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深夜,***同朱德带领总部由敖上沿通向中洞的大道西进。
按***的预计,战斗很可能在16日下午打响。因此役关系实在重大,不仅关乎第二次反“围剿”作战的成败,而且关乎他个人命运的是沉是浮。他想早一些进入白云山,就近控制整个战局。
公秉藩决定东进时,一看富田至东固间无地可以扎营,就想在一天内赶到东固,以防不测,因而一改往日行军习惯,摆出长蛇阵朝东沿中洞至东固大道急进。
如不是头一晚***改变红三军行军路线,黄公略的第三军就会在这条大道上与公秉藩师对头相遇,那样的话,聚歼公秉藩师已无可能。
黄公略率红三军主力连夜沿小路插到中洞南边山上占领阵地后,公秉藩的先头部队已在微明的天色里急急向东开进。
周子昆参谋长兴奋道:“军长,你看,这一带多像一口大棺材呀。如果我们去大道,一场遭遇战不可避免,跟毛政委打仗真痛快!”
黄公略朝山下看了一会儿道:“命令各师,不等敌人全部进入这口大棺材,不准开枪。毛政委真是诸葛亮再生,他怎么就知道敌人这回开进这么快呢?不是昨晚他改变了我军行动路线,最多能打个击溃战。我们要再等等,给三军团包抄留下足够的时间。”
周子昆传达完命令,感叹道:“来得好快,已经进来差不多一个团了。你们快点进吧,最好在天亮前都进来,这样就能全歼了。”
黄公略拿起望远镜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再传令各部,打响后要多长个眼睛找敌人的电台,毛政委特别交待要把公秉藩那台大家伙弄来,好和中央联系。”
因为红三军改道而进,红一方面军总部前面的大道上已无部队。***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公秉藩会取这种急行军。黄公略在山上开始算计敌人电台的时候,***和朱德率领的总部正一步步走向险境。
初夏的赣南拂晓,习习微风竟还能吹出丝丝凉意。在这凉意里行军,一点都不觉得累。远远地,白云山已显出了它灰暗的轮廓。***在马上朝前一指,“总司令,白云山的刺儿梅已经熟透,甜甜酸酸实在爽人。我这么说可不是搞什么望梅止渴,而是有实实在在的梅子。”
朱德道:“你快别说了,我要流口水了。”
随行人员响起一片笑声。
笑声刚落,一阵激烈的冷枪响起来。
***一收马缰绳,“不像是走火,快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不用去问了。特务连连长慌忙跑过来报告说:“总司令、总政委,我们已和敌先头部队遭遇。敌人来势很猛,该怎么办?”
***下马看看四周的地形,忧心忡忡地说:“敌人来得太快。不知道三军团和三军是否已赶到预定地区。这一情况是我预先没考虑到的,要设法上白云山。没有统一指挥,恐怕要前功尽弃。”
说话的时候,特务连眼看已顶不住了。
朱德此时表现出了非凡的果敢,像头狮子一样吼叫着,“警卫排护送毛政委带电台上白云山,其余部队随我来。”也不管***答不答应,拔出手枪领着众人冲了过去。
***忙叫过一个参谋道:“你去跟着总司令,提醒他不要恋战,我们插小路上白云山。”
朱德率几百人抵挡了一阵,敌人停止了前进。公秉藩此时已得到前方打起来的消息,随即说道:“这是小股共匪袭扰,冲过去!”
朱德生怕留给***的时间太少,不敢下令撤出战斗,强撑着带领凑成的部队且战且退。
日出时分,***已带警卫排爬上白云山的山腰上,山下的枪声日渐稀落起来。
作战参谋带着几个战士紧跟着上来了。
***急忙问道:“总司令呢?”
作战参谋把一个皮夹子交给***道:“敌人太多,把我们打散了。总司令让我把这个夹子交给你,说这里面有地图。他还在带领部队和敌人战斗。”
***又气又急浑身发抖,大骂道:“混账!你是怎么搞的!长没长脑袋呀?”
作战参谋委屈得眼泪汪汪的,“总司令说你和电台更重要,多打一会儿,你就多一分安全。我劝了几次,他要毙了我,我,我没法完成任务呀,总政委。”
***直在原地打转,突然一个狮子甩头,站定了说:“警卫排,你们冲过去,把敌人打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把总司令找到。”
等了半天,不见一个人动。
***火冒三丈:“你们是欺我不会打枪是不是?我再命令一遍,警卫排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总司令给我找回来!”
警卫排长怯怯地说道:“总政委,你也需要人保护,我带一半人去,行不?”
“不行!”***挥舞着双手吼道:“一个带枪的都不要留下!我这里只有蓝天、白云、刺儿梅,没有敌人,谁要你们保护。”
警卫排长擤擤鼻子,喊一声:“都跟我下山找总司令。”
两个小时后,朱德裹着一身硝烟出现在***面前,衣衫破碎,宽大的袖管上有两个圆洞,显然是被子弹打穿的,一脸灰黑,呲出白牙朝***笑着,“好过瘾!好久没有这么打过仗了。听说你成了光杆司令,我只好撤了。”
***眨眨长长的睫毛,眼见要流泪了,突然一个转身,丢给朱德一个后背,狠巴巴的声音响了,“我可不领你这个情。你已经当了一个多月的红军总司令,你不只是我红一方面军的司令了。你更不是军团总指挥、军长、师长、团长。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刺儿梅拿来让总司令解渴!”
