。”
骆振江说:“小子,看来你是想沾而不敢沾呀。不逗了,九点半开预备会,这个空儿我跟你说两句话。”
李云朋心一沉,说:“啥事呀?”
骆振江脸上布满了阴云:“你说这叫啥鸡巴事儿,省里要拿我。”
李云朋心里涌起一丝惬意,他装作惊讶地问:“有这事?这不是存心拆我们海平的台吗?”
骆振江说:“早起,我去花园散步遇到省委组织部齐部长,也来开会了,他跟我透露个消息,说省里抽我去带什么扶贫团,一年啊。看来我得从那儿退休了!”李云朋心里松了一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说:“真没想到,骆市长您也别太着急。依我看,您是全国劳模,省优秀公仆,对老百姓感情深,在人民中威望高,领导也许是考虑到这方面的因素。不管怎么说,您都是我的领导,我还要听您指挥呀。”骆振江大大咧咧地说:“云朋啊,你高看我了,不管怎么说,我十八岁入党,当了这么多年干部,组织纪律性还是有的,我也只是发发牢骚。党指向哪儿,我还是要打到哪儿,扶持贫困地区也是一项重要工作,总得有人干啊。”
看着骆振江一脸真诚,李云朋竟然觉得有些愧疚。
骆振江说:“我这一走,你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我准备提拔一名主管建设的副市长和你一道展开工作。”
李云朋想问问是谁,又觉得不妥,如果人家不向你说出,最好不要有好奇心,况且提拔副市长又不可能征求另一位副市长的意见。李云朋顺势说:“骆市长,你想得太周到了。”
环渤海地区经贸大会新增了一项内容,开设“海洋保护与开发”论坛,省委要求海平市就海平隧道建设情况发言。骆振江接到通知焦急起来,把李云朋叫出了预备会场,在会场休息室坐下来,说:“这趟北京,我咋总走背字啊,人在北京我是找不到北啦。先是抽我扶贫,这回又让我上讲坛,你说说这上边,什么事都是突然袭击,让你连点准备都没有。让我讲采煤,我可三天三夜不重样,让我讲渤海潮,这不赶鸭子上架吗?会场又是领导又是专家,不让人家笑掉大牙吗?现在我把这球抛给你了,你上,就这么定了。”
李云朋说:“这隧道建设我们屡战屡败,新方案至今还在难产,一个败将有什么资格到讲坛上去风光啊?我的父母虽然是海洋专家,但我却不懂海洋,鲁迅的儿子也不是作家嘛。”
骆振江说:“你看着办吧。”起身就走。
李云朋一把拉住他问:“如果有人能讲,省里在乎不在乎她是不是领导身份呀?”
骆振江说:“应该没问题吧。”
“那就好,我们把司欣颖博士叫过来。”
司欣颖正在工地办公室里利用电脑研究渤海潮的资料,荧屏上的蓝色海浪在她眼前跳着。她接到了李云朋的电话,让她马上赶到北京参加“海洋保护与开发”论坛。司欣颖想了想,同意了。她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把没有成型的治理渤海潮的方案拿到上面,以论坛的方式很可能搞砸,但如果处理得机智,它可以吸引更多专家的目光,调动更多专家的智慧,甚至有可能把论坛形式变成一个论证的内容,机会难得。
司欣颖心情很愉快,放下电话时她还哼几句什么歌,但她很快就发现了骆宁在屋子里站着。
司欣颖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骆宁一笑:“就在你和李云朋市长通电话的时候,我不忍打扰,就……”
司欣颖打断他:“你有事就说吧。一会儿周总要派车来,我要去北京开会。”
骆宁用手理了一下头发,他的头发油光水滑的,可能是喷了水的缘故。一身西装也是崭新的,很酷的样子。他刚刚在海平街头租了两间门面儿,并挂上了“骆宁贸易有限公司”的牌匾,准备明天正式开业,他是来给司欣颖送请柬的。
司欣颖接过请柬,有些感动,她说:“谢谢你还来请我这个老同学。祝贺你事业成功,我也希望我们之间还能保存一份友谊。不过明天我要在北京开会,不能去祝贺了。我会安排朱梅以我的名义为你的公司送去花篮。等我回来,我会抽空去看你。”
骆宁沉着脸说:“刚才你撂下电话的时候高兴得还唱歌了,好像是《至少还有你》,对了,林忆莲唱的‘我怕来不及,我要恋着你’,你好像不是进北京开会吧?”
