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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利益. 第五章 绝对陷阱

18

经过反贪局一段时间的奔波侦察,一桩腐败大案终于浮出水面。当反贪局长刘劲在电话中把这一消息告诉李云朋时,李云朋既兴奋又忐忑,兴奋的是工人们反映的问题终于查出了结果,忐忑的是涉及与自己亲近和熟悉的人。他的心里一直滋长着一个朴素的愿望,他的亲人和朋友可以是一个不成功的庸常之辈,但必须善良。这个紧急时刻,他急忙约见刘劲。

当刘劲走进他那间宽大的办公室时,他正急躁地走来走去。李云朋让刘劲坐下了。他发现刘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倒平静下来,笑了:“干吗看我?没见过美男子啊!”刘劲开着玩笑说:“老同学,你当然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不过今天我可不想赞美你呀!我看你刚才的表现,你是不是害怕我说出一个人啊?”李云朋不动声色:“谁呀?”刘劲想了想说:“李长生,你担心李长生会出事儿吧?”李云朋认真地看着,不置可否,似乎在等他说下去。刘劲诡秘地一笑说:“那天晚上我看见你和王龙堂、王银娜父女上了车,听你们说去哪儿吃饭,对不对?”李云朋认真起来:“你这样问我是什么意思?好像我与他们做了什么手脚似的!我得跟你说明一下,我跟王银娜打小就要好,上中学就谈过恋爱,这是正常恋爱嘛,社会上有传闻,现在当然已是陈年旧账了。王龙堂老人呢,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说我和这父女吃饭本在情理之中,过分了吗?碍你小子的眼了?”

刘劲笑了:“看你倒认真起来,作为老同学,我只是提个醒也不过分吧?告诉你,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李长生有什么问题,但是,卢德青已经因贪污建筑资金,被检察院批准逮捕了。”

李云朋一惊:“谁是卢德青?这么胆大包天!”

刘劲说:“卢德青是李长生手下的副总,具体负责承建了防潮大坝工程,经调查,防潮大坝是一个豆腐渣工程!”

李云朋倒吸一口凉气,问:“那么,工程是谁负责验收的呢?”

刘劲又神秘地一笑:“时机还不成熟,现在还不能说。”

“嗨!”李云朋觉得有一股闷气在他的胸中撞上撞下,他挥手“啪”地往办公桌上一拍,笔筒里的几支铅笔跳起来。

刘劲走后,李云朋如坠入雾里。他不知道这个反贪局长跟他讲这个干什么,是因为他与王银娜的关系?还是因为对他的信任?

拿到聘书的司欣颖正式投入了工作,司梦池主持了一个小型的欢迎会。掌声包围了这个年轻美丽的女专家。

渤海潮肆虐,使司梦池经受了精神和生命的双重创痛。他像只生来就搏浪击风的海燕,却被巨浪打断了翅膀,不得不躲在崖缝中舔着自己的血迹,修复自己的双翅,等待着重新起飞的那一天。这一天来到了。司梦池不仅自己在春光中振作了起来,而且女儿也加入其中,伴他左右,怎能不令他脸上绽出灿烂的笑?司梦池很激动:“同志们,渤海潮冲毁了我们的防潮大坝,冲毁了华益化工厂,也使我们研究渤海潮的心血付之东流,足以令我们痛心疾首啊!与大自然斗,我们究竟有多大的胜算?多大的耐心和勇气?这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我老了,还要负责工程,骆宁,希望你们年轻人攻克渤海潮!”司欣颖脸颊红扑扑的,带头鼓起掌来。司梦池介绍说:“欣颖是我的女儿,以后就在技术室工作,由骆宁副主任直接领导,欣颖,遇事你们多商量。”

骆宁站起来,摊开双手说:“司总,您刚才说的责任重大,以我的能力担当不起,我要求调动。”

司梦池狠狠拍了下桌子:“我不答应!”

司欣颖转身就走,欢迎会不欢而散。

司欣颖带上技术室的小张,开着汽艇驶往魔鬼海域。司欣颖坐在汽艇上,迅猛的海风将她的长发呼啦啦掀起来,像飘扬的黑色旗帜。她看着汽艇犁铧般在海上耕出一条长长的白线,白线里的浪花翻腾着,跳跃着。司欣颖心里感叹着大海的美,又怨恨着骆宁:“没有你,我们照样行。”

魔鬼海域到了。海域里风平浪静,它像画中的少女那样安静,静得几乎使司欣颖想放声高唱,但她知道此刻海底下也许蕴藏着惊涛骇浪。经过一段时间的检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得无功而返。

司欣颖想:魔鬼海域跳荡的脉搏在哪儿?

