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光县城的交通瘫痪了。
假如没有新修的环城快速路分流,那么此时的容光县城比北京还要拥堵。容光县过去是个小县城,县城三万人,全县仅有十八万人口,白洋淀新区起步区建设以来,这里猛地涌来了来自全国的建设者,少则二十万,多则三十万。这些人涌进容光县城,让小小的县城顿时喧闹起来了。人们好像被噩梦惊醒了似的,陌生、惶惑、恐惧、欣喜交织在一起,一下子打乱了原有的平静,生活物资保障形成了困难。仍然沿用老街道,有的路段开挖地下管廊,车辆绕行,出现掣肘,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市场需求,瞬息万变,寻常人难以掌控其中的变化,央企队伍云集白洋淀新区。
赵国栋觉得央企确实厉害,他们经过大规模工程的历练,经验丰富,最善于大兵团作战,最善于打攻坚战。当然,有些央企中标之后,也有一些外包、劳务派遣,但是,管理监督在央企,工程质量是完全有保障的。
“堵车太厉害了!”赵国栋说道。
天色已晚,街道拥堵厉害,商店灯火通明,汽车川流不息,犹如一条快速的河流在那里流淌。大货车、轿车、摩托车、自行车混杂一起,各种声响此起彼伏。
往常,赵国栋回德县的家,都要从白洋淀大道驶到新水县城北环路,然后绕道去天德县城。
他的汽车出了容光县城,穿过容光县高速出口那片空地,又闯入了繁忙的白洋淀大道。如今,白洋淀大道成为主干道,汽车艰难挪行,转一个轮子都很艰难。
人头攒动,车流涌动。
整个容光县城在下班高峰时的交通堵塞,类似北京的晚高峰状态。
赵国栋的汽车专门在晚高峰插进来,验拥堵情况,看一看交管各部门工作的效率。半个小时以前,新区市民中心的交通管理中心主任还与他汇报工作。他在汇报中发现了问题,没有通知他们。如果走漏风声,交管中心许大强主任就会偷偷通知警方,让他们像接待中央领导那样,做好各种周密的迎宾准备。譬如安排一批交警有效地控制起各个主要交通要口,陆续截住一些车,这样的检测是不真实的。所以,他今天与分管交通的姜副主任来了个突然袭击。
摸清底细,出台一个可行的方案,缓解非常时期的交通,只能是缓解,不可能根治。连新区的老百姓心里都明白,在新建的地下管廊没有启用以前,不能怪罪哪个领导,要承认这里的特殊性,但过多强调其特殊,就会放任自流。
赵国栋发现交警值班人员稀稀拉拉,气愤地说:“说了多少遍了,晚高峰值班民警太少了,应该加强交警疏导。”
光影迷乱地交织成一团,五彩缤纷。
赵国栋扭脸看见两辆大汽车停下了,周围乱哄哄地围了不少人。他和姜副主任走过去,突然看见前面的汽车是拉沙子的,俩司机围着一个人在激烈地吵着架。堵住的汽车越来越多,交通一下子更加拥堵了。
赵国栋惊讶了,被围攻的人竟然是王家寨的腰里硬,他认识腰里硬。
有人冲腰里硬叫喊:“你雇我们车说好了半个月结一回账,可这都快俩月了还赖账。我们油都加不起了,你看着办吧!”
腰里硬梗着脖子喊:“基础公司没有给我结账,我有啥好法子啊,你们就忍忍吧。”一个刀脸小伙子一把抓住腰里硬的脖领,喝道:“我们手里没钱了,你叫我们咋忍啊?你他妈的坟头跟前烧报纸——糊弄鬼哪啊?”腰里硬铁青着脸吼:“你他娘的少跟老子豪横,赶紧给老子撒手,再不撒开休怪老子抽你啊!”一帮司机撸胳膊挽袖子要揍腰里硬。腰里硬黑着脸,抽出腰里的腰带就要开抽。
赵国栋喊了一声:“别闹了,散开,散开!”