司欣颖边收拾文件资料,边说:“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做生意上吧。我有义务向你详细解释么?”
骆宁说:“好啦,算我狗拿耗子。对了,你不是自己有桑塔纳吗,还叫什么车呀?”
司欣颖道:“我没有司机,我自己二把刀也开不到北京去。”
骆宁道:“好了,祝你一路顺风。”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司欣颖是坐周进的三菱吉普去的。路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司机被人叫出来,说检查证件什么的,在亭子里问了一阵儿,才把他放行。但当他回到车上时,司欣颖不见了。他想也许是解手去了,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影,后边的车已经排起了长龙,他只得将车开过收费站,停在了不远的停车区。等待,等待,又去收费处寻求线索,他这才发现刚才检查他证件的那个人不见了,问收费站的人员,收费站说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司机吓得脸都变了颜色,他急忙打电话向海平公安局报警,又向周进报告了情况。
这天傍晚,李云朋坐在北辰国际会议中心大厅休息区的椅子上,心里十分焦急,他是在这里等待司欣颖。因为论坛明天上午举行,他想协助司欣颖把材料准备好。还有他想旁敲侧击地问问,那天夜里住在她家的是男朋友吗?如果她说“不是,逗你玩儿呢”,他怕自己会跳起来,如果她说“是啊!我们发展挺快的”,他怕自己会腿软。无论是喜悦还是忧伤,他都不怕,怕的是她不告诉你,让你去猜,那就太烦人了。
打了几次电话,司欣颖的手机都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李云朋只有等,盼着门口出现司欣颖的身影。
手机响了,他忙问:“是欣颖吗?”
“我是周进,李市长,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你。”
李云朋觉得头嗡地一下,他起身匆匆上楼去找骆振江。
骆振江气愤地将桌子一拍:“反了天了,大白天一个大活人失踪了,而且提包还留在车上,不是坏人干的还是谁?真他娘的,查出来一定要严办。”
李云朋拨通了公安局长的电话。公安局长说,事情经过基本查清了,有人冒充警察查司机的证件,借这个空,另外一个人把司欣颖骗到了另一辆车上,据目击者说是一辆白色本田,但没有记住车牌号,车往海平方向去了,我们正在组织警力侦查。骆振江埋怨道:“这个司博士,也太没个警惕性,怎么上陌生人的车呢?”公安局长说,收费员回忆说那个人讲是李市长的亲戚,说有什么东西要捎,估计是到了车前被人推进了车里。
李云朋听见了公安局长的说话声,他骂道:“这种混蛋,我怎么会有这样的亲戚呢。”
骆振江放下电话说:“我已经提示给老张了,这人分明知道司欣颖来北京做什么,估计很快就会破案。现在我们商量一下,明天上午论坛怎么办。”
李云朋想了想说:“既然文件还在,就让周进把它传过来,今天夜里熟悉一下,明天我上。”
骆振江推推李云朋的肩膀,说:“司博士遭绑架的事千万不能跟人提呀,消息一传出去,可就没人敢在咱们海平投资了。”
李云朋将周进传真过来的海平隧道资料连夜进行阅读和整理,他时而停下手中的笔点燃一根烟,站在窗前望一阵星空,想一会儿司欣颖。他心中不停地责备自己,如果不是自己提议让她进京,还会有这件事吗?
