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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同利益. 第四章 请你留住这个女人

14

这是个多事而又忙碌的春天。

一年一度的“秧歌节”来到了。这是市委、市政府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一大举措。红红火火的秧歌扭在前台,台后则是一场隆重的招商活动。李云朋赶到海平,参加了招商剪彩仪式,又与外商进行了项目洽谈,当然少不了提到海底隧道建设项目,但外商却因渤海潮而望而却步,李云朋只能望洋兴叹了。

大鱼村的舞龙帆也来到海平参加秧歌节。李小双负责舞动龙头。李老奎过来了,他穿着一身新做的衣服,腰间扎着红腰带,迈着坚实的步伐走在队伍最前面。只听他用粗犷的嗓音喊了一声:“乡亲们,舞起来!”只见两条巨龙时而厮守对垒,时而相依嬉戏,引得街道两旁的市民不住击掌叫好。

李云朋从海平宾馆走了出来,他知道父亲带着舞龙队来了,他要去看看。挤进人群,李云朋看见父亲正神采奕奕地站在鼓乐队旁边。他走过去攥住父亲的手,俯到父亲身边问:“爸,身体好吧!”父亲也俯在他耳边说:“你送的那洋玩意挺管用啊!”

李云朋笑了。他看见李小双正尽情地挥动着龙头,额头上沁满了汗珠。他心里一痒,走过去从李小双手中接过龙杆,随着鼓乐耍动起来。人群中有人认出了李云朋,禁不住鼓起掌来。

李云朋看见养父李老奎就想起过去的事情。他的亲生父亲和母亲是科学家,是当年为救护其他同志而被渤海潮卷走的,李老奎就成了他的爹。李云朋的到来给李老奎带来了一些喜气。李老奎的老娘说,李老奎婆娘患的是不孕症,要是抱养一个孩子就能把病给治了。龙化湾多少年都有这个说法。还就被老太太说着了,从此李云朋给李家带来了李云红和李小双。李云朋是吃百家奶长大的。他记得吃过朱庆忠老婆辣花的奶水。辣花刚生下了一个娃崽儿,喂着喂着就喜欢上了小云朋。朱庆忠上门索要这个孩子,被李老奎给骂了回去。李老奎从此不让辣花喂孩子了。当时王龙堂的妻子葛玉琴刚生下她的宝贝闺女王银娜,奶水很足,李老奎瞧不上她这个黑五类,可为了这个孩子就不能跟葛玉琴较劲,只好矮矮身去求她。李老奎不直接去求她,而是让大队支书给葛玉琴下命令。那时的葛玉琴还活着,王龙堂也很老实,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服服帖帖地接受改造,让他老婆老老实实地给小云朋喂奶。自己闺女饿哭了,她还是把奶头塞进小云朋的嘴里。就在李云朋学走路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险些要了孩子的命。小云朋发烧,被送进蟹湾公社的医院。当时医疗条件不好,小云朋几乎没有救了,医生见他没有一点声息了,就让李老奎把孩子埋了。李老奎抱着没有一点脉搏的小云朋,流着眼泪走向老坟地。走到半截路上,李老奎就掉转头回家了,他想让孩子先回家挺一宿,哪有死去的人不回家打个站呢?李老奎把小云朋放在自家厢房里,夜里这小家伙竟然有了动静。李老奎半夜爬起来,去厢房里看他,果然看见小云朋轻轻地哭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活了。李老奎每天到海边造船,都带着小云朋,歇息的时候,李老奎就教他学走路,开始是教他学木匠的走路。木匠走路像拉大锯一样,走出节奏来。小云朋走几步就跌倒了,李老奎耐心地把他扶起来,摇摇摆摆地走了一阵儿,还是跌倒了,他在老河堤上爬着,活活一个土孩子。李老奎肩上搭着一件灰色的汗褂,光着脊梁瞅着他喊,小子自己站起来!小云朋就自己爬起来了。他实在走不动了,李老奎就将他抱进新打的木船里玩。小云朋对木船的感觉很独特。他是被母亲生在木船里的,现在他闭上眼睛都能感觉到木船的味道。那是什么样的味道呢?他一句话是说不上来的。他在船里玩得不耐烦了,就吵闹着要去下海。李老奎冲着他的天灵盖狠狠一拍,骂着,小狗日的,跟你爹一个样,海里是你玩的地方吗?小云朋被拍得一咧嘴,哭了。李老奎就拿来一块盐哄他,他见到那块盐,真就不哭了。他见到了像魔方一样大的盐块儿,竟然还放进嘴里啃着,咸的他连连吐着唾沫。龙化湾独独不少的就是盐哩,李云朋现在依然还记得那时的盐粒儿。那是一粒水晶般洁亮的盐,微微泛着一点白,泛一点点灰,碎块上还有一些麻麻淡淡的小亮点儿,让人看了心明眼亮。李云朋眼睛亮而有神,是不是与这块盐有关系呢?在新船里玩这粒盐是他小时候记忆最深的事情。