大家循声看着赵国栋,怔怔地站着不动。
腰里硬认出了赵国栋,笑着颠了过去:“赵书记,你来得正好,可得给我做主啊,搅拌站到现在也不给我结账,我给司机师傅们结不了账。你是新区大官,快救救我吧!这活没法干了!”他胸脯起伏地喘着粗气。
赵国栋点点头:“你的车是?”
“我们白洋淀商贸公司给地下管廊搅拌站提供沙子!”
赵国栋沉了脸说:“姚力英,搅拌站一点没给你结账吗?”
腰里硬说:“你是大领导,哪敢跟你撒谎啊,真的一分钱没给结啊。”
赵国栋说:“你的事情我记住了,你解决好乡亲们的欠款,把货车挪开。”
警察过来了,指挥车辆劈开一道缝隙,拥堵逐渐缓解。
腰里硬挥手,上车走了。
赵国栋看着腰里硬远去的背影,心里嘀咕:他在德县望马浒村拆迁的时候,听说他带人拆迁,还听说他的公司在千年秀林提供劣质树苗,被王决心掀了桌子,萍河土地流转跟乔麦竞争,刚刚败下阵来。他这种人与杨义伟类似,素质不够,疯狂敛财,越是这样,财越是不来。腰里硬从萍河北羊村撤出来,搞起了沙子,他一个普通农民哪来这么大的能量呢?
他想腰里硬一定有后台,背后光有一个姚云还不够,应该还有官场的保护伞。
赵国栋回到办公室,椅子还没坐稳就让姜副主任通知各部门,召开了一个紧急交通会议。
遗憾的是交管中心主任许大强不在,电话也不接,他非常气愤,对交通乱象提出严厉批评。
散会了,交管中心的许大强主任晃晃悠悠地来了,满脸红彤彤的,带着一股子酒味。
许大强埋怨赵国栋:“我说赵书记啊,今天晚上我们不是通话了吗?没有你这么干的,突击检查也不能背着我啊!”
赵国栋冷着脸说道:“不背着你,我能知道真实情况吗?”
许大强支吾着说道:“你会上不是说了吗?市场的事交市场解决,政府只干好自己的事。你说这么多人云集容光县,马路不光少而且还不够宽,能不堵车吗?”
赵国栋瞪视着他说道:“你还强词夺理是吧?我问你,你的党性跑哪儿去了?你的觉悟呢?你说,交通问题是市场问题吗?看你喝成什么样子啦?会带来什么样的不良影响想过没有啊?”
许大强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有点醒酒。赵国栋说:“听着,从明天起,你停止工作。”
许大强一听怔住了,恼怒地说:“撤我职?没有开大会,你没有这个权力。”
赵国栋拍了桌子:“好办,可以开会嘛,你这种思想本身就有问题。我们交通要为建设保驾护航。你这点政治站位都没有,这就是严重的失职。你走吧,好好反省反省。”
许大强沮丧地走了。
赵国栋到食堂吃了点饭,打电话约褚忠良过来一趟。褚忠良很快来到了赵国栋办公室,一见赵国栋阴沉着脸,心里有些忐忑不安。让褚忠良感到忧虑的是,问题不知出在哪里,他试探着问赵国栋:“赵书记,有事儿您请讲。”
赵国栋慢悠悠地说:“我考察了一下容光县的堵车情况,碰见了王家寨的腰里硬。这个白洋淀商贸公司简直是无孔不入啊,德县高铁站拆迁、千年秀林和北羊村土地流转,都有他们的影子。如今,给地下管廊搅拌站供沙子,调查一下他们供货的质量。另外,查一查他们是什么背景?”
“我明白!”褚忠良说。
褚忠良非常尊敬赵国栋,对赵国栋的人品极为信任,甚至是敬畏。在千年秀林,他让路海生远离腰里硬,总是觉得这个公司不正规。便说:“赵书记,您放心,我一定认真调查清楚,尽快向您汇报。如果发现我的手下有问题,绝不姑息!”
赵国栋给褚忠良倒上茶水,缓缓地说:“我们以白洋淀商贸为切入点,整一个质量大排查,不管是央企、国企还是民企,进入我们白洋淀新区的各种建筑材料必须要严格把关!”