这样周而复始,天就蒙蒙亮了。
李云朋用冷水洗了脸,草草吃了点饭,夹起公文包直奔会议厅。
他被掌声的潮水推涌着,走上讲台。
“我们海平市,地处渤海湾沿岸与沙岸的交界地带,常年受到特种渤海潮的袭击,每一次的到来,短时几小时,长时两三天,那排山倒海之势令人心惊胆寒。自建国以来,仅十级以上的渤海潮就发生过23次,经济损失累计达数亿元。我们的先人和政府没少投入,特别是港口建成以后,隧道工程就十分紧迫了。为了给隧道筑起一道安全防线,我们的几个科学家为此呕心沥血,不懈求索,甚至献出了最宝贵的生命。而今,我们新一代的海洋专家,在治理渤海潮的研究方面已取得了新的进展,特别是魔鬼海域暗涌的发现,为彻底攻克渤海潮找到了一个突破口。”
与会人员静静地听着。
43
司欣颖被骆宁给劫持了!
她此时置身在海平市郊外的一个青砖青瓦的小房子里。那里是骆宁租住的房子。大约是两年前,骆宁就租下了这座房子。暑假回家,骆宁喜欢清静,就找了这间房子。显然,他更需要与自己的恋人有一个幽会的空间。一个暑假里,司欣颖从北京来到这里,看着葫芦爬上了房顶,大大小小的在微风的吹拂下荡来晃去,可爱得像一个个白胖胖的婴儿。司欣颖很快就被这间诗情画意的房子感染了。她在这里一住就是半个月,那是她最懒散、最舒服、最甜美的日子。她和骆宁每天在懒洋洋的中午前起床,两个人做饭、吃饭,然后去屋后的小河边跑一阵,玩一阵,捉一阵蚂蚱,夕阳就落下去了。
骆宁安排他手下的两名员工把司欣颖截获,再送到这里来,无非想唤醒司欣颖心中的爱意。他将院门反锁了,又插了屋门,站在司欣颖面前,显得有些惶恐。他又让座,又倒水。过度的惊吓已经使司欣颖心力交瘁,她坐在她曾经坐过的一把木椅上,一气喝光了那杯水,闭起眼睛长长地呼吸着。
骆宁恳切地说:“欣颖,让你受惊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呀。”
司欣颖流泪了,她说:“骆宁,你简直是利令智昏!你可耽误了我的大事了,你胆大妄为,竟搞绑架,难道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骆宁说:“对不起,我不能容忍我爱的人进京去私会另一个男人,还有,我必须让你出现在明天我公司的开业仪式上。用这样弱智而又恶劣的办法把你留下来,是因为我爱你,投入爱情的人都是会变成弱智,甚至走向极端。”
司欣颖说:“我可以告诉你,我是去海洋保护与开发论坛上发言的,它事关防潮大坝新方案的研究,事关隧道建设!你也曾经是隧道技术主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骆宁,现在你放我走还来得及,我也不会告诉别人事情的真相。还有,你把手机给我。”
骆宁赖皮地说:“我没有听我父亲说过有什么论坛啊。”
司欣颖说:“这是会议的临时决议,还要你批准吗?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北京。”
骆宁笑了:“亲自把自己的爱人送去与别人幽会,那我不更弱智吗?”
“不可理喻!”司欣颖气得嚷了一句,“我已经不爱你了,不爱了,你还要让我重复多少次啊?”
“可你爱过,”骆宁说,“就在这间房子里,我们朝夕相处,死去活来的爱过,告诉我,从前的你与现在的你,哪一个是真实的?”
