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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传 §04 春风十里

1932年7月,俩人尚未订婚。

杨绛领到了东吴大学的毕业文凭,并且因成绩优秀,获得金钥匙奖。这份奖励,鼓舞了杨绛和钱锺书的士气。

那年暑假过后,钱锺书即将升入大四,他劝说杨绛继续报考清华大学研究院,这样一来,俩人又能同窗一年。

爱,热烈而奔放,情到浓时,渴望每天见到,哪怕多看一眼,也会庆幸自己赚到了。

况且,清华大学本就是杨绛的理想,只是理想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她高估了自己,清华大学本科四年的功课,饶是不眠不休,也绝不可能在一个暑假全部补上。

杨荫杭一直有个偏见,认为女孩子身体娇弱,不宜用功。他留学时的女同学个个短寿,都是用功过度,伤了身体的缘故。

钱锺书不赞成杨绛放弃清华大学,他们对此大抵是有过争吵的,只是杨绛受父亲的影响很深,面对难以实现的理想,与上海工部局华德路小学月薪120元,还有各种福利的工作,她最终选择了稳妥的教师职业。

“金饭碗”自然不好端。

打完伤寒疫苗后,杨绛突发荨麻疹。但那时已开学,她只能拖着病体去上课。她本以为小学教师是一件简单的工作,却没料到小孩子是最不可控的,她忘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顽童。

初来乍到,要学习的东西非常烦琐,忙起来自然也是顾不得钱锺书了,再加上延误了病情,才一个多月,荨麻疹已经遍及全身。

好不容易挨到放假,甫一回家,满脸的红疹子吓坏了杨荫杭和唐须嫈。

杨荫杭当机立断将她留在家里养病,把“金饭碗”顺水推舟给了一位有资历的亲戚。

饶是曾经立志要“横扫清华图书馆”,读过无数先哲思想的钱锺书,在面对爱情这道题时,也束手无策。冷战的日子里,情到伤心处,他也只会作诗聊表伤心;而杨绛一面心伤,一面忍受病痛的折磨。

年轻气盛的少年人,谁也不愿先低头,仿佛谁先低了头,谁就先输了似的。但爱情要继续,总得有一个人先跨出那一步。

得知杨绛患病后,钱锺书再也按捺不住思念的心,立刻向前迈了一步——写了一封讲和信。杨绛本不是胡搅蛮缠的姑娘,立刻“就坡下驴”,与钱锺书重归于好了。

钱锺书是懂杨绛的,懂得她有一个屡屡失之交臂的清华梦,也愿意帮她实现她的梦。

没了工作的杨绛,想上清华大学的心,再次“蠢蠢欲动”。

钱锺书趁热打铁,亲自帮助她补习外文系功课。一个认真教,一个刻苦学,杨绛用了三个月,就勉强能将原版《茵梦湖》读下来。

时光从不辜负努力的人,1933年的秋天,杨绛再次走进了梦寐以求的清华园,不再是一年前的旁听生,而是以应届清华大学研究生的身份。

后来,她用尽了一生的力气感悟出:“人的劣根性是顽强的。少年贪玩,青年迷恋爱情,壮年汲汲于成名成家,暮年自安于自欺欺人。人寿几何,顽铁能炼成的精金,能有多少?但不同程度的锻炼,必有不同程度的成绩;不同程度的纵欲放肆,必积下不同程度的顽劣。人皆可以为尧舜,也可以成为恶劣的刁徒或卑鄙的小人。”

这份成绩,杨绛是满意的;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她住进“静斋”——女生宿舍时,钱锺书已从清华大学本科毕业。

钱锺书从来都是一个有规划的人,毕业时,外文系教授希望他留在清华大学继续攻读,但狂如钱锺书,他说:“整个清华,没有一个人够资格当钱某人的导师。”

他想考庚子赔款公费的留学生,去牛津大学的英文系。为取得考试资格,他必须要有两年的教书经历。于是,上海光华大学的聘书寄过来后,他立刻南下,以英语讲师的身份,站在了三尺讲台上。

从1933年到1935年,他们一个在北京,一个在上海,中间相距一千多公里。虽然聚少离多,但静待花开的日子里,也得到了许多美妙的惊喜。

杨绛的文学创作,始于文学大家——朱自清的赏识。朱自清上散文课,总让学生自己下笔练习,然后挑出好的文章,让学生在课堂上朗读。

杨绛听过许多同学的好习作,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文章《收脚印》不仅获得了朱自清的青睐,还被朱自清推荐给了《大公报·文艺副刊》发表。