回到工地,司欣颖看着桌子上放的招聘书和批文,那是宾馆的一个服务生送过来的,他说:“骆宁把这些都办好了,他不好意思见你,让我送过来,你原谅他吧!”

司欣颖觉得有些异样,问:“骆宁是谁呀?”

服务生噎住了,红了脸转身就跑。

司欣颖的手抚摩着材料,想起那一幕,忽然会心地笑了。她打电话给李云朋:“李市长,谢谢你为我办好了招聘手续,又派人送过来。”

电话那边说:“你误会了吧?那是骆宁办的。”

司欣颖说:“你导演的这一幕一点都不高明,漏洞百出,那小生都给吓跑了。”

“你能留下来,是骆宁的意愿,为了你们能和好,我这是用心良苦噢!”

司欣颖不想说了,撂了电话。她听说李云朋的妻子来到了龙化,她忽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特别想见那个女人。这是为什么呢?司欣颖想不清楚。

她又拨通了李云朋的手机,告诉李云朋:“想请嫂子吃顿饭,你作陪。”

李云朋说了这几天杨岚的日程安排,去大鱼村看望家人,收拾海平刚分的房子,准备搬家等等。司欣颖打断他说:“那改天吧!”

19

军分区大院里有几栋部队首长住的家属楼,其中一栋就是前任张副市长住过的,如今它已经成了新任副市长李云朋的宅院。李云朋早该搬过来,可是他一想起这个“五毒市长”,心情就不怎么好。妻子来了,怎么也不能住宾馆了。他派人收拾了两天,当李云朋带着妻子走进这小院的时候,不由得心情荡漾。院里中间是假山和喷泉,四周则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靠南墙的葡萄架伸展着青青的长藤。

“哇!真漂亮!”李云朋和杨岚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搬进了新的房子里,杨岚还有些不得劲儿:“这可是贪官住过的房子,你可不能沾上腐败啊!”

李云朋苦笑了一下说:“你以为是传染病啊?就算是传染病,咱这健壮的身体也是百毒不侵。”

杨岚屋里屋外楼上楼下绕了一圈,说:“云朋,你说如今的干部,你就是怎么苦、怎么累都不可能比老百姓苦,比老百姓累,况且你还有小车坐,有洋房子住,有那么多制度上的特权,怎么还是有人搞腐败呀?”

李云朋说:“这正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句话的来由啊。”话说完他陷入了沉思。

杨岚的假日过了,她没有走的意思。在海平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她无拘无束地放松着身心,不时在龙化、海平、大鱼村三地间穿梭往返,尽情享受着海风的沐浴和家庭亲情的温暖。本来住在龙化宾馆的李云朋为了陪妻子,工作到再晚也要返回海平住。这让李云朋感觉有些累。他向杨岚提议:如果你出国留学的事已经没什么指望的话,能不能调到海平来工作。杨岚答应回去后和父亲商量商量。父亲老了,虽身边有哥哥,但嫂子嘴热心冷,老实的哥哥在嫂子面前无法挺直腰杆,这很让杨岚这做女儿的为之牵挂。

这天晚上,李云朋回到家,杨岚已经睡了。他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镜子,那里面镶着他、妻子和儿子豆豆的照片。他的心颤了一下,拿起镜框仔细端详,用手抚摩着独生子胖胖的脸蛋,那玻璃冰凉。豆豆在这个世界上放声哭啼、咿呀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他聪乖的大脑袋常常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令李云朋疲于应付。五岁那年,他已经能背诵一百首唐诗,包括《长恨歌》。那年暑假李云朋和杨岚带他去外地旅游,夜里他发起高烧,面目通红,但他依然微笑着背诵《长恨歌》。由于山上的那家小旅店没有医生,李云朋急得抱起儿子就往山下跑,边跑边和儿子说话,但儿子已经不能说话了,他幼小的身躯在父亲的怀中抽搐着、痉挛着,李云朋在奔跑中泪雨滂沱。医院找到了,儿子只剩下一口气,当黎明来到时,儿子的灵魂化作了小鸟向着曙光飞去。诊断结果更是令李云朋心碎:儿子的脑子里有一颗先天性肿瘤,他像一颗定时炸弹,在此时此刻引爆了。儿子死后,李云朋夫妇悲怆了好长一段日子。后来杨岚将全家照藏了起来,夫妻俩渐渐恢复了生活的平静。而这天晚上李云朋再看到这幅照片时,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光,过去的情景重新在眼前浮现时,李云朋流泪了。