有一天,小云朋把这粒盐给摔碎了。大人们没在意,可气坏了小云朋,他哭了。李老奎又弄来好几块盐粒儿都没有这块大。碎盐散落在地上,晶莹剔透,就像阳光的碎片,就像一眨一眨的眼睛。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家里孩子们多,李老奎家里十分困难。李云朋吃不饱饭的时候,就到海滩上捡来盐粒,偷偷放进书包里,饿急了就悄悄在嘴里含两粒。这个秘密他跟谁也没说过,上大学的时候孟瑶发现他的行李包里有一粒很大很大的盐,可不知他要干什么用。他一个字也没提。跟他们说这个,他们能理解吗?说不定还以为他搞收藏呢。

起初,李老奎是想把李云朋培养成为一个好木匠,一把造船的好手。村里村外想跟李老奎学徒的人很多,木匠是个手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李云朋有着这样的条件是很多人羡慕的事情。李老奎曾叮嘱他,学了手艺是一辈子的饭碗!穷怕了的他很想学个手艺。李老奎还将造船的故事讲得神乎其神,使他对船师有了神圣的敬畏。老人说到兴头上,就有造船的古谣从他那烈酒腌粗的嗓门里慢慢流出。李老奎并不想让他上学,做个好木匠是不用上学的。云朋是家里的老大,眼瞅着兄弟姐妹们就要失学,他先退学了。老师几次到家里找他,还好生埋怨李老奎存有偏心眼,老师还说,你们这家子男男女女都算着,谁读书都没有云朋读书有用。云朋是那块好料子!老师污蔑了那些孩子,李老奎心里很不痛快,老师越说他越不顺从。真正改变李老奎想法的是“文化大革命”那年,当时轰动全国的“渤海造反兵团”就在龙化湾诞生了。李老奎不能造船了,被赶到填海造田的队伍里。尽管李云朋年龄小,与红卫兵挂不上捻儿,他还是被热血鼓动着加入队伍,砸海神庙贴标语。李老奎气得浑身颤抖,从游行队伍里拽出了李云朋,像提小鸡子一样将他揪回家里。小云朋不服,李老奎就用造船用的扁尺狠狠抽打他的屁股,打出一条一条的血棱子。李老奎想让他上学了,他突然觉得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上学。读书才能做官,做了官才能说了算,做了官才能保证他造船。就是这个极为朴素的道理,支撑着李老奎供养着李云朋回到学校。当时学校已经乱了,李老奎就求一个靠边站的老师给他补习功课。老师家里老爹死了没钱买棺材,李老奎就将为自家老爹准备的棺材送给了老师。李云朋闭上眼睛都记得那口红红的棺材。

李云朋永远也无法忘记自己的养父。他走近老人舞动起龙杆,舞了十来分钟,已经汗流浃背。李小双看在眼里,走过去接过了龙杆。李云朋走出场外,喘着粗气,心想:如果不是弟弟上场,自己就要当众出丑了。

就在这个时候,李云朋的手机响起来,是杨岚从省城打来的。杨岚忧虑地说护照的事还没办下来,很烦恼,不知下步怎么办。

李云朋劝慰她:“别泄气,这可不是你的性格!这样吧,你来海平散散心吧,我代表海平人民欢迎你!”

电话里的杨岚笑了:“你可别哄我,不怕我打扰你吧?那好,我后天动身。”

刚刚放下电话,铃声又响了。

“喂,杨岚吗?”

“杨岚?谁是杨岚啊,是你爱人吧?是不是想媳妇想疯啦?”

“啊,是司欣颖吧!拿我开心呢!”

“渤海潮的资料早就出来了,找不到你,听说你跑到海平扭秧歌去了。”

“是舞龙灯,那景象很振奋啊!这样吧,我派车去接你,你顺便把资料带过来,我请你吃晚饭!”

“太好啦!是得宰你市长一回,我吃韩国烧烤!”