司欣颖说:“都是真实的。”她不由自主地环视了一下屋子,屋子里的陈设还和原来一样,床上还是那床绿色丝绸被子,那只绣着大海和渔帆的长长枕头。她忽然想起被子里也许还留着自己的温存,她闭起眼睛,不说话了。骆宁说:“不管怎么样,我绝不放你走。你的父亲去世了,你已经没有亲人了,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了。我忠告你,那些已婚男人最不可信和不可靠,特别是有权势的已婚男人。因为他们在女人的问题上积累了太多的经验,他们投其所好,不择手段,直奔目的,恨不得一夜就将女人搞到手。这种人不能负任何责任的,因为稳固的家庭永远是他们在仕途上攀登的基石,他们想的只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司欣颖疲倦地斜倚着椅背。她的嗓子忽然哑了,她说:“骆宁,关于我们分手的原因,我不再重复,这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过去你对我的好已经被你后来的所作所为抵消了,加之你这次强行把我带到这里,我的心破碎了。你说你爱我,但你这种爱的方式谁又能够接受得了?你口口声声说爱,你根本就不懂爱的意义,你的爱不是爱,是摧残,你心中所谓的爱,已经化作魔鬼了。”
“是的,”骆宁不为所动,“只有恋人才会这样摧残,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我不会怎么样你的,我只渴望像暑假里那样,和你在这个小屋里守上一夜,和你看看星星,回忆往事,让我们静静地感受这个我们过去的爱巢。当然,你困了可以上床睡觉,被褥和枕头都是你熟悉的,我会看着你睡的。”
骆宁眼睛含了泪水,他显然是被自己的话语打动了。他接着说:“我在工地奔波了两年啊!每天都要出海,挨饿受冻是常事,不认识我的人,谁又会想到我是市长的儿子?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得到,大坝塌了,爱人飞了,灰溜溜地离开了工地,这种埋头耕耘、颗粒无收的结果是白白耗费了我们的青春和生命,这值得吗?也许你真的是参加海洋论坛,可你不觉得尴尬吗?除了失败和教训还能谈些什么?你这是自找苦吃,自损形象。让那些官员和专家觉得你这位留过洋的女博士也不过如此,你会觉得好受吗?”
司欣颖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已经变成演说家了,如果再举办其它什么论坛,我建议你去参加,场上一定掌声雷动,说不定你还能成为偶像呢。”
骆宁说:“偶像?令人作呕的‘呕’吧?”
司欣颖看着窗外,天渐渐黑了,她调侃地说:“明天你的公司就开业了,开业的前一天你精心策划了一笔生意,那就是绑架我,好像听你说你招聘的员工都是大本啊,怎么如此助纣为虐啊?”
骆宁说:“你就别说绑架了,怪吓人的。那两个人被我的爱情所打动,就去了,他们自己在市长儿子的公司里做事,不会有警察找他们的麻烦,况且,我知道你不会报案的。”
“司机会不报案吗?公安不会查那辆白色本田吗?你岂止是弱智,简直就是愚蠢到了极点!”
屋子里黑了。司欣颖感觉骆宁挨近了他,她身子一紧,忽然被骆宁抱住了。骆宁用粗重的声音说:“欣颖,我真的爱你,你嫁给我吧。”
司欣颖像猫一样地“呀”了一声,她说:“我饿了。”
骆宁松开手,拉亮了电灯。
司欣颖无奈地说:“就是犯人,也要给吃饱啊!”
骆宁脸上荡漾着欣喜的笑容:“我这就去做饭。”
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她对这种声音非常熟悉,她甚至感觉到骆宁是在切西红柿,已经闻到了那股酸酸甜甜的气息。那个暑假,他们的餐桌上总有一道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那是她最喜欢吃的。
司欣颖踱到窗前,望着夜空闪烁的星星。她忽然觉得远在京城的李云朋一定会站在窗前,与她遥望着同一片星空,他一定在心急如焚地牵挂着她。一个本该奔赴首都论坛的年轻女子,她的身影不仅没有在北京出现,而且还在海平消失了。这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人们会怎样议论这件事呢?