他知道杨岚找出这幅照片,并看了许久才入睡的。他俯过身去,见杨岚并没有睡,泪水已经湿了枕头。

李云朋推了推她的肩头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就别难过了。”

杨岚起身坐起来,一下搂住李云朋,哭着说:“都怨我这粗心的母亲,早就应该发现他的病,如果早发现早治,豆豆肯定不会的……”

李云朋说:“要说怨谁,能不怨我吗,当初带着豆豆游览名山还不是我的点子?算了,这话我们在几年前已经说了上百遍了。”

李云朋给杨岚擦干泪水,说:“都是命啊!”

杨岚说:“豆豆走后,我的脾气也越坏,我们夫妻的感情也越来越淡了,况且当初生豆豆就是难产,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生育了,想起来就觉得日子过得没滋没味的。”

李云朋说:“二人世界多好啊,将来老了我们就住进养老院安享晚年。”

杨岚两眼哀怨地看着他:“是真心话吗?你不嫌弃我?”

李云朋说:“天地良心,都什么年代了,我还抱着传宗接代的陈腐观念不放么?!”

20

司欣颖和父亲搬进了人才别墅。市政府还按有关规定,为父女俩安排了一辆桑塔纳专用车。父女俩如影随形,每天坐车上班下班,难得有闲,只有晚上,才能坐在一起说说话。白天没有时间,一连几天晚上司欣颖都在收拾屋子,这天她把父亲那枚紫色贝壳放在了梳妆台上,夹在面霜发露瓶瓶罐罐中间,放出灼灼的光亮。

司梦池见了,拿起了贝壳放在眼前,并轻轻地哈了一口气。

司欣颖笑了:“爸,看你喜欢的,好像有生命似的。”

司梦池反问:“它没有生命吗?那你就小看它喽,这可不是一般的贝壳啊,它是魔鬼海域里的。”

“是吗?”司欣颖好奇地看着父亲,“那,您是怎么把它弄上来的?”

司梦池愣了愣:“你就别问了,反正它不适合放在脂粉堆里呀,它不是饰物。”说着,司梦池把紫贝壳轻轻放进了自己的衣袋,就往卧室走去,刚走几步,忽然一个趔趄,紧忙捂住了胸口。

司欣颖急忙跑过去扶住父亲,又从父亲的衣袋里拿出速效救心丸,放进他的嘴里,又扶父亲进了卧室。她说:“爸,你这心脏是要注意了,不能太累,明天就不要去工地了。”

司梦池摇摇手:“老毛病,没事。”

第二天上班时,司梦池接到市政府办公室打来的电话,说市政府召开海底隧道联席会议,通知司梦池参加。

李云朋最先接到电话,是骆振江打来的,骆市长的语气很急。李云朋建议推迟几天再开,因为他知道新的防潮方案还没有设计完成,因此他几次跟司梦池、骆宁和司欣颖闯魔鬼海域进行检测。

骆振江的口气已经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能再拖了。重新修建防潮大坝是当务之急,新方案也可以拿到会上研究,集思广益嘛!

李云朋觉得骆市长的话也有道理,就打电话向司梦池说明了情况,司梦池在接电话时说的最后一句话,却令在场的司欣颖和骆宁发蒙了。

司梦池说:“我看,我就带老图纸去吧。”

放下电话,司梦池翻出老图纸,夹在胳膊里就要出门,一抬头,女儿拦住了他的去路。

女儿一脸严肃:“司总,您不能带老图纸去参加会议,误导领导决策是要捅大娄子的。您老糊涂了。”

骆宁也急了:“司总,老图纸有严重的问题,当初我跟您提意见,您骂过我,今天你女儿也提出了同样的问题,您不能重新考虑么?暗流的流向还没有真正测清,怎么能重新施工呢?如果糊里糊涂地上马,又怎能不出乱子呢?您说过,往后,让我们年轻人去闯一闯,可您压根儿就不信任我们。”

司梦池固执地说:“我心里有数,我还没有糊涂到让悲剧再重演的地步!再说上次渤海潮的灾难不能不说跟豆腐渣工程有关,现在有关责任人已经绳之以法,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司梦池绕过女儿,走出门去了。

司欣颖气得狠狠跺了跺脚。骆宁叫嚷着:“这工作没法干了。”