海平市有一条著名的烧烤一条街,在一个幽静的小店里,播放着舒缓的韩国音乐。李云朋和司欣颖面对面坐着,通红的炭火烤得二人脸颊暖暖的,烤熟的羊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李云朋边吃羊肉串,边看着司欣颖带来的资料。司欣颖说:“先收起来吧,看你挺劳神的,灯光又暗,你又不是猫。”李云朋眨眨眼:“我这眼还真不行,我属鼠,鼠目寸光。”司欣颖说:“我先给你介绍个内容提要吧!我国是世界上海洋自然灾害最严重的少数国家之一,其主要种类有灾害性海浪、海冰、赤潮等。台风卷起的海潮来自高纬地带的冷空气与来自海上的热带气旋和温带气旋的交互影响,使我国沿海大风与巨浪连接不断,并在沿岸形成灾害性的大潮。”李云朋认真地听着,看着司欣颖充满朝气的面庞,品味着女孩的美丽。司欣颖继续说:“渤海潮影响的范围一般为数十至上千米,持续时间可达一至一百小时,如逢天文大潮期,常形成重灾。我们渤海是首当其冲啊!”李云朋仍听着看着,忽然抬起脸来问:“喂,你怎么不说啦?”司欣颖嗔怪地说:“我说什么呀,我看你并没有用心听,你总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傻呀?”李云朋脸红了,他笑出声来:“我在听,你也不傻,可能是我傻了那么一阵。谢谢你鞭辟入里的研究啊!”司欣颖笑笑:“谢我什么呀!其实我也是在帮爸爸工作。渤海属内海,它的渤海潮有极为特别的规律。我跟随爸爸去过魔鬼海域,把气枪放进去测试电波,有一个很大的暗涌。”李云朋深思着说:“看来这正是建设海底隧道的关键所在啊!”司欣颖说:“对,也就是说如果不能制服这个暗涌,即使建成海底隧道,也无法免遭被冲垮的危险。”

“对!和我分析的一样,也是君子所见略同。”骆宁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李云朋和司欣颖惊讶地看着他。

骆宁走到李云朋面前:“李叔叔,您日理万机,夜晚也不得休息,我敬你一杯!”

李云朋听出骆宁的话里有话,他并不介意,与骆宁酒杯碰在一起,一饮而尽。他拉过一把椅子,拍拍骆宁的肩膀:“侄小子,快坐!”

司欣颖沉着脸看着墙角。

骆宁拿过桌上的酒瓶又倒了一杯,对司欣颖说:“老同学,我也敬你一杯。”

司欣颖不看他,也不喝。

骆宁自己都喝了,喷着酒气说:“老同学,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感情变化够快的,赶上渤海潮了。”

司欣颖“霍”地站了起来,气愤地说:“骆宁,你少胡说!你不配谈感情,要说变化,也是你变化在前!”

骆宁阴阳怪气地说:“我变了,我就变了,朱梅又美丽又温柔又知道疼人,我们相见恨晚啊!”

“你给我滚出去!”司欣颖吼道。

“滚就滚,我怕你呀。”骆宁向前迈了一步,打了个趔趄,李云朋忙把他扶住,说:“你小子喝多了吧?我送你到卫生间吐吐好了!”

骆宁甩开李云朋,自己踉踉跄跄走了。

李云朋朝司欣颖笑笑:“这小子还是倔脾气,他喝多啦,胡说八道,男人嘛,不喝酒的时候,天是老大我是老二;喝酒的时候,我是老大,天是老二。你可别在意呀!”

司欣颖嘤嘤地哭泣起来。李云朋觉得不流泪的女人不可爱。

15

海平市高大的市政府后身有一座普通的院落,院子里坐落着几栋普通的两层灰色楼房,这里住着市委、市政府的班子成员。那还是八十年代初的建筑,当时建成它时还很抢眼,市民们议论纷纷,起名“腐败楼”。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都建起了塔楼,还有几幢红楼,很多市民已住进了高楼大厦,“腐败楼”已显得有些寒酸了,于是就又有人起名叫了“公仆楼”。骆振江市长就住在这里。