从焦急到无奈,从无奈到担心,司欣颖真想冲破这间小屋,生出双翅,飞到北京去,明天上午如期出现在论坛上,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
“吃饭吧!”骆宁在叫她,她回头看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那盘红黄相间的西红柿炒鸡蛋摆在了中间,一切都恍如昨日。她心里一阵激动,有暖流涌过心头。
吃饭时,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只有村外传来男子的情歌声,野野的,不一会儿,女子的对歌声也飘了进来。司欣颖想,这对男女好像唱了两年多了吧,还没有结成连理吗?爱情多不容易呀。
吃完饭,司欣颖想了想说:“骆宁,我已经不想和你打口水仗了,我答应明天参加你公司的开业庆典,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我想和李市长通个电话,请他不要等我参加论坛了,我不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
骆宁看着他:“可以,不过你告诉他,你爱我。”
司欣颖绝望地叹了一口气:“骆宁,我是在救你呀,如果我说了我爱你,那不等于告诉他,是你把我劫走了吗?你让我把过去的一点点美好留在心底好不好?再说,我如果真的爱你,有必要告诉另外一个人吗?我如果心里不爱,而嘴上说爱又有什么用呢?”
骆宁说:“你说救我,那心里一定有我,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人送到家,那你就嫁给我,救我一辈子。”
“这是不可以的,”司欣颖鼓了鼓勇气说,“我已经爱上了李云朋,真的。请你不要再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浪费时间了,天下好姑娘多的是,你骆宁有才有貌,还怕没有人爱吗?比如朱梅,她多爱你呀。”
骆宁啪地一拍桌子:“我不能让我的爱情只发芽,不开花也不结果,我必须和李云朋争。”
司欣颖的嗓子越来越哑了,她不想说话,她知道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这个骆宁已经昏了头,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困了,靠着椅子打起盹来。她强睁开眼睛说:“你说过不碰我的,我要睡了。”她在床上躺下,拉了被子往身上一盖,看了一眼骆宁,“你就睡椅子吧。”
司欣颖用被子盖住头,她想遮住灯光,被子里散发出暖暖的气味——男人女人特殊的气味,这些综合的气味把她的困意驱散了。她闭着眼睛想,难道后来骆宁再没动过这床被子吗?
她装睡,她听见骆宁在喝酒的声音,她的心情很复杂,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已经不恨骆宁了,她使劲吸了两口被子里的气息,就安详地睡了。
司欣颖梦中觉得有一条蛇爬到了她的身上,她吓得惊叫一声,醒了。她发现满嘴喷着酒气的骆宁正在抚摩她的身体,惊叫并没有将他震慑住,反而更激起他的欲望,他将司欣颖压在身下,使劲儿撕扯着她的衣服,烈烈的酒气喷在司欣颖的脸上。他可怜巴巴地说:“欣颖,你就依我吧,我们又不是第一次。”
司欣颖使劲反抗着,她用指甲挠骆宁的胳膊,骆宁被激怒了,他发狠地说:“我只能用这样原始的手段,我不能便宜了李云朋那小子,我宁可坐牢,也要和你做爱,你是我的!”
