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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3000年:一座城市里的欧洲文明史 第三章:希腊化时代的雅典

4th b.c. —1th b.c.

“家园的理念,在希腊内外始终是最美的珠饰。”

公元前338年9月1日(或是8月1日,史学家们还在争论具体日期),在喀罗尼亚(chéronée),希腊人再一次为自由而战。虽然不是所有的希腊人(他们从来不会全部联合起来,甚至在攻打波斯人的时候都是如此),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参加了:主要是雅典人和底比斯人,还有来自科林斯、墨伽拉和优卑亚岛的支援。他们打算堵住马其顿腓力二世的去路,因为他即将从北方入侵维奥蒂亚州和阿提卡半岛。喀罗尼亚的小平原上群山环绕,塞菲斯河横穿而过,两军在此必经之地对峙,虽然人数相当,但是马其顿人还是占上风,这得益于他们在技术上(方阵的队形)和战术上(骑兵部队的使用)的优势,所以他们很快就战胜了对方的重装步兵和盲目无畏且无能的将军。夜里,超过一千雅典人和差不多两千底比斯人战死。

在离利瓦迪亚(livadia)几公里的地方,我们可以在通往拉米亚(lamia)的道路附近发现一头大理石狮子。在被转运到大英博物馆昏暗的中庭之前,它和当时的许多同类一样,例如它来自克尼德(cnide)的好友——那头负责看守死去的勇士的狮子。在当时的情况下,300名来自底比斯神圣营的精兵被集体葬在一个公墓中,他们在喀罗尼亚的土地上被赶尽杀绝,就像在一个半世纪前的温泉关上,列奥尼达国王(léonidas)的300名斯巴达士兵被赶尽杀绝一样。腓力,他的儿子亚历山大曾在他的身边战斗过,他知道如何对战败者表现出宽宏大量的姿态。他将雅典人的遗骸还给了他们,并且没有继续敌对,而是试图进行和平谈判。所有的囚犯都在没有收取赎金的情况下被送回,并且没有任何政治对手被追究责任。克里斯蒂安·哈比西特(christian habicht)将达成的协议总结为:“国王给予雅典在内部事务上的充分自主权,但是他强迫雅典解除其海上联盟,并且加入希腊城邦同盟(柯林斯同盟)。”这是在他掌控之下,于次年新创建的一个同盟。当然,雅典还是独立的,但是变成了一定条件下的自主,简言之,就是相互依存下的独立自主。

狄摩西尼(démosthène)在面对腓力二世时毫不妥协,但是他的同胞们没有因此或因为他之后的失败而对他怀恨在心。几个月后,他还应邀在陶瓷公墓、在阿提卡十大地区部落代表面前,为在喀罗尼亚牺牲的士兵们宣读葬礼致辞。这份被我们保留下来的文本,与其记录的相关事件一样重要。演讲者痛心地说:“如果日光从宇宙秩序中被夺走,我们的余生将只剩下不安和悲哀,就像现在这些勇士被上天夺走,希腊人以往的荣光都将陷入黑暗和深深的耻辱中。”

听到这样的用词,还有其他的言语,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雅典亡于喀罗尼亚。但是他们指的是哪个雅典呢?是那个想把霸权强加给整个希腊世界的雅典吗?但是这个雅典早在公元前404年就灭亡了。是那个向其他城邦以身作则,有时过度推进实行民主的雅典吗?但是这个雅典在喀罗尼亚一战后,虽然付出了妥协的代价并且经历了一定的兴衰变迁,却仍旧保持活力,并且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保持这样的状态。所以说,如果在公元前338年就判定雅典的灭亡似乎有些为时过早。特别是它即将迎来一个特别繁荣的时期,这也是它有史以来最富饶的时期之一。