房子虽是上下两层,但不足一百平米,外表还很洁净、优雅,窗口像扇子一样铺开去。小院里有几株樱桃树,树上的花正开着。骆家的一些旧东西就堆在小耳房里,夏天的时候房顶漏了雨,把东西浇烂了,就搬到院外晒太阳,都是些旧桌椅旧锅碗瓢盆什么的。同在一院住的宣传部长见了不住唏嘘,忙通知《海平日报》记者写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平民市长》。正是星期天,记者赶来了,见骆市长拎着沥青桶在房顶补漏,记者感动得险些掉下泪来。曾有几次,市班子会上有人提议建新住宅楼,都因市长不同意而搁浅,就这样,“公仆楼”的名声更响了。

这天晚上,骆市长边看电视边等儿子回来。星期天是他们父子团聚的日子,但骆宁晚饭没有在家吃,他说去会朋友。骆市长草草吃了些,就看一部反映腐败的电视连续剧,边看边从中悟着什么。看完反腐败的,又看武侠的,很过瘾。但儿子还没有回来,电视里只剩下世界天气预报了,他就关了电视,顺手从桌上拿起画册来翻看着。那是一本他在煤矿期间的工作生活照,他感到很亲切。他边看画册边等儿子。儿子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一点钟了。随着儿子摇摇晃晃走过来,屋子里顷刻间一股浓厚的酒气弥漫开来,呛得骆振江咳了一声。骆振江放下相册,冷冷地看着儿子:“你跟谁喝酒去了?”

“跟骆宁,哈哈……跟我自己。”骆宁狂笑着,走进洗手间,洗手间传出哗哗的撒尿声。响声过后,骆振江走进了洗手间,他一把拉过儿子,将儿子的头按在洗脸池内,随后拧开了水龙头。骆宁受了冷水刺激,啊啊地叫唤着,不知是痛苦还是痛快。

骆振江关了水龙头,扶起儿子的头,用干毛巾替他可劲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问:“好点吧?”

骆宁长长舒了口气:“爽!没想到市长老爸还是解酒专家,不会是祖传秘方吧?”

“臭小子!”骆振江亲昵地拍了一下骆宁的脊背,两人说笑着走出卫生间,“让你猜对一半,你爷爷是滴酒不沾啊!你爸爸是矿工出身,每回上了井,工友到了一块儿就要喝个昏天黑地,你如果没酒量,也就没人缘,但喝多了误事出丑,工友们看不起你,每回都要凉水浇头,然后一碗姜汤,蒙头大睡,第二天精神抖擞照常下井。对了,我给你煮姜汤去。”厨房里煮着姜汤,骆振江把毛巾围在儿子身上,拍着他的肩膀说,“骆宁,你不是第一次喝醉吧?前几天市里举办秧歌节,你整天陪外宾,是不是也喝多啦?是司机小赵把你拉回家的是不?”骆宁打了个嘹亮的喷嚏,算是回答。

“一个男子汉,应该永远大步向前走,决不能让什么东西绊住你的双腿。你就是喝多少酒,终归还是要醒来,明白吗?”骆振江把一碗姜汤端给骆宁,见骆宁喝了,又问,“最近你是不是有啥心事啊?”

骆宁低着头说:“没事儿。”

骆振江追问:“听说司欣颖早就到了龙化工地,怎么不把她带回家吃饭啊?”

骆宁说:“她忙嘛!每天忙着研究渤海潮,哪有时间啊!”

骆振江见儿子与自己话不投机,摆摆手:“你睡吧。”

16

杨岚到海平来了。她从省会坐火车一直到海平,身体感觉很劳累。好在她下了车就看见李云朋,劳累飞到了九霄云外,却平添了几分委屈。这些天她跑上跑下地办护照,最终换得一场空,如果李云朋还在省政府当副秘书长、外办主任,那情形会是这样的吗?想着杨岚眼里就沁了泪,跑过去紧紧抱住李云朋的脖子。李云朋被妻子的拥抱弄得有点不自在了。她今天是怎么了?对于男人来说,对待命运就应该像对待女人;对于女人来说,认识命运似乎就是认识男人。李云朋没想到妻子会如此动情,大庭广众之中令他很难为情,他拍拍妻子的肩膀悄声说:“人多,回去再抱吧!”秘书小张拎着行李,在背后哧哧笑。

汽车一直开往龙化宾馆。车上,李云朋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海平一带的风土人情。杨岚笑:“刚来几天呀,就成海平通啦。”

“几天?”李云朋变色道,“我可是土生土长的海平人,吃龙化湾的鱼虾长大的,不是几天,是几十年!别忘了,你是咱大鱼村的媳妇。”杨岚反驳道:“能忘吗?好像你不常在我耳边提醒,我就把大鱼村忘了似的,我还给爸带来了几样补品呢!”李云朋嘿嘿笑着:“要不咱大鱼村的父老乡亲都夸你呢!”“夸我?”杨岚撇撇嘴,“不骂我就不赖了!”见气氛有点紧张,秘书小张说:“嫂子,李市长每天都说起你,就盼着你来呢!”李云朋也附和着:“是啊,你不是喜欢海吗?龙化宾馆离海挺近的,我还可以抽空陪你开着汽艇在海上遛遛。”杨岚高兴了:“真的吗?”