褚忠良点点头,说:“你放心,我回去就马上彻查。不管是组装物件,还是公司使用的混凝土、钢筋、沙石和防水材料,都是一家央企负责检测的。那是一家专业机构,做事还是挺认真的。”
赵国栋愣了愣,说:“人情无孔不入啊,有人的地方就有回旋余地啊!出了问题,我们白洋淀集团不好交代,建设单位也是受不了啊。”
褚忠良说:“是啊,是啊。”
下午的时候,赵国栋电话响了。门卫说有德县人来找他。赵国栋一愣:“德县哪个村的?”门卫说:“望马浒村的农民李老忠和他儿子李树。”赵国栋马上想到高铁站拆迁户李老忠,他说:“我认识啊,让他们进来吧!”过了一刻钟,李老忠和李树来到赵国栋的办公室,手里提着一只白条鸡一盒金骏眉茶叶。
李老忠嘿嘿地一笑:“赵书记,您走后,县里许亮书记带队调研,拆迁也捋顺了,那个腰里硬给赶走了,孙延赤的儿子孙大胆,打残了人,还放高利贷,这次打黑给抓了,还判了刑。村里老百姓都感谢赵书记为民除害,英明啊!”
赵国栋说:“许书记跟我汇报了。别看村庄拆没了,人心不能散,你们村明年集体搬雄东片区安置房,日子就越来越好啊!”
李老忠眨眨眼,难为情地说:“那是,那是。赵书记啊,上次拆迁您背着我,还扎坏了脚,让我过意不去啊!”
赵国栋喝了茶水,问:“老忠啊,有事吗?”
李老忠抬手指了指坐在沙发上的李树,支支吾吾地说:“真是不好意思,还是李树的事,您知道,他在北京当北漂,在燕郊买了小房,借了孙大胆的高利贷。他和女朋友在北京上班就不方便了,国家砍教育辅导班,儿子都没工作了。我听了您的话,让他们把燕郊的小房子卖了,还上了高利贷,两人就回咱白洋淀新区了。儿媳会写财经稿件,如今到容光县一家网站工作了,儿子李树单纯,缺少社会经验。他是学财会的,我想求赵书记给孩子找个工作啊!”
他说着递给赵国栋一份李树的资料。
赵国栋哗啦啦翻看着资料,说:“北京生活成本多高啊,回来建设白洋淀新区多好!财会,本科学历。我给推荐一下啊!”说着就给褚忠良打了电话。
李老忠细心听着,心悬到了喉咙口。
赵国栋放下电话,望着李树说:“你先到基础公司报到,试用期两个月,好好干啊!”
李老忠感动地流下了眼泪:“您是恩人啊,我们李家的大恩人啊!”
“雄东片区安置房盖好了,现在装修,明年你们就能搬新家,孩子不用交房租了,都有了工作,你就享福吧。”赵国栋微笑着说。
李老忠频频作揖说:“谢谢赵书记啊。您是大忙人,我们走了。”说着,一股暖流热辣辣的,让他的鼻子酸酸的。他和儿子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隔了三天,褚忠良又来到了赵国栋的办公室,向他汇报了一个极为神秘的情况:“姚云和腰里硬的白洋淀商贸公司,不光向地下管廊和容东片区工地提供了沙石料,还提供了钢筋。我询问了中标企业,这里有人打过招呼的,但是检测结果质量还可以。打招呼的人呢,是省国资委的一位退休领导,还有容光县的常务副县长郑继刚。”
赵国栋脑袋像铜钟一样嗡地响。
郑继刚在容光县当常务副县长,他甩不开腰里硬,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呢?他对褚忠良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质量合格,市场解决;如果有腐败问题,纪委去解决。”
褚忠良说:“您是想让纪委介入吗?”
赵国栋皱眉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整个新区建设,监督机制是很好的。我们再看一看,腰里硬他们提供的材料还可以,就是说能用,不是最好的,对吗?”