在市政府的会议室,骆振江市长主持召开了隧道建设联席会议。他说:“入夏以后,渤海潮也就进入了活跃期,从现在起,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了,所以隧道的防潮工程不能再拖了!现在三个隧道口都在施工。我们把大把大把的钱铺上去了,万一再被风暴冲毁,我们可就真成了历史的罪人了。”

李云朋沉了沉说:“这些天我在工地的时间多一点,可能比大家知道得多一些。新来的海洋专家司欣颖同志讲,我们的前期方案有问题,新的方案正在制定中,我们面对的是凶猛的大海,只有用科学和理性的精神才能破译它,我要等新方案拿出来再说!”

骆振江说:“现在问题不是搞清楚了吗!原来的大坝被冲毁是承包商干的,都是他娘的昧着良心偷工减料!李市长,你也不要太多虑,改革开放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嘛。司总是国家知名的海洋专家,要不然听听他的意见。”

司梦池摘下眼镜,清清嗓子说:“李市长的担忧也是有道理的。渤海潮过后,眼看大坝被毁,我们都非常痛心,后来才知道是桩‘豆腐渣’工程,我气愤之余又感到一丝欣慰。依我看,这图纸没问题。”骆振江哈哈笑了,看了一眼李云朋说:“怎么样,专家发话了,字字千金啊。我的意见呢,是在原来大坝的基础上,加固修缮,既可以节省资金,又可以提高速度。”

李云朋站了起来:“我不能同意!这么大的工程,想当然办事是不行的!现在有没有证据表明过去建的潮坝之所以被冲毁,完全是偷工减料的结果?谁又能保证用原方案施工会万无一失?还有,即使方案没问题,在原有已被偷工减料的设施上施工,可靠不可靠?这些问题谁又能回答!?”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落地钟走动的滴答声。

骆振江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点燃了一支烟,示意李云朋坐下,低沉而有力地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效益,我们不能再等了,我提议,举手表决!”

骆振江第一个举起了手,与会人员你看我,我看你也一一举起手来,只有李云朋没有举手。骆振江说:“好啦,多数通过。”又微笑着拍拍李云朋的肩头说:“云朋市长,按照组织原则,你可以保留意见,但可不能给我撂担子,还指望你冲锋陷阵呢!”

李云朋没有说话。

有人问:“骆市长,还搞不搞开工剪彩仪式呢?”

骆振江一瞪眼:“搞啥搞?这不等于结二次婚么?那么光彩?把有限的钱投到工程上去才是本分!”

会散了。骆振江叫住李云朋,说:“云朋啊,煤炭部一位处长视察海平煤矿来了,中午跟我一块儿陪陪客吧。你能言善辩,又能喝酒,替我挡挡架。”李云朋说:“骆市长,我这几天咽炎犯了,喝不了酒,我就不当那配搭儿了。”说完,上了汽车。司机问:“李市长,去哪儿?”李云朋一指前面那辆“桑塔纳”:“就跟着它吧!”

桑塔纳车里坐着司梦池。他脸上布满了乌云。今天的会并没有给他带来快乐。他的耳畔一直回响着会上李云朋提出的几个振聋发聩的问题。这使他的头有些疼,他闭着眼睛,用大拇指和食指揉着太阳穴。

启用老图纸不仅遭到了李云朋副市长的质疑,更遭到了自己女儿和学生的反对,司梦池超乎寻常地表现了一个科学家身上不应有的暧昧态度,为什么?司梦池长长叹了口气,也在内心问着自己:“为什么呀?”

他一睁眼睛,从反光镜中看见李云朋的黑色奥迪尾随其后,他知道李云朋也是要从他身上找到“为什么”这个答案的。

车到半路,司梦池见路旁有一家饭店,就让司机将车停到了饭店门口。他径直走进了饭店,在桌子旁坐下。他透过玻璃,看着李云朋的车也停在门口,李云朋下车走了进来。

“司总,吃饭也不叫我一声,我可是厚着脸皮跟来了。”

“这不快中午了么,骆市长又不管饭,我这肚子可比不了你们年轻人啊。再说,我哪知道你大市长的车在后边监督我呢。”

两人哈哈大笑,安排司机在前厅就坐,两人进了雅间。当服务员进来问点什么菜时,司梦池说:“先上冷饮吧!”

李云朋一愣,初春的窘意刚刚退去,五十多岁的司梦池竟然要吃冷饮,令他有些奇怪。但他很快明白了什么,说:“冷却冷却心火呀。”

司梦池不答,说:“你也来!”