作战参谋捧来十几个大大的刺儿梅,走到朱德面前小声道:“可把人吓死了。平日里只觉他严厉了些,你像个慈父,谁知你也厉害,他更厉害。你快吃个吧,这几个小时,他就一声不吭地摘这果子,不多不少摘了四十五个,还说等你回来了一岁吃一个,保准能再活四十五。”
朱德也眨眨眼睛,喉结一动一动的,默默地接过那四十五个刺儿梅,小心地一个一个吃着,直把四十五个全吃了进去,才说:“真好吃,真解渴。”
***、朱德这番历险,黄公略并不知道。听到那阵枪响后,黄公略甚至还说:“查一查是谁开的枪,是不是活够了。”
周子昆派人去查了一会儿,回来报告说:“军长,三军没人开枪,可能是赤卫队干的。”
黄公略又用望远镜看看,脸上露出了笑意,“赤卫队这一家伙干得不错,敌人的步伐明显加快了。通知各部队,一定要猛冲猛打,不惜一切代价,把敌人卡在这里。”
11时左右,黄公略见敌人后尾已全部进入预伏区域后,下达了全线出击的命令。
公秉藩万万没有料到在这深山大谷中,竟有红军的主力设伏,不由得方寸大乱,一会儿向何应钦求救,一会儿向王金钰求救,一会儿又向蔡廷锴求救。得到的回答都是让他坚守待援。王金钰的回答让公秉藩感到绝望了,王说四十七师也遭遇强敌。
中午,红三军主力已把公秉藩的长蛇阵斩为数截。公秉藩一看大势已去,开始思想后路了。张辉瓒和***有同乡之谊,又有些私交,被俘后还难免身首异处,我公秉藩又将如何?有心立即杀身成仁,几次提起枪,手却没有扣动扳机之力。他想再等一等,再等一等。兴二十万大军剿三万多红军,战局难道不可能出现一些奇迹吗?所以,公秉藩还在等。
下午4时,公秉藩听说自己的一个团撕开一个口子,连忙朝那个方向赶。可惜已经迟了,那个团冲出包围圈后没命地逃向水南,根本没想到拉他这个师长一把。
4时半,摆在中将师长公秉藩面前的路只剩下两条,一是自杀,二是被俘。这一次他把奇迹寄希望于共产党这边了。他把自己身上的中将军服脱掉,对卫兵说:“去找一个和我身材差不多的士兵来。”
那个胖士兵刚刚奉命穿上师长的军服,只见眼前火光一闪,一头栽倒在一间磨坊里。
从这一时刻起,公秉藩就躲在一块大青石下面,等待着如从天降的红军来抓。
枪声渐渐零落了下来。公秉藩还是没等到来抓他的人。黄昏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那期待已久的三个字:“出来吧。”
公秉藩把长枪一扔忙叫着:“投降投降,别开枪别开枪,我也是穷苦人出身的小兵,千万别开枪。”
只听有人嘻嘻一笑,“我们几个人只有一杆枪,加上你这杆,才两杆。来晚了一步,枪都被人拣光了。”公秉藩抬头一看,眼前只有三个青年农民,两人手里拿着梭标,心里暗骂一句:真窝囊到家了。装着怯生生地问道:“你们是共军什么部队,咱还没见过,你们大部队呢?”
几个青年笑得前仰后合。一个说:“我们还没资格参加红军,我们是赤卫队员。红军大部队押着大队俘虏去富田打敌人了。”一个仔细打量了公秉藩,抹下脸道:“看你细皮嫩肉的,像小猪嵬子一样肥,哪里像个穷苦人,该不是个军官打扮的吧。”
公秉藩两腿一软,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家有七十老母,我,我没骗你们。我吃的好些,是,是因为我给公、公秉藩师长做饭。剩饭菜吃多了,才胖起来的。”
一个赤卫队员说:“听说这回叫这公秉藩跑了。要是能抓住他,那咱们可风光了。”
公秉藩两腿一软,再次跪下了,“公秉藩没有跑掉。这个,这个人不把兵当人看,我,我看见有士兵打他的黑枪,不知死了没有。”
三个赤卫队员押着公秉藩,去了磨房。那里面果真躺个“中将”。三个赤卫队员大喜。公秉藩是何等人物,眉头一皱,顿生一计,堆着满脸笑道:“我帮你们找到了公秉藩的尸首,你们帮我介绍去当红军吧。我做湖南菜很好的,可以给***做饭。咱们把公秉藩抬上,到红军那里也好做个见证。”
一个赤卫队员说:“***只吃辣椒,用不着你。不过,你这么大年纪还想当红军,可见你真是苦大仇深。”
另一个说:“可不敢让你当***的炊事员,你这身膘,肯定嘴馋,还不把好东西都偷吃光了。你能帮我们找到个大家伙,我们一定会帮你找红军说说,能不能当上,可别怪我们。”
军史载:红三军猛力乘势勇猛冲杀,分割包围,战至17时许,将敌第二十八师大部歼灭,残敌逃向水南。该师师长公秉藩被赤卫队俘虏后蒙混潜逃。
公秉藩后来是如何逃走的,在几个老赤卫队员的回忆里也是一笔带过,这里不好杜撰,暂且存疑吧。
又据军史:在红三军攻敌二十八师时,右路红四军、红六十四师抢占了观音崖、九寸岭,并在追击中歼敌四十七师一旅大部。红三军团、红三十五军于16日攻占固陂,歼敌二十八师兵站部,当夜进占富田。17日拂晓,红三军、红四军相继进抵富田。红军首战告捷,俘敌四千余人,缴获长短枪五千余支,机关枪五十余挺,迫击炮二十余门,山炮两门,100瓦特电台一部;红军牺牲二百六十八名,伤八百七十六名。这一胜利,给以后的战斗创造了极为有利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