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以哲学的名义,怀揣着生的万分喜悦,去找寻死后的精神家园时,若能与老庄相遇,应是一件幸事。尽管谁都知道死亡是生命的最终归宿,但不能脱俗的世人,以各式各样的努力,倔强地期盼永生,千秋万代,长生不老,也因此为哲学的精彩博大和魅力恢宏提供了坚实的感情基础。不管今日的道观中人,是否真正循序悟道了生死同质、万物皆一、“恬于生而静于死”的超凡脱俗、虚名旷达、洒脱倜傥,而独与天地宇宙精神畅谈的教法,但超越时空、善待得失,基于自然的生死哲学,不仅力图消解对死亡的恐惧,而且试图跨越人类生死之因,使生命在一定意义上获得不朽。
生死来往在道家先哲那里就是裸体,没有神秘,只是一股“气”也。“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更是主张“出生入死”、道法自然,不去强求,顺其自然。不悦生、不恶死,“生死齐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生死转换犹如日夜交替般自然,将人类个体从现实的世俗世界的束缚中释放出来,放在自然的背景下,化解个体生命的有限,尽显宇宙大我的无穷,进而淋漓尽致地表达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豪迈。生死是宿命,也是每个人的老家。古希腊大哲伊壁鸠鲁名扬天下的生死之说“当我们存在时,死亡不存在;死亡存在时,我们就不存在了”,似乎就是东西方大师之间的隔空把欢。
中国古代辩证思维的逻辑毫不逊色于西方的辩证法,尤其在对待生死这个宇宙万物的命题上,更是独领风骚,光辉灿烂,把对立统一法则运用得活灵活现、恰到好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死生为昼夜”“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并不因此以二元态度对待生死,而是努力去探究生死之间的共同性,自然就有了“方生方死,方死方生”事物发展的普遍规律,把生死的互为转换视为同步的过程:生之起始,即趋死;死之终止,生因源。生是死的连续,死是生的开端,生死之间并非是绝对的不一,如若明晰生的理、死的论,生死置之度外,思想的境界超越死亡的羁绊,这种超脱和潇洒也就构建了一种至真至纯的大美境界,也就脱开了对长生的幻想、对鬼神的崇拜,解放了思想,舒缓了心灵,从而拥有了自由浪漫、五彩缤纷的艳阳天。尤其在物欲横流、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狂躁暴虐的时代,或许为人类的心灵净化,飘过一股清泉溪水的味道。
如若修至“心斋”和“坐忘”的统一,从而达到“与道合一”,定当是心灵解脱的精神解放,就会既不为外在自然社会,又忘却肉体本能,进而及至“物我两忘”,真正感受无往不通、无处不顺、来去无滞、自由自在的人格境界,从而借助“道”的力量,“无古今”“不生死”、解除生死之困,达到死而不亡、不死不生,实现生命永恒。
当然赋予了美学意境的“善死”和“乐死”,并不是把人引向宿命论的歧途,而是努力把对生死的认识,从恐慌、惧怕和阴森、幽灵和晦气中“解放”出来,道家人在倡导“齐物论”的同时,更主张“等生死”。生勿喜,死勿悲。生的过程其实是“苦身疾作”“夜以继日,思虑善否”“终身役役而不见其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相比而言,“死”就成了解脱,“其生若浮,其死若休”“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姑善我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生者不休,死而后已。比之“庄周梦蝶”,其“梦遇骷髅”或许更来得幽默和深刻。“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没有了君臣,没有了秋冬冷暖,也没有了世态炎凉。“死”成了一个极乐,至此人们也就对庄子妻死“鼓盆而歌”有了理解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