李云朋咧咧嘴:“我这牙过敏,这样吧,冰激凌我就不用了,来瓶冰镇的可口可乐,我陪着您老人家,等吃完凉的,再上热的,咱爷俩好好喝几杯!”

冰激凌和可口可乐上来了。司梦池用小勺子舀了一小块放进嘴里,脸上洋溢着陶醉的神情,说:“舒服!”

李云朋埋头喝了一口,“哇”地叫出来:“好凉啊!”然后捂着腮帮子,牙疼了起来。

司梦池笑了,叫服务员上了一瓶温的可乐,说:“你就别跟我受罪啦!”

李云朋不肯:“我怎能说话不算数呢?”说着,又喝了一口,这一次,他感觉嗓子眼儿热乎乎的,说:“好多了。”

李云朋接着说:“司总,我有些不明白呀,今天的会上,您是怎么啦?你的表态促成了一个错误的决策,又使这个错误的决策罩上了科学的光环,难道您没感觉出来么?”

司梦池慢慢咽了一口冰激凌,有些为难地说:“市政府已经决定的事,我不能不听啊!”

李云朋激愤起来:“市政府的决定也有个对错,可您又做了什么?连一个起码的科学家的态度都没有,您不是作家,靠想象推理工作,您是科学家啊,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个道理您比我更懂。别的不说,我向您请教,加固原有堤坝行不?”

司梦池躲避着李云朋犀利的目光,说:“科学家也是有感情的,有时候感情会占理智的上风。”

李云朋说:“司总,我知道,老方案浸透了您多年的心血,可也要看现实情况嘛。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您可不能倚老卖老啊。上次遭难,人家可以推给渤海潮,推给前任的张副市长,如果这次再来一场,往哪儿推?往我李云朋身上推,我决不答应。”

司梦池变得忧心忡忡,将没有吃完的冰激凌推到一边,说:“你是总指挥,让工程按期动工吧!我可能是糊涂了,错了。”说完嘘出一口气。

李云朋端起可口可乐来喝了一口说:“司总,你好像有心事啊!”

司梦池看着李云朋说:“你并不知道可乐的配方,可你依然喝它。”

李云朋见他不愿说下去,也不便深问,说:“刚才我有些激动,有些言语不周的地方还请您原谅。虽然工程上马的事联席会通过了,但我还是会找骆市长表达我的意见的。”

李云朋叫服务员:“上酒,上菜。”

话不投机,席间,司梦池不怎么说话。李云朋几乎是在喝闷酒,闷酒醉人,李云朋喝了二两就晕乎乎地在汽车回办公室的路上睡着了。

走进办公室,他打算泡杯茶提提神儿,可是刚坐在椅子上,眼皮就睁不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醒来时发现桌上放着一封信,没有地址。他将信打开,先是懒懒地看着,接着他噌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信是这样写的。

李市长:

很冒昧写信给你。因为我掌握着一个对你来说可以称作惊天的秘密,我把它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你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怎么牺牲的?你知道你父母的渤海潮成果又是被谁窃取的?这个卑鄙的人就是司梦池!他是当年你父母的学生,死里逃生后靠着你父母的研究成果,爬上学术界的高位,我鄙视他!你作为受害者,更应该鄙视他、仇恨他。你应该行动起来,揭穿事实真相,还海洋学术界一个清白,也同时让你的父母九泉之下瞑目。

李云朋最后看见落款人署名是“一个勇敢的人!”。

李云朋的头嗡嗡作响,像要随时炸裂一样。这个人是谁呢?他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呢?他是从哪个渠道获取的消息呢?一切对于他都是个谜。他走到窗前,推开窗子,让风吹着他的脸颊。清醒些后,他将信叠好,放进信封,喊了一声隔壁的秘书小张。

小张进来了。

张云朋严肃地问:“这封信是谁送来的?”