走进龙化宾馆,杨岚看着大厅的音乐喷泉说:“县级宾馆水平,还不错,看这儿美女如云,你可不能犯错误啊!”李云朋说:“哪能啊!你是贵宾驾到,连泉水都跳舞欢迎呢!”进了客房,小张把行李放下就告辞了。屋子里只剩下了李云朋和妻子杨岚,杨岚累了,她一下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喂,这么大的床,就你自己睡呀?”李云朋俯过身去,用手胳肢杨岚的腋窝,杨岚咯咯笑着在床上滚动起来。李云朋松了手,说:“我睡觉不老实,床小了半夜就得睡地铺,你来就好啦,可以挡着我。”“去你的!”杨岚翻身坐起来,“我睡里边,你呀,还是睡地铺吧!”

二人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窗外天色已黑下来了。杨岚要去卫生间洗澡,问:“洗完澡哪里吃饭?”

李云朋放好水说:“去海边的夜市吧。”

杨岚边走向卫生间边脱衣服,走到卫生间门口时已经一丝不挂,推门进去时还朝李云朋做了个鬼脸,李云朋的心摇曳起来。卫生间忽然传出“呀——”的一声,李云朋忙走了进去,见躺在浴盆里的杨岚正惊恐地看着顶棚的一只小壁虎。李云朋笑了,伸手把壁虎拿了下来,将一边的小窗拉开一条缝儿,将壁虎放在窗台外墙的台上。他拉上窗走过来说:“不就是壁虎么,又不吃人!”这时李云朋愣了,目光在杨岚凝脂般的肌肤上灼了一下,杨岚风情万种地看着他,说:“壁虎不吃人,你吃人!”李云朋不好意思了:“你洗,你洗,我出去了。”语音刚落,杨岚一把拽住了他,把他拉进了浴池里,浴池里热腾腾的泡沫溅起来老高。

夜市在离海边最近的一条街上,一边摆放的是卡拉ok机,有男有女在一展歌喉;另一边则是一溜儿长长的餐桌,摊主们在吆喝生意。李云朋和杨岚选了一张僻静的餐桌,要了几样海鲜和两扎鲜啤喝起来。李云朋兴致很好,边喝酒边和摊主拉话,杨岚用胳膊肘捅了捅他,悄声说:“你倒越来越精神啊!”

李云朋趴在她耳边说:“因为刚刚开展了娱乐活动么!”

杨岚笑得一口酒喷出来,喷在了李云朋的肩头和脸上。杨岚忙用餐巾纸去擦,李云朋伸着脖子,孩子似的让她擦来擦去,说:“我是该清醒清醒了。”

杨岚说:“向你道歉,我献给你一首歌。”

杨岚走到街那边卡拉ok前,拿起话筒说:“我把这首《祝你平安》献给李云朋市长!”人们一下聚了过去,有人在议论:“李市长在哪儿?”

李云朋万万没有想到杨岚会说出自己的名字和职务,把板凳挪到了暗影里,心里的火苗却往上直蹿,他真想拔腿就走,把杨岚丢下,那样接下来的乱子可能更大。

杨岚唱完歌,兴冲冲地走过来,说:“唱得不错吧?”