手里捏着的五元钱,使她第一次体会到成为一名作家的荣耀。

钱锺书在清华大学时,很得叶公超的青睐。得知钱锺书的未婚妻也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后,他托赵萝蕤邀请杨绛到自己家吃饭。

杨绛心窍通透,猜想叶先生大概是想要认认钱锺书的未婚妻是怎样的人吧。

杨绛没选修过叶公超的课,但对他教学的严厉作风有所耳闻,幸而有赵萝蕤作陪。不过,到了叶家后,杨绛却发现叶公超很会招待人,一顿饭后,俩人相谈甚欢。

想必叶公超也是欣赏杨绛的才学的,之后,他专门拿了一篇要投给《新月》的英文稿,让杨绛翻译出来。

这是杨绛第一次接触翻译,她丝毫不敢怠慢,翻遍了字典,才算勉强交卷,却意外地获得了叶公超的认可,并如期在《新月》上刊登了。

杨绛不免想起父亲杨荫杭曾说过的:与其写空洞无物的文章,不如翻译些外国有价值的作品。

翻译大有可为。

如今,她有幸窥得了一角,让她未来所能抵达的远方更远。

当然,清华惯出良师,除了朱自清与叶公超外,起到开蒙作用的还有戏剧家王文显,后来杨绛在上海沦陷时,以写话剧为生,就是受了这位老师的影响;国学大师吴宓的“翻译术”,让杨绛在以后的翻译中更加挥洒自如。

春风十里的季节,没有抵挡得住思念泛潮的钱锺书,他买了上海到北京的火车票。等在清华大学门口的杨绛牵起他的手,带他游遍北京的名胜之地。

情到浓时,钱锺书作过一组《北游诗》,后来删得只剩下一首《玉泉山同绛》。

欲息人天籁,都沉车马音。

风铃呶忽语,午塔闲无阴。

久坐槛生暖,忘言意转深。

明朝即长路,惜取此时心。

那是最好的两年,杨绛不必为凡尘琐事打扰,只需尽情地挥洒兴趣:去上有趣的课,去读喜爱的书,去见想见的人。

1935年,钱锺书两年的教书期满,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英国牛津大学埃克赛特学院英文系公费留学生。

消息一出,钱锺书赶来找杨绛,告诉她,希望她能陪着自己一起去牛津求学。

异国的月亮虽还是天上的月,可是路途遥远,如若可能,谁又想遭受相思的苦?

杨绛是有顾虑的。她的学业尚未完成,是否就这样单枪匹马随他海角天涯?但一个人若是把你写进了他的未来里,心性柔软的女孩子很难抵挡得住这份深情。

况且杨绛体贴。她想到钱锺书大少爷当惯了,照顾不好自己,思量来思量去,最后决定,学业方面,只有一门功课需要大考,可以用论文代替;至于两个人的未来,可以先结婚,婚后再一同出国。

要结婚了。要走进另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了。她甚至来不及通知家里,立刻收拾了行李,跳上了通往苏州的火车。

“到家已是三点左右,我把行李撇在门口,如飞地冲入父亲屋里。”

父亲好似早已知道她要回来,忙“哦”了声,掀开帐子,走下床:“可不是来了!”

原来父亲午睡的时候,迷迷糊糊间以为她回家了。探耳听了听,又没了声响,以为她跑去了母亲的屋里,急急地跑过去一看,阒无一人。

父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我又想是阿季怕搅扰我午睡,躲到母亲做活儿的房间里去了。又跑过去,却只见你母亲一人在做活。”

迷糊的父亲问:“阿季呢?”

母亲说:“哪儿来的阿季?”

父亲疑惑:“她不是回来了吗?”

母亲说:“这会子怎么会回来?”

父亲无奈,又回去午睡,只是辗转来辗转去,睡不着。

这下见着了,他得意地说:“真有心灵感应这回事。”

杨绛笑着回应父亲:“一下火车,心已经飞回家来了。”

可是,有时候,回来,是为了郑重其事地告别。

人都说,女孩子最漂亮的时候,就是穿上美丽的婚纱,走在红毯上的那一刻。

可惜本该浪漫旖旎的婚礼,却因为当天的黄道吉日是一年里最热的日子,身穿黑色礼服的新郎官白色的硬领圈被汗水浸得又黄又软,全然没了庄严感。

婚礼后杨绛打趣道:“我们的结婚照上,新人、伴娘、提花篮的女孩子、提纱的男孩子,一个个都像刚被警察拿获的扒手。”

不过,终于,他们结婚了,在1935年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