小张说:“刚才我进来送材料,您正睡着,发现地上有封信,就随手拣起来放在桌子上了。我想可能是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李云朋摆摆手:“好啦,没事了。”小张刚刚走到门口,他又将小张叫住:“请给我沏杯茶水吧,看来我是喝多了。”

21

在龙化县工地上,李云朋在海底隧道现场办公的时候,被海风一激,脑袋就针扎似的疼起来,接着就发起了高烧。回到龙化宾馆的临时办公室,躺在床上浑身就不能动了。张秘书看见他的样子,焦急地催促他赶紧上医院。这个时候,正赶上龙化的县委书记罗守志来给李云朋汇报工作,听张秘书说李市长病了,就张罗着送医院的事情。李云朋看了看罗守志,说叫医生来办公室输点药液就会好了。罗守志正愁找不着给李云朋溜须的机会,今天可用着他了,他亲自到医院叫来了县医院的孙院长。孙院长带人来给李云朋诊断出是重感冒,马上给输上先锋7号,留下一些口服的药片就离开了。

罗守志想一直守候着李云朋,李云朋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这个时候觉得罗守志比平时可爱多了。他朝张秘书摆了摆手,示意让罗书记回去休息。张秘书走到罗守志身旁转告了李云朋的意思。罗守志微笑着点点头,让李云朋好好养病,说明天再来看望他,工作的事就先不汇报了。

一连输了五天液,李云红、王银娜和司欣颖都来看过他。到了第五天的晚上,李云朋不再发烧,但是浑身上下都不自在,鼻子堵塞,脸上怎么洗都是干巴巴的。这个时候,司欣颖提着菠萝来看他,她还要把自己设计的治理渤海潮计划表报给他看。李云朋见到司欣颖心情就好起来,这个女孩的心清澈见底。他们还没说上几句话,罗守志就匆匆赶来了,他看见司欣颖在李市长的身边,似乎有话不好说,就朝李云朋递眼色。李云朋这才想起刚才罗守志来过电话,说要带他到一个洗桑拿的地方蒸一蒸,按摩一下,不仅能治鼻塞,而且还能医治感冒。李云朋在电话里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可是耐不住罗守志的热情缠磨。罗守志说那是一家试营业的桑拿浴,他已经让老板把所有的闲人都清理走了,没有歪的邪的,就是为了给李云朋治病,李云朋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可是当他见到司欣颖的时候,除了对她人的好感,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他可以有借口把罗守志的盛情挡回去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罗守志竟然当着司欣颖的面提出洗桑拿,还盛情邀请司欣颖也一起参加,说那里也有女部。司欣颖也竟然赞同罗守志的意见,说她在北京的时候经常洗桑拿,还建议感冒刚好的李云朋一定要去。

这一下子把李云朋推到了尴尬的境地。如果司欣颖反对,他可以获取一个借口;如果他现在推辞,不仅没了充足的理由,而且还会被司欣颖误解,以为他想潇洒一番却又有意回避着司欣颖。现在的李云朋很在意司欣颖对他的看法。李云朋对罗守志说:“既然欣颖也去,我们就一起去吧。不过罗书记,我可有个建议,我们去了不要让人家清场。一来老板有经济损失,二来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那不等于把目标暴露给人家吗?上级有规定,我们不能进桑拿、舞厅等场所啊!”

“这不是给您治病吗?输了五天的液,您的头还疼呢,要是您再发起烧来,自己遭罪不说,隧道工程也受损失啊!骆市长回海平的时候,特意叮嘱过我,让我照顾好李市长的身体,不然我不好向老市长交待啊!”罗守志微笑着说,“再说了,在浴池的休息厅里,我还可以向您汇报工作啊!”

李云朋点点头说:“好吧,我就客随主便啦!不过可说好了,不能有别的!”

“您怎么是客呢?您是我的上级领导,还是我们龙化的主人啊!我知道,谁都知道李市长是有原则的人!”罗守志说,“再说了,李市长病刚好,那不是害您吗?”

“那就走吧!”李云朋让秘书等着接电话,自己跟随罗守志走了。

司欣颖下楼的时候,觉得自己刚才冒失了,过去跟自己的同学洗过桑拿,今天跟随着自己的上级官员洗桑拿,是不是太随便了?走到了楼下的汽车旁,她淡淡地一笑说:“李市长,罗书记,祝你们晚上愉快!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去了。”

李云朋看见司欣颖要走,自己再次犹豫起来。

罗守志急了:“不行,不行,小司你怎么这样呢?不为别的,你就是为李市长的身体,也得牺牲一个晚上,再说你也需要健身啊!”