褚忠良点点头,说:“我还要跟你汇报一个情况。项目经理路海生是我带来的,建设千年秀林的时候,他就跟白洋淀商贸公司有联系,但是,没有发现腐败行为。他对我说,容光县的郑继刚副县长跟腰里硬之间保持了多年不错的关系。”
赵国栋心情有些沉重地说道:“忠良啊,你们央企培养一个管理干部不容易,我们培养一个干部也不容易,谁的孩子谁抱走,我们敲打他们一下,防微杜渐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褚忠良点点头,心里更加敬佩赵国栋了。
这一天,郑继刚副县长带着东西到了赵国栋在德县的家。杨爱珍开了门,看见郑继刚提着一些水果等东西,回头看了一眼赵国栋,说道:“继刚来啦。”
赵国栋微笑着说道:“继刚啊,快进来,坐。”
郑继刚朝赵国栋弯下腰说:“赵书记,打扰了。”缓缓坐下接着说:“您找我?我正好想跟赵书记汇报一下思想和工作哪。”
赵国栋说:“谈不上汇报,我们交流交流。你到容光当了常务副县长,工作累不累?”
郑继刚微微一笑,说:“谢谢赵书记的抬爱,累倒累,但离新区的起步区更近了。工作上只能干好,我有一个事跟您检讨。”
“有什么可检讨的?”
郑继刚说:“乔麦到北羊村等三个村搞土地流转,我开始跟郝县长有点分歧。觉得乔麦步子迈得过大,偏离乡村振兴轨道。后来我才知道,人家乔麦有胸怀,公司股权划得好,她的公司跟三个村集体经济捆绑,农民转股民,不仅壮大集体经济,还与农民共同致富。乡村,欢迎这样的资本啊!”
赵国栋说:“你想通了就好,你们应该抓好这个典型,智慧农业到底怎么走,闯出一条我们白洋淀独有的路子来!”
郑继刚点头说:“是啊,过去乔麦养鸭我就认识她,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大的能量,她们的高效农田,我去看了,基本做到旱涝保收,还注入了新科技,智慧农业有了雏形!”
赵国栋说:“乔麦没有跟我说过,还是郝县长有眼光,发现了这个好典型。村村联动,建设高效农田,加强种业创新,应该提倡的。”
“应该,应该,政府补贴款,一分不差地拨付企业了。”
赵国栋喝了一口茶,说:“继刚啊,你还年轻,前程万里,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我想跟你谈的不是这些问题,我就开门见山了!”
“您说,您说。”郑继刚点头。
赵国栋叹息了一声,说:“我对你没有成见,党的干部做事要光明磊落。只要心里装着新区、装着人民,就经得起任何风吹雨打!”
郑继刚脸上尴尬地一笑,说:“赵书记,我一直敬仰您、追随您。我过去却一屁股坐在了郝奇那边儿,确实是我不成熟。实践证明,您是对的。”
赵国栋脸色一沉,说:“你看你,我不是说过不提过去的事儿了吗?你要放下包袱,我找你谈是要谈现在的事情。”
郑继刚认真地点着头说:“您不让我说,我还是想说。当时是郝奇对我许愿说,让我多多看望甄副省长。不管咋说,郝奇主任是好意。”
赵国栋咳嗽了一声,说:“你再这样说,我就不高兴了。我们要给新区质量把好关,要多做有益的工作。容光县这个地方很特殊,我们对你是有很高的期待的。”
郑继刚脸红了:“感谢您的教诲,回去我好好反思啊!”
赵国栋严肃地说:“你呀,还年轻,前程无量。你这个岗位很重要,跟央企、跟社会打交道的机会很多,利益诱惑也多,时时刻刻保持敬畏之心,就不会偏离轨道。”
郑继刚赔笑,脸上笼罩了阴影。
屋里的灯光很亮,照耀着郑继刚的脸,似乎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照穿。他后悔自己上了腰里硬和姚云的贼船,眼下还不能说,领导也许听见了风声,暗示他跟这些人一刀两断。
郑继刚又喝了两杯茶,悻悻地走了。
赵国栋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满天的璀璨星斗。云彩遮住了月亮,县城笼罩在一片黑暗里。他回转身,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一幅书法。这是康熙年间一位知县的名句:“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书法虽然不是名家手笔,但他喜欢这词句。
忽然传来杨爱珍与女儿赵晓薇的说话声。