在莱库古(lycurgue)的领导下——这位莱库古是一个“管理和财政学的天才”,不要与那位斯巴达几乎神化的立法者相混淆——雅典又恢复了那项在伯里克利时期辉煌过的“伟大工程”政策。在公元前393年,科农重新修建了长墙之后,人们又开始了对地米斯托克利古城墙的重建工作。出于军事(海军依旧是完备的)和经济目的,人们开始着手扩建比雷埃夫斯港,并在此建立了一个军火库,考古学家直到1988年才发现它的踪迹。人民议事会所在地普尼克斯也即将完成几年来一直在进行的修复工作。同时,狄奥尼索斯剧院也正在翻修和美化,人们安装了新的石质看台,同时还为城市中的知名人士设置了大理石座席。

但是莱库古对这些改进并不满足,在他的倡议下,许多新的建筑得以诞生。例如一座旨在举办大型雅典娜女神节的体育场,它虽然经历了很多变化,但是直至今日依然存在。还有一所很快成名的“快犬”公共体育馆,但什么都没有保留下来。此外还有位于狄奥尼索斯剧院下面的多利安柱式门廊,根据维特鲁威的说法,这是为了让观众以及前来参观神殿的朝圣者可以在附近躲避恶劣天气。就在这个早已坍塌的门廊不远处,矗立着让夏多布里昂着迷的、古雅典最奇特的遗迹之一——雅典奖杯亭。

从公元前335—公元前334年起,这座奖杯亭便位于特雷皮德街(la rue des trépieds)边,现在这条街道已经消失了,但当时这是通向狄奥尼索斯剧院的通道。这座精致的大理石圆形建筑物有三层楼高的基座、六根柯林斯柱以及纪念狄奥尼索斯的门楣。在17世纪时,它被并入嘉布遣会(capucins)修道院,因此躲过了被毁坏的一劫。后来它也被称为狄摩西尼的顶塔。事实上,雅典奖杯亭是一种由合唱队出资人建立的还愿物,即一种感激的赞助,出资人为自己资助的儿童合唱团在大酒神节(les grandes dionysies)中获胜而感谢神明。而在奖杯亭的顶端,是奖赏其竣工的一座铜鼎。

公众和私人的创造积极性是雅典公民生活真实复兴的不可否认的现象。在这方面,罗兰·艾蒂安甚至谈到了“民主反应”。无论如何,雅典人并没有因为喀罗尼亚的失败而落魄,相反,正如我们今天所说的那样,他们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莱库古和他的拥护者,他们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复原伯里克利时代吗?无论他们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当然我们也永远不会知道——他们都利用了历史上偶然存在的、宝贵的动荡平息时刻。公元前336年,腓力二世遭刺杀身亡。为了继承和发扬他的宏图,他的儿子亚历山大开始了征服波斯帝国的征程,并一直走到了亚洲中心地带。雅典在这段长期默默无闻的日子中休养生息、随心所欲。但这显然只是缓兵之计,也就是所谓的“莱库古时代”——既不属于雅典顶峰的古典时代,也不属于希腊化时代。

这段间歇期,即使是最愉快的一段插曲,也终会结束。公元前323年6月10日,亚历山大大帝死于巴比伦(babylone)。近四十年来,他的将领们,也就是争夺继承亚历山大大帝帝位的各个统帅(也就是继业者),对继承权开展了激烈的争夺。直到公元前280年,地中海和东方世界才终于稳定下来,最终形成了三个大国,分别为马其顿的安提柯王朝(antigonides)、亚洲的塞琉古帝国(séleucides)和埃及的托勒密王朝(lagides)。此外,自公元前262年起,还加入了脱离塞琉古帝国控制的、在阿塔罗斯王朝统治下的帕加马王国。

面对亚历山大大帝之死产生的新局面,雅典认为其可以恢复到喀罗尼亚战役之前的样子,也就是完全独立自主的状态。在广泛缔结联盟——特别是与埃托利亚人缔结了同盟,并拥有了一支由莱库古大大增强实力的海军之后,雅典与马其顿及其摄政者安提帕特罗斯(antipatros)(又称安提帕特〔antipater〕)进行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有时被称为拉米亚(lamiaque)战争,取名自在战争中扮演关键角色的拉米亚城,有时也用一个直接表达其利害关系的词命名,即希腊战争。