司欣颖想了想:“好吧,我打个电话。”就跟着他们上了汽车。

到了星海洗浴城,李云朋看见里面很安静,连老板也没有露面。他们进来之后,大门就紧紧地关严了,里面还坐着两个人站岗。李云朋马上就看出站岗的人穿着公安服装,按理说站岗的应该是保安人员,看来这也是罗守志一手安排好的。司欣颖与他俩告别,李云朋朝她摆了摆手,司欣颖看了看他,就慢慢走进了女宾部。李云朋跟着罗守志缓缓走进了男宾部,在两个男服务生的引领下开始脱鞋脱衣裳。

按照常规,客人脱了衣裳就可以进淋浴、蒸箱和搓澡的地方。可是在大浴池的门口,罗守志就要与李云朋分手了。罗守志说是分别去小浴池,李云朋说还是在大浴池吧,我们还可以说说话。罗守志解释说小浴池水热,蒸箱、淋浴什么都有,大浴池今天没有灌水。李云朋就跟着一个服务生去了小浴池。李云朋洗桑拿不是头一回,在省城也有朋友聚在一块儿洗桑拿的时候,但是独自一人进这样高档的小浴池,还是头一回,这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夫妻浴呢?这个时候,他的心就怦怦跳起来了,心里想,这个罗守志在跟他玩什么把戏呢?

进了小浴池,果然是非常温馨。这里刚刚装修完,还有一些没有散尽的油漆味。里面温度适中,不冷不热,一个喷头喷洒着水,李云朋没有看见有什么人,独自走近喷头下哗哗地冲洗起来。服务生走后,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姑娘就款款走进来了,姑娘进来的时候反身把门关上了。李云朋吓了一跳,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姑娘就说话了:“老板,我来给你打肥皂、搓澡吧!”李云朋板着脸说:“不,我自己来,是谁让你来的?”姑娘慢条斯理地说:“我们老板让来的,说您是从北京来的大老板!”李云朋身子泡在水里,故意在两腿之间打了很多的肥皂沫,他缓和了一点说:“我不是什么大老板,请你出去,换个男士给我搓澡。啊?”姑娘轻轻一笑说:“我们是试营业,男士搓澡的还没来呢!”李云朋朝外面喊了几声罗守志,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估计罗守志已经享受着了。李云朋觉得没有什么办法了,这样光着身子逃?可是往哪里逃?这个时候,李云朋有点心慌意乱,后悔不该跟罗守志来到这个鬼地方。如果此时有人闯进来威胁他,他什么都完了,多年的努力和奋斗都白费了。司欣颖那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他盼望着此时此刻,司欣颖能够出现在楼道里喊他一声,他也许就能够脱身,可是又一想,如果司欣颖知道自己跟小姐洗夫妻浴,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怎么看他这个副市长呢?想到这些就是一身冷汗。如果是这样就不该带司欣颖一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了,自己想着今天能够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就不错了。

姑娘开始脱睡衣,走近李云朋的时候,房间里的水雾淡了许多。他看见姑娘很美,腰身很细,黑黑的长发,隔着水雾就像司欣颖的翻版。小姐给李云朋打肥皂、搓澡的时候,想要脱掉下面的睡衣,李云朋瞪圆了眼睛说:“我不准你再脱了,你要是再脱,我可要找你们老板了!”小姐见客人真的急了,就赶紧住了手,上面的睡衣虽然脱了,却还戴着乳罩。小姐的胸脯和胳膊是一片迷人的雪白,下腹也光洁平滑,肚脐眼儿圆圆的。李云朋赶紧闭上了眼睛,小姐的手在他的身上不停地摩挲着,摩到哪里哪里就发热,女人的气息使他心晃神摇了。小姐给他做了个媚眼,李云朋也没有看见,但他能够嗅出小姐身上的体香来。李云朋感觉小姐搓澡的力度明显不够,搓澡巾像冬天的围脖一样划来划去。李云朋想,小小龙化县城都变得这样了,可见世道变坏了。

过了一会儿,小姐摸到李云朋的那个地方,拿起那个东西使劲摔了一下,然后就捂了一下嘴巴,哧哧地笑了起来。小姐说你的小哥哥起来了,搓完了我们就来吧!李云朋的目光迷离起来,连说不行,这绝对不行的!他说不行的时候,自己感觉口有些干,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但是一想到司欣颖的影子,他那值钱的东西马上就蔫了下来。

小姐咯咯地笑了,更加风情了:“老板啊,你这人不是没病嘛,哪个男人不吃腥呢?告诉你,你今天来得真是时候,我今天刚来,在龙化你是我的第一个。”说着就把自己乳罩摘掉了,挂在小型桑拿箱的衣钩上。

“你快点搓吧,我还有事呢!”李云朋一直不敢看小姐胸脯上两团颤动的雪白。

小姐继续搓着说:“老板,既来之则安之嘛!”