李云朋发现不少人都向这边看。他不敢说话,埋着头喝酒。待人们渐渐散去,他掏钱付了账,拉起杨岚就走。

一路无语。回到宾馆,李云朋生气地说:“你脑子进水啦?说什么李云朋市长,非要说出我是市长你的虚荣心就满足了?知道的觉得你是我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什么呢!还好,唱的是《祝你平安》,你要唱《爱你一万年》,我就更惨啦!”杨岚那副吃软不吃硬的个性得以充分张扬,大声地嚷道:“你脑子才进水了呢!人家好心好意的唱歌给你,倒落个一身不是。身正不怕影斜,怕人家猜忌你,你心里是不是有鬼呀!再说你市长绿豆大的官,我的虚荣心是那么容易满足的吗?”李云朋不说话,气呼呼地一个劲抽烟。他知道夫妻间没道理好讲,不服不行。杨岚不管他,上床躺下了。李云朋连着抽了两支烟,火气就随着烟雾散了,脱了衣服钻进被子里,说:“喂,不是说好了你睡外面吗?”杨岚说:“你就往下滚吧,我可不管你!”李云朋换了话题:“杨岚,出国的事为啥变化这么大呀?”杨岚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成心啊?”李云朋又动气了,他强忍住说:“我怎么知道呢,你又没告诉我。”杨岚沉沉地叹了口气:“这次去澳洲竞争得很厉害,办护照的关口,爸爸到政协当副主席了,人到爷上,官到协上,没好日子混了,我也就被刷下来了,如今的人啊,都是势利鬼!”李云朋伸出胳膊,把杨岚搂在臂弯里,说:“别难过,以后总会有机会的,那种势利眼不会长久,公平、公正,才是正道。”杨岚紧紧依偎着他,轻声说:“说真的,海平发生渤海潮那天,我还跟你吵过,见你急匆匆走后,我挺后悔的,往后爸爸关照你的力度弱了,只能靠你去拼了。我知道你的性格,一提起爸爸就觉得丢了自尊似的。”李云朋说:“杨岚,我依然认为我是凭借自己的实力杀出来的,这样说对爸爸也是公正的。如果说关照的话,咱弟弟不比我近吗?他是爸爸的儿子嘛,混了多少年还不是个科级干部?”杨岚掐了李云朋一下:“你就是煮烂的鸭,嘴边还硬着!”又问:“你就总住在宾馆里啊!”李云朋说:“市委的‘公仆楼’已经满了,前任张副市长住的是军分区大院的一间破房,前天秘书说已经腾空了,让我搬进去。你如果过来工作,我们就把家安在那儿!”

杨岚说:“只要你的心是我的,住哪儿都行。”

17

司欣颖作为海平引进的高科技术人才,人先留下来。在李云朋的督促下,人事局刚刚将招聘手续办理完毕,并派人将批文送到了李云朋的手里。手里拿着批文,李云朋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按照市政府出台的优惠政策,具有博士职称的科技人员除享受一幢别墅外,还有三十万元的年薪。李云朋拨动电话,他要把这个好消息马上告诉司欣颖,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办公室工作人员,她告诉李云朋:“司欣颖去海上考察了。”

李云朋刚刚放下电话,骆宁就走了进来。李云朋忙站起身,笑着让他坐,骆宁坐了,说:“李叔,我想找你谈谈。”“好啊,”李云朋倒了一杯茶水放在茶几上,“有话只管说。”骆宁眼巴巴地看着他:“李叔,您就别管司欣颖招聘的事了。”李云朋仍然笑着:“说说你的理由。”骆宁说:“我和司欣颖的事想必您也听说过,我们早在上大学时就恋爱了,只是有点误会,可我真的爱她!我想让她留下来,但我打算自己帮她跑手续。”李云朋笑出声来:“手续已经办完了,这样吧,我把这份批文交给你,由你再交给她,你看如何?”骆宁接过批文,高兴地说:“谢谢李叔叔!”李云朋沉思了一下,说:“骆宁啊!话说到这份上,我还想和你谈谈,你是不是在情感上不太严肃啊?前几天你说过爱一个叫朱梅的姑娘,今天又说爱司欣颖,你到底爱哪一个啊?你爸爸是市长,你可不能做公子哥儿啊!”骆宁一脸茫然:“我说过爱朱梅吗?”李云朋就向他说了那天晚上烧烤店发生的事。骆宁一拍脑袋:“那晚我喝多了,一派胡言!这可怎么好?”李云朋说:“当时你可是信誓旦旦的!就是我认为你胡说,司欣颖可是会更认定是真的,因为你们的误会就因此而起嘛!说实话,你说跟朱梅我还不高兴呢,她可是我弟弟最倾心的姑娘啊!”骆宁知道李小双是李云朋的弟弟,他想着李小双把他打进水沟的情景,说出话来竟是:“李叔叔,你是不是喜欢司欣颖啊?”话一出口,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李云朋说:“是啊,她这个姑娘挺招人喜欢的。”骆宁把批文往茶几上一撂,起身扭头就走。

李云朋叫住他:“骆宁,拿着批文!”

骆宁没有回头。

李云朋忽然觉得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可能伤害了骆宁,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子!回头我找你爸告你一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