公元前322年7—8月,雅典在海上遭遇大败,甚至比在陆上作战还惨烈,这使雅典和它的舰队彻底失去了地位。而且雅典的机关和政权也直接受到安提帕特罗斯强加的残酷形势威胁。雅典由此建立了一种纳税民主制,正式公民数量从2.1万人下降至0.9万人。为了更好地监视雅典,安提帕特罗斯还在比雷埃夫斯港的要塞中长期添设了马其顿驻军。公元前319年,安提帕特罗斯之死终于给了雅典一个喘息的机会。但是他的长子卡山德(cassandre)艰难继位之后,很快着手重新处理了这些事情。法勒鲁姆的德米特里便被他以特派员的名义,派遣至雅典城邦担任首领,并对雅典实施了十年(公元前317—公元前307年)单独治理。

有关这个令人感叹的角色,也就是有关这位“哲学家僭主”的描写非常之多,他是泰奥弗拉斯托斯(théophraste)的朋友,也是米南德(ménandre)的庇护者。在西塞罗(cicéron)看来,他横扫了整个希腊,是唯一一位既是杰出的政治家又是优秀的作家的人。卡劳德·莫塞(claude mossé)也明显被他吸引,毫不犹豫地评价他为“雅典史上最后一位伟人”,不过这似乎有些夸张了。法勒鲁姆的德米特里颁布了许多法律,特别是那些在他去世后还幸存的、有关限制奢侈的法律,例如禁止在陶瓷公墓中树立名誉纪念碑。希腊历史学家萨摩斯的杜里斯(douris de samos)差不多是他的同代人,所以对他的描写不乏趣味:“他与一些女人有秘密关系,并且与一些年轻人夜恋,(他)给别人设置法律,规范他们的生活,自己却过着没有规矩的生活。但是他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将头发染成了金色,并把脸打扮得粉嫩嫩的。”

公元前307年,在另一位同名的、不是作家而是王子的,而且骁勇善战的德米特里到达比雷埃夫斯港的时候,这位被同胞们所称颂的金发碧眼的、外表就像太阳(héliomorphos)一样的哲学家被迫退位了。但是他的仕途并没有就此结束。这位虽然丧失权力,但是才华横溢的僭主来到了亚历山大港避难。这是一座正在全面扩张的新兴城市,在托勒密(ptolémée)的有效推动下,各种创新举措层出不穷。在那里,他帮助创办了博物馆和图书馆,并担任这两个馆的首任馆长。显然,这第二种生活比第一种更加适合他。权力对于文化人来说,从来都不是好事。柏拉图作为知识分子,应该是最早经历这种苦难的人之一。

那位德米特里王子(后被称为“围城者”)从他的“独眼的”父亲安提柯一世(antigone)那里,得到了“解放”希腊的任务。事实上,就是安提柯一世通过损害劲敌卡山德的利益来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他与卡山德为了争夺马其顿的控制权而公开开战。但是,雅典人完全沉浸在从无法承受的枷锁中解脱出来的欣喜若狂之中,将他和他的儿子看成“救世神”。这就是雅典人授予他们的称号,在献给真正的崇拜和信仰之前,就像献给德米特里和狄奥尼索斯那样,这在城邦的历史中是绝无仅有的。不过这也预示着时代要改变了。

于是在公元前307年,雅典开始了一段漫长的介于自由和限制之间的时期,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公元前229年。在这段雅典不再有能力抵抗冲突对峙的时期,我们可以发现在德米特里离开后,卡山德又出现了(公元前300—公元前295年);而卡山德离开后,又一个德米特里出现了(公元前295—公元前287年)。在这些灾难的交替之后,雅典暂现了25年的独立(公元前287—公元前262年)。但随后马其顿又迫使其臣服(公元前262—公元前229年)。简而言之,雅典由此诞生了一部过程充满坎坷的五幕剧,并且除了哲学熏陶以外,没有给雅典带来多大的荣耀。