司欣颖衣服的纽扣被拽掉了,有一枚纽扣溅到地上,发出滴溜的响声,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司欣颖猛挥的手掌落在骆宁的脸上。世界静了下来,骆宁停了手,愣愣地看着司欣颖,他的嘴角渗出了一滴血。
“滚开!”司欣颖像一只咆哮的母狼,她整理了一下衣服,下床就朝屋外走。门反销着,她走向厨房拎来一把斧头,朝着门锁乱砍一通,锁开了。
她闯出屋去,又去砍院门的锁,骆宁傻傻地跟在她的身后。院门打开了,司欣颖把斧子往骆宁脚下一丢,吼道:“把手机给我。”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44
李云朋在论坛上发挥良好,会后一些人围住他索要有关渤海潮的资料,令李云朋目不暇接。他让于秘书长将有关资料复印,发放给了大家,并留下指挥部的电话号码,随时听取各方面意见和建议。有的人当场建议使用考察船进入魔鬼海域进行勘测研究。这就更加坚定了李云朋购买考察船的信心。
“海洋保护与开发论坛”是经贸洽谈会的最后一项内容,它的结束也就等于宣告了整个会议的结束,与会人员各奔东西。李云朋牵挂着司欣颖,让司机将车开得飞快。坐在车上,他一直在打电话,先是找公安局长,后是找妹妹李云红,但他了解的情况是案件依然没有突破性进展。公安局长说他们正组织警力对全市白色本田轿车进行排查,但这种车有三百多辆,难度很大。李云红则说,为了司欣颖她扔下了手头的生意做起了福尔摩斯。她说骆宁有一辆白色本田,她去了骆宁的公司,那辆车还在,但没有找到骆宁,工作人员说他在楼上会客室谈生意,不便打扰。李云朋觉得骆宁不可能干这种事,事到如今他倒希望是骆宁所为,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总比落入流氓黑社会之手要好得多。想到“黑社会”这个词,他忽然想起王龙堂说过的话,王龙堂的集团养了许多人,像个黑社会似的,这个情况他还没有做过专门了解,他想会不会与他们有关呢?即使无关,那么他们会不会知道一些情况呢?
李云朋拨通了王银娜的电话,还没等他问什么,王银娜就说:“云朋,你打电话找我,是打听司欣颖的事吗?”
李云朋急切地问:“你知道她在哪吗?”
“怎么说话呢?”王银娜说,“连公安局都查不到她的下落,我会知道吗?倒好像我把她藏起来了。”
李云朋有些尴尬,说:“不好意思。”
王银娜娇滴滴地说:“你开会回来啦?想我么?”
李云朋支支吾吾地说:“我正在车上呢,有事回去再谈吧。”
王银娜说:“先别挂。我想问你,你必须回答我,如果我失踪了,你会这么着急吗?”
李云朋语塞了,他没忘记这个激情如火的女人,她随时都可以点燃男人的欲望。他说:“我当然会着急,大伯救过我的命啊,再说,我们还是朋友嘛。”
王银娜接下去会说什么,他不敢再听,忙挂了机。
汽车疾驰,高速公路旁边没有什么景色,只有钢铁护栏在飞速的延伸。李云朋看着它在目光中一闪一闪地掠过,心中只响着一句话:“欣颖,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啊?”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他急忙接通,是周进打来的,他说司欣颖已经找到了,就在她自己住的别墅里。李云朋抑止住自己的心跳,尽量表现得平静些:“那好啊,我们就放心了,她没什么事吗?”周进说是司欣颖刚刚打电话向他做了解释并请了假,司欣颖说是她的表舅舅因车祸住进了医院,她才中途下了车,上了亲戚的汽车,在医院守了表舅舅一夜,特别累,想休息两天。李云朋有些狐疑:“你相信她的话吗?”周进说:“我也有些糊涂,她嗓子嘶哑,不知怎么搞的,我这就去看看她。”
李云朋马上打电话给公安局,公安局长说:“案子破了,骆市长的公子投案自首来了。”
李云朋顷刻注满了一脑袋糨糊,他打了司欣颖的手机,依然关着。他叹了口气,无力地对司机说:“去龙化的人才别墅。”
小村外有一条公路,司欣颖是坐路过的公共汽车回龙化的。她衣衫不整,头发蓬乱,满车的乘客都对她侧目而视。她不敢抬头,只是用心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司机每一次踩油门都令她快慰,她知道这样她可以早一点回到家中。
在龙化汽车站下车后,司欣颖穿过小胡同仓仓皇皇回到家中,她站在穿衣镜前看着自己的一身狼狈,突然用双手蒙住脸嚎啕大哭。哭累了,本来已经嘶哑的嗓子干裂得疼。她脱掉衣服,把自己泡在暖洋洋的洗澡水里,像是要把一切烦忧都泡掉似的。她眯着眼睛,什么也不再想,感觉好多了。洗完澡,她披着浴巾进了卧室,阳光温馨地照在床上,她躺在阳光里,舒舒服服地睡了。
醒来时已近中午,她知道肯定有许多人为她担心,特别是李云朋。但她不能打电话给他,她的嗓子已经哑了,她还怕自己会哭。她已经决定不会告诉任何人事情的真相。后来,她觉得如果再拖下去事情将难以收拾,于是就打电话给周进,胡乱编了一个原因,主要是想让周进把她安全的信息传递出去,警察就可以去干别的什么事了。她不想让骆宁为此背上什么罪名,因为今天他的公司开业;因为他们毕竟爱过,那是不该忘记的,这还不够吗?