李云朋说:“小姐,我今天真的不行,我的太太一起来了。”

小姐摇了摇脑袋说:“她那里有先生照顾,你就放心好了。”

“啊?先生?”李云朋脑袋轰地一响,马上立了起来,“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啊?”

小姐笑了:“老板,你快躺下吧,逗你呢!”

李云朋重新躺下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小姐很快就将他的身体搓完了,扶着他坐起来,趁他坐直的时候,小姐故意用白白的胸脯往他的脸上蹭,蹭得李云朋的身体一软一软的。他看出小姐的动作有些夸张,可是他仍然觉得很刺激。李云朋一把推开了小姐,说你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我自己冲洗吧。

小姐怯怯地说:“老板,你,你不喜欢小妹是吧?”

李云朋抹着脸颊上的汗水说:“不是,我很满意。不过,我不能干别的,请你尊重我的意见。”

小姐哭丧着脸说:“那样算我没本事,我们老板知道了,我还怎么干下去?”

李云朋说:“我会让我的那个朋友跟你们的老板说,你干得很好。你洗洗,穿上衣裳去吧,去吧,啊?”

小姐依旧不走,眨着眼睛说:“老板,你要是嫌弃我,就直接说,可以换个人来。”

李云朋摇了摇头说:“你想错了,我没嫌弃你。”

小姐说:“既然你不嫌弃我,是不是怕我有病?没关系的,我带来了套子。”

“也不是!”李云朋说。

小姐歪了一下头,做了一个娇态说:“我还从没见过您这样的。我会让老板高兴的,会让你永远忘不了我的,你不信就试试。”

李云朋坚定地摆了摆手:“我今天身体不好,你还是走吧!”

小姐最后恳求着:“那我就给您正常按摩吧。”

李云朋说:“今天就免了吧!”

小姐双手抱着乳房,自怜自爱地哭泣了。

李云朋一愣:“你哭什么呀?”

小姐没说话,继续哭泣着。过了一会,小姐慢慢走到水管底下冲洗着,脸颊上水涝涝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李云朋不去管她,独自到水管下面冲洗干净,用围巾擦干了身子,悄悄走了出来。走在楼口的时候,李云朋一时不知往哪里去,辨认了片刻,才糊里糊涂地到了更衣室。李云朋看见可爱的男服务生,觉得像是逃出是非之地似的,长长出了口气。得知罗守志还没有出来,就想先穿上衣裳,服务生说那个先生吩咐过了,让你到休息厅里喝茶说话。李云朋只好穿上了一次性的休闲衣裳,晃晃地朝休息厅走去,走到休息厅的时候,就见司欣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大屏幕电视。

“欣颖,欣颖!”李云朋喊了她两声。

司欣颖看见李云朋走过来,晃着湿漉漉的长发笑了一下。

李云朋坐在她身边的沙发上,问:“罗守志还没有出来?”

司欣颖说她没看见罗书记。

服务生给李云朋端来了一杯茶,李云朋慢慢喝着。

司欣颖问:“李市长,你的身体怎么样?好些了吗?”

李云朋含糊地点了点头:“行,行。”

司欣颖陌生地打量了李云朋一眼。这眼神着实让李云朋的心很沉地停跳了一下,好像要把他阴暗的心理揭穿似的。

李云朋以为司欣颖误解了他,可是这些事情又不能解释。越不能解释越觉得自己心虚,后来转念一想,你什么都没干,心虚个什么呢?再说了,司欣颖只是你的一个部下,又不是你的妻子,怎么这么在意她呢?可是怎么想都不能把自己的心态放平和,心里埋怨着罗守志这小子害苦了他。后来坐着的时候,司欣颖话真的很少,他不知这女人心情怎么一下子就坏了,怎么坏的呢?他当然不好去问她,他自己的心情也没能好起来,只感觉从没有过的空虚。

“罗守志怎么还没出来?”李云朋自言自语地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是万万不能再来了!”

司欣颖没有看他,更没有答话。她在专注地听歌,她的目光特别悠远。后来李云朋从昏暗的灯影里看见司欣颖的脸上爬着亮亮的两行泪痕。这个女博士啊,她为什么伤感了呢?为了他?还是为了歌声?

这个时候,大屏幕电视里播放着一首张学友演唱的《情网》:

请你再为我点上一盏灯光

因为我早已迷失了方向

我掩饰不住的慌张

在迫不及待地张望

生怕这一路是好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