第一幕:德米特里首次统治(公元前307—公元前300年)。普鲁塔克撰写的《传记集》中有一篇是专门描写他的(其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到德米特里与安东尼是被对照、比较着描写的)。这位马其顿王子受到了无上荣光的迎接,在这个不知道该如何讨好他才好的城市里,他开始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在让·雅南(jean yanne)执导的《解放军在巴黎》一片中描绘的那样:雅典人让这位王子住在帕特农神庙的后殿中,即最西边的区域。德米特里和之前那位与他同名的人一样贪图享乐,立刻带着情妇们搬到了那里。当时生活在利西马科斯宫廷的一个喜剧诗人菲迪皮德斯(philippidès)笑称:“(他)把雅典卫城变成了一个妓院,而后把妓女们安置在贞女(即雅典娜)之家。”但德米特里知道如何感恩,雅典人因此得到了大量的小麦和可建造一百艘战船的木材。人们花重金重新修建了城墙,并且在大部分围墙上建造了盖廊。

第二幕:卡山德二次统治(公元前300—公元前295年)。安提柯(战死于此次战役)和德米特里在弗里吉亚(phrygie)的伊普苏斯(ipsos)战役中的失败,导致了一个不可避免的反弹,即卡山德再度归来。就像他在公元前317年利用法勒鲁姆的德米特里为其勤恳效力一样,这次他指任了一位名为拉查雷斯(lacharès)的人民领袖,此人还是雇佣工的头目。但后者对德米特里的强势回归无能为力,只能在地中海地区放任自流,还打算从卡山德的死中获利。他还试图剥去雅典娜的克里斯里凡亭雕像【1】的黄金外饰,用以支付士兵们的军饷,但没有得逞。德米特里已经切断了雅典的供应线。连伊壁鸠鲁(épicure)都开始清点分发给门徒食用的豆子数量。他们不得不屈服了。

第三幕:德米特里二次统治(公元前295—公元前287年)。许多雅典人都是支持拉查雷斯的,因此他们担心那位已经成为国王的人会再度归来。就在这时,在狄奥尼索斯剧场里,发生了一个令人惊讶的小插曲,这也是历史上最令人震惊的一幕。普鲁塔克为我们详细地叙述过这件事情:“他(德米特里)命令所有居民聚集在剧院里,并且武装包围了舞台,在演员的台子上安置了警卫,然后自己像一个悲剧演员一样从上面的通道走下来,这进一步加深了雅典人的恐惧。但是,自从他开始讲话,他们的恐惧便不翼而飞了。他既没有抬高音量,也没有说尖酸刻薄的话,仅仅是用轻柔友好的话语责备他们。”他的力量丝毫没有减弱。为了防止发生叛乱,他在城中心的缪斯山设立了驻军。而且他秉承着非但不民主,反而更加寡头政治的意志,改组了那些他曾许诺要重新建立的机构。

第四幕:重新赢得的自由(公元前287—公元前262年)。十年来,那位“救世主”也变成了压迫者。总算重新团结起来的雅典人正等待着合适的时机造反。在公元前287年,他们认为时机已成熟。受病痛削弱的德米特里被皮洛士(pyrrhos,也称pyrrhus)打败后,只能选择妥协。他在条约中承认了雅典城的独立,但是马其顿驻军依然看守比雷埃夫斯港和阿提卡大区的主要堡垒。从自由层面说,事实上这只是一半的自由。雅典和比雷埃夫斯港有史以来便是同根,但现在只有前者摆脱了束缚,而后者却仍受监控,并且就这样一直持续了58年。