司欣颖知道周进会来看她,于是穿好衣服,把被骆宁撕破的衣服收拾干净,又打开饮水机开关,坐在客厅静静地等着。
周进拎了许多水果进来,他的身后是朱梅和李云红,她们怀里抱着鲜花。两个女孩子把鲜花放在花瓶里,过来紧紧抱住她,她们都哭了。
司欣颖激动地和她们抱在一起,连连说:“没事的,没事的。”
周进被这场面感动了,他摘下眼镜,擦着泪水。都坐下来之后,李云红和朱梅讲述着她们寻找司欣颖的急切心情,周进也不时地插话,他说他已经把找到司欣颖的事告诉李云朋。司欣颖怔了怔,说:“没事的,没事的。”
朱梅问:“姐,你的嗓子怎么哑啦?”
司欣颖依然在说那个故事,说因亲戚的车祸哭哑了嗓子。她正动情地倾诉时,忽然发现三个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她,这种目光让她不禁心虚起来,问:“怎么啦?”
李云红说:“你就别瞒了,骆宁投案自首了。”
司欣颖遭雷击般地呆在了那里。接下去,她们再说什么,司欣颖只是缄默不言。周进觉得有些尴尬,就和朱梅使了个眼色,两人劝司欣颖多休息,就出来了。李云红想了想留下来,她说想陪陪司欣颖。
不一会儿就响起了门铃声,司欣颖说:“是你哥吧?”她有些手足无措。
李云红去开门,是两个警察,他们是来调查骆宁绑架案的。
警察问了司欣颖几个问题。司欣颖平静地应付着,她说自己去医院探望了亲戚,根本没有绑架过。两个警察被闹蒙了,问:“谁能证明呢?”李云红说:“我能证明,我叫李云红,是海洋贸易公司经理。昨天下午我去医院给父亲买药,正好与司欣颖碰上,她的亲戚成了植物人,她嗓子都哭哑了。还有一件事我提醒你们,那个骆宁神经有点不正常,听说有一回梦游爬上了海平的电视塔呢。”两个警察恍然大悟,其中一个警察问李云红:“你是李市长的妹妹吧?你的话我信。”
两个警察让司欣颖在记录本上签了字,说:“回去我们放人。”
送走警察,两个女孩开心地大笑,笑过后司欣颖对李云红说:“谢谢你的机智。”
李云红叹口:“真搞不懂你,你肯定受委屈了,何苦帮他呢?”
司欣颖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爱过就会懂了。”
李云红下厨房做了几个菜。两个人正吃着,门铃又响了,司欣颖预感到了什么,她站起身来说:“我去开。”司欣颖出去开院门,好一会儿没有进屋。李云红好像听见司欣颖的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放下筷子走出去。她的脚步忽然停住了,她看见院子里的司欣颖正扑在李云朋的怀里哭泣。
李云朋拍着司欣颖的头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司欣颖止住哭说:“请不要问我,我想留一点私人的空间好吗?”
两个人说着话走进楼,迎面碰上呆若木鸡的李云红,李云朋有些意外:“云红,你也在啊。”
李云红醒过神来,说:“哥,我啥也没看见。”
李云朋脸一红,拍了妹妹一下头:“毛丫头,你说什么呢?”
司欣颖在一旁抿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