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之后,又是紧张又是兴奋,辻堂老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带着走过了哪些道路,就连方向都无从分辨。他只觉得汽车一会儿右转,一会儿左转,在深夜僻静的街道上拐来拐去。终于,足足三十分钟后,汽车停在了一栋楼房前。
“到了,就是这里。下车吧。”
坐在旁边的男人说着,自己先下了车,然后绕到汽车的另一侧,打开车门把辻堂老人拉了下来。眼上的黑布没有解下来,辻堂老人只能像盲人一般摸索着,靠着那人的引导跌跌撞撞地上了台阶。然后好像是走廊,走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是楼梯,再一段长长的走廊后,竟然开始下楼梯了。就这样,一会儿走廊,一会儿楼梯,上上下下,不知道绕了多长时间,辻堂老人完全无法确定自己是在几楼了。终于,到了要进去的房间。
“接下来我也不能进去了。从这个门进去之后一直往里走,就是事务所的接待室。你自己进去吧。”
还是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
随后,辻堂老人眼上的黑布被解了下来,还没等他适应过来,就被人从背后猛地推了一把,一个踉跄进了那扇门,紧接着身后就传来了门被锁死的声音。
他好不容易站稳,又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楚了,这里根本就不是房间,而是一条狭长的走廊,没有灯,十分昏暗,虽然解下了蒙眼的黑布,但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既然身后的门已经锁上了,现在就是想打退堂鼓也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走。
黑暗中,他突然想起了善光寺地下的受戒坛。在那里,也有一条没有光的地下通道,只能手扶着墙壁前行,最后会到达一处明亮的出口。
“眼前这条走廊的出口就是那间接待室吧?”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扶着冰冷的混凝土墙壁走了起来。但刚走了十几步就一下子碰到了墙上。难道是死胡同?他不禁害怕起来,自己不会被他们关在了那个什么大暗室里了吧?
他连忙双手在迎面的墙上乱摸,忽然,手碰到了什么东西,是门把手。
“原来门在这里啊,后面应该就是接待室了吧。”
辻堂老人长出了一口气。
他试着敲了一下门,没想到门直接悄无声息地朝里打开了,一丝微弱的光从门缝里洒了出来。
他迈步进去,先是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发现这里虽然足有三十平方米,但十分简陋,没有什么家具。地面和墙都是裸露的混凝土,没有粉刷过。而且,这个房间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天花板上挂着一个没有灯罩的小灯泡,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难道这里就是他们说的接待室?还是另有其他房间?”
就在辻堂老人疑惑地喃喃自语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
他大吃一惊,连忙四下张望,发现门后陈列着一副西方中世纪的甲胄,看样子保养得很好,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银光。
“难道刚才的声音是这副甲胄发出的?”
这样想着,他走到了那副甲胄跟前,还伸手摸了摸冰冷坚硬的面甲。
“这可是值钱货,放在这么简陋的地方实在是可惜了。”
只要一说到跟钱有关的事情,他可是内行。
为了能更清楚地欣赏甲胄的全貌,他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那甲胄竟然好像也向他走了两步。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我眼花了。”
他又试探着后退,结果那甲胄就像要跟他保持距离似的也跟了过来。
这可把他吓坏了,简直就像是噩梦。
“哈哈哈……”
就在这时,那甲胄竟然笑了起来。
辻堂老人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失敬,失敬,让您受惊了,真对不起。我就是事务所的所长,可不是什么怪物。请问您就是辻堂先生吧?”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看来躲在这副甲胄里面是为了不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吧。说不定,甲胄腰间的长剑随时都可以拔出来,那寒光闪闪的剑刃……
想到这里,辻堂老人竟然在那甲胄面前跪了下来。
“是,我是辻堂。”
“您的委托,是真由美吧?”
“当真做得到吗?”
“当然。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情。不过在接受您的委托之前,我想听您亲口说一说要绑架她的理由。”
辻堂老人双手撑在地上,悲伤地说:
“唉……其实,我想要委托你们绑架她,根本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报仇。”
“报仇?”
“是的。她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恶魔!”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她留在家里?”
“那当然是因为她可怜啊。”
“哦?”
“她父母早亡……”
“那样的话,送到孤儿院不就行了?”
“我也想那样做,但是,她的父亲是我远房亲戚的养子,也就是说,她……”
“是您的亲戚?”
“简单点说,就是那样的关系,所以我才把她接回家抚养到今天。但她不但不感恩,居然还想要了我的命。”
“可是,那姑娘为什么要对您下手呢?”
“当然是想要我的财产!我没有妻儿,也没有其他亲戚,只要我一死,我所有的财产就都归她了。那可都是我几十年来省吃俭用,不分昼夜地辛勤工作,辛苦积攒起来的啊!我想在这个恶魔下手之前,请你们把她绑架到那个什么大暗室里去,让她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哈哈哈……辻堂先生,你居然在我面前演戏,哈哈哈……”
“您,您说什么……演戏?”
“是的,我最讨厌别人对我撒谎。”
“可是……”
“你回去吧!这就回去!”
“那,我的委托……”
“我拒绝。要知道,我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完成委托人的委托的。所以,除了相应的酬金,所有的委托人必须对我坦诚,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前因后果,即便是什么阴谋,或者纯粹的贪婪、仇恨,都没有关系。但是如果想骗我,门都没有!”
“您这是什么意思?”
“还想装蒜?你可不是真由美说杀就能杀了的愚蠢老人!我看,是你想杀掉真由美吧?这可关系到一笔巨额财产。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这……”
“真由美的祖上在某处藏有价值数百万的黄金,你想要的就是那个吧?”
“你们竟然连这事也知道?”
辻堂老人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当然。真由美的祖上伊贺屋,在明治维新的时候担心有人趁火打劫,于是悄悄地把自己积攒下来的所有财产都换成了黄金,藏在了一处秘密的地方,想要等到战乱结束之后再取出来。但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就因病去世了。虽然留下了埋藏黄金地点的密码本,但他的子孙们一直没能破译,所以那些黄金一直都还留在那里。真由美是伊贺屋的重孙星野清五郎的女儿。你收养她,就是为了那密码本。”
辻堂老人无言以对,毫无血色的脸上不住地抽搐着。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确实是想独占那些黄金,所以才想让真由美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
“这么说,你已经破译了密码本?”
“这……不……我还没有那样的能力……”
“还想说谎!既然你来委托我们,就一定已经破译了那密码本,不然的话,就算真由美消失了又有什么意义?她是继承人,只要她还在,就算你找到了黄金,能得到多少也要看她的脸色,与其如此,当然不如自己独吞,所以她才成了你的眼中钉。对吧?”
辻堂老人贴身的衣服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连自己最隐秘的心思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已经后悔不该这么轻率地来到这个地方,但事已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一个弄不好,连自己这条命都要保不住了。
“既然您已经知道得这么清楚了,我也就不啰嗦了。的确如您所言,我想让真由美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不管您要多少酬金都可以。”
“那好,我接受你的委托!现在,请到这边来吧。这个房间只是测试委托人的地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话音未落,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响声,墙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暗门。一个侏儒从里面跳了出来。那人不过十二三岁孩子的身高,但脑袋大得出奇。穿一身鲜艳的丝绒服装,上面还绣着金线。
只见他蹦蹦跳跳地来到那副甲胄面前,像拜见国王似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把客人带到我的办公室去!”
接到命令,侏儒转向辻堂老人,夸张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