第五幕:重失自由(公元前262—公元前229年)。为了拔除躯体上的这根刺,雅典于公元前268年打响了所谓的德克雷莫尼德(chrémonidès)战争,这是以雅典一位政治家的名字命名的战争,因为他在外交上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他并没有获得很好的评价。在公元前262年,经过长期的对峙,雅典协助组建的同盟不得不在安提柯二世(戈努斯人)带领的马其顿士兵面前认输,安提柯二世是德米特里(围城者)的继任者。在最后这位国王的统治期间,任命了一位王室特派员,但可惜其姓名不详。虽然这时传统的行政官权力被削弱,但是仍然保留了下来。

在这个持续了近一个世纪的动荡时期,雅典的样貌几乎没有任何改变,因为现在已不再是建造宏伟的民用或宗教建筑物的时候了,雅典人心不足,财力缩水。若人们再次优先考虑维护工事,例如在雅典卫城或阿哥拉上增添许多雕像,都是为了更好地取悦当时的主宰人。

尽管亚历山大港的吸引力越来越大,雅典这座城市也仍在希腊世界继续闪耀着光芒。在一部大约写于公元前3世纪中叶的名为《论希腊的城市》的短篇中,某位赫拉克里德斯(héracléidès)表达了自己对雅典的印象——关于这位作者的一切都被人们遗忘了,甚至是他绰号的含义(“克里特岛人”还是……“批评家”?)——这样的一座城市让他失望不已:“城邦完全干涸了,城市供水不足,并且由于年代久远,街道和居民区的水资源供给不畅。大部分的房屋也很简朴,很少有舒适的。”然而在同一句话中,他对雅典的抨击却转变成了称颂:“乍一看,对于外地人来说,会很难相信这是雅典人生活的著名城邦,但他们很快就会相信,因为在那里存在世界上最美的东西。”这位作者同时列举了狄奥尼索斯剧院、帕特农神庙和奥林匹亚宙斯神庙,尽管他们还未完工;还有那三座公共体育馆,分别是吕克昂体育馆、阿加德米体育馆和快犬体育馆,虽然“已经被树木和绿草覆盖”。但很明显,真正吸引游客的是“各种各样的节日,是与各派哲学家们的心灵娱乐消遣,是众多的娱乐活动,是那些常设的演出”。

在这里强调哲学是很有意义的。彼得·格林或许可以丧气地称当时的雅典为“哲学家的知识死路”。但这种诋毁竟出自一位较为了解情况的史学家之口,是出乎意料的,也是经不住推敲的。无论人们对哲学的看法是什么,都无法否认它在公元前3世纪的雅典经历了最辉煌的时期。

赫拉克里德斯提到的三座体育馆,每一座都对应着一所学校,既是教学场所,也是生活场所,有点像英国的牛津或剑桥大学。其中最古老的应该是阿加德米体育馆,柏拉图曾在那儿任教大约40年,它所属的区域大概位于雅典西北部的克洛诺斯小山丘附近的切菲斯河边上。公元前347年柏拉图去世,他的侄子接替了他的职位,后来又有其他的门生继任,其中就包括雄辩术的专家阿赛西拉斯(arcésilas)。

最近才被发现的、位于该城东面的吕克昂体育馆,是亚里士多德一直住到公元前323年的住所,之所以比较慎重地选择这一年离开雅典,是鉴于他与安提帕特罗斯的良好关系。随后他去了优卑亚岛的哈尔基斯(chalcis)避难,次年在那里去世。他最喜欢的弟子泰奥弗拉斯托斯接替了他,但是由于与法勒鲁斯的德米特里的友谊,泰奥弗拉斯托斯在公元前307年被迫流放。吕克昂体育馆在托勒密二世(ptolémée ii)以前的导师兰普萨克的斯特拉顿(straton de lampsaque)的带领下,继续开展活动,人们对那儿的实验研究特别感兴趣,包括气象学、天文学、植物学。

最后是位于南方的、离伊里索斯河不远的快犬体育馆(这个词在希腊语里的意思是“白狗”或“敏捷的狗”),这里聚集着犬儒学派的人,所以此地便以他们的名字命名了。公元前4世纪初,安提西尼(antisthène)在老师苏格拉底去世后,在这里定居下来。但是后人记得最深的却是第欧根尼(diogène),以及他的教唆话语和大道理。

如果赫拉克里德斯追求详尽的话,他本可以,或者说他本应该提及另外两处地方。虽然它们本不是体育馆,但是在公元前3世纪也充当了著名的创新型哲学中心:伊壁鸠鲁花园和芝诺门廊。公元前306年,伊壁鸠鲁来到雅典,在自己购置的一个花园中,创造了“一个有共同生活规则的社会”。他们关注的是物质,但同时也通过知识寻求智慧。

这也是自公元前300年以来,斯多葛派在门廊下(希腊语中为stoa)聚集在芝诺(zénon)的身边、在克莱恩特(cléanthe)和克里西普斯(chrysippe)的周围,对“好”或“成功”的生活和智慧的探索。这条盖廊是阿哥拉北部的一部分,它真实的名字是彩绘门廊(stoa poïkilè),因为它所装饰的画作纪念了雅典从特洛伊围困到马拉松战役的辉煌历史。

伊壁鸠鲁和芝诺都试图为同胞的焦虑不安找到对策,在那个诸事不定的年代,他们开始质疑阿里斯托芬在上一个世纪果断夸耀的价值观、他反叛的和平主义以及对世间的深深眷恋。米南德(ménandre,也是法勒鲁姆的德米特里的朋友)创作的所谓的新喜剧,不再描写公共生活(市民议事会、法院),而是私人生活。剧作家们描绘的不再是城邦居民,而是有缺点和特殊性的个人:比如说,《恨世者》(dyscolos),与后世莫里哀(molière)笔下那个愤世嫉俗的人物有相同之处。泰奥弗拉斯托斯是米南德的同代人,他也遵循这一方式写作《人物志》一书,拉布吕耶尔(la bruyère)也从中获得了启发。

在公元前229年,真正的希望终于出现了。雅典的命运又要改变了,这次是往更好的方向,并且一劳永逸。这一次相比史诗,更像是在喜剧的条件下,具体来说是在米南德风格的喜剧下。就像一个家境殷实的青年以黄金之价从贪婪的媒人手中买下一位脸红心跳的少女,就像一个富家女奴讨好主人只为得到自由,雅典人想说服驻扎在阿提卡的马其顿士兵的指挥官,以一百五十塔兰的价格换回比雷埃夫斯港、萨拉米斯岛、穆尼奇和拉姆农特的堡垒。

从公元前229年到公元前86年这近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雅典经历了许多动荡,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下,它还是享受着自莱库古时代以来从未享受过的宁静。唯一真正的危险来自马其顿人:雅典的中立政策虽然很精明,但已经站不住脚了,因此雅典不得不在公元前200年决定迎击他们。腓力五世是安提柯二世(戈努斯人)的儿子,他指使一个中尉攻击雅典,却亲自攻占比雷埃夫斯港。但是两次尝试都失败了。那些早在公元前229年就已经加固的防御工事(古代雅典人一直致力于西西弗斯的永恒之作)一直坚守着。正如蒂托·李维记载的那样,腓力为了报复,决定肆意毁坏乡野。“在之前的劫掠中,他只限于摧毁雅典周围的陵墓。而这次,他不放过任何角落地糟蹋,把每个镇上供奉神灵的神庙都拆掉并烧毁。归因于丰富的大理石资源和艺术家们的天资,阿提卡大区遍地都是这样的杰作,所以这位国王的愤怒得以释放。可他还不满足于拆毁神庙和推倒神像,甚至连石头都让人一并打碎,这是为了防止雅典人利用残留在这儿的完整废墟,将它们重新建造起来。”而将雅典从这场糟糕的风波中拯救出来的,是罗马的干预,当然这只是干预的效果之一。公元前196年罗马人与腓力五世签订的条约,为这个地区带来了持久的和平。从此,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挡雅典人的幸福生活。

在刚刚经历的不幸中,这座城邦不仅仅得到了罗马的帮助,统治帕加马王国(per)的阿塔罗斯王国(attalides)也曾伸出援手。为了感谢他的宝贵帮助,阿塔罗斯(attale)一世受到了热烈而隆重的欢迎,并被授予了最高的荣誉:雅典人以他的名义建立了一个新的地区部落。从那时起,阿塔罗斯一世和继任者(欧迈尼斯〔eumène〕二世、阿塔罗斯二世)从未停止过对雅典城的重视和慷慨解囊。效法于他们在帕加马王国实施的计划,正如弗朗索瓦·查莫(françois chamoux)所总结的那样,他们将着手“通过赠予一个宏伟的建筑环境,来组织城邦的市民中心”。

坐落于最错落有致、样式丰富的建筑群附近,阿哥拉终于变得结构清晰、界限分明,这都要归功于几座门廊的修建,波德莱尔(baudelaire)前世可能就待在这些“巨大的门廊”下。事实上,正是因为这些门廊的尺寸比以前的彩绘门廊要大得多,所以这些新建筑物才有其独特性。而且这些门廊不仅尺寸大,还精美、用料丰富,这些从美国考古学家在1953年至1956年间对阿塔罗斯二世的门廊进行的高超修复中便能窥见。

坐落于曾是雅典最有趣的博物馆之一的所在地,这座长达100多米的双层门廊位于阿哥拉的东侧。还有一座建造于公元前150—公元前140年间,名为正中(或中间)的、长约150米的门廊矗立在阿哥拉的南侧。在公元前180—公元前170年间,随着另一处更南一些的门廊完工,这两座门廊便并在了一起,然后通过一座建筑物,即所谓的东楼,与第一座门廊连接在一起。

雅典卫城也有自己的门廊:欧迈尼斯二世门廊,建在其南侧的阿斯科勒庇俄斯圣所(asclépiéion)的下边。它的长度超过160米,被指定作为狄奥尼索斯剧院的观众席后的长廊使用。

阿塔罗斯王国并非当时雅典唯一的恩人。塞琉古帝国也一心想展示自己的慷慨大方,安条克(antiochos)四世在成为国王之前,曾在雅典待了几年,并承诺会重启奥林匹亚的工程,也就是赫拉克里德斯曾对其未完工而表达过惋惜的奥林匹亚宙斯神庙。为此,安条克联系了一位名叫科苏提斯(cossutius)的罗马建筑师。施工虽然进展顺利,但因为经济负担太沉重而又一次停工了。也有人认为托勒密王朝也介入了。简而言之,大部分希腊化时代的统治者对待雅典都表现得像真正的智者一样,他们公正地将雅典视为共同的家园。

家园的理念,在希腊内外始终是最美的珠饰。克劳德·维亚尔(claude vial)详细描写的一个小片段比其他任何论述都能说明这一点,彼得·格林对它也印象深刻。公元前155年,在城邦之间仲裁后,雅典希望能减少被判处缴纳的罚金。它于是寻求新兴力量——罗马的帮助,罗马也曾适时地向它伸出援手。很快它便派出雅典三大哲学校园负责人作为大使前往罗马:分别是阿加德米学院、吕克昂学院和芝诺门廊的负责人。元老院在听完他们的陈述后,决定减少雅典五分之四的罚款。那三位哲学家都不是出生于雅典的人:第一位来自北非,第二位来自安纳托利亚,第三位来自巴比伦。

【1】克里斯里凡亭:一种雕塑制造技术,即在木材上另加象牙色雕成的肌肉和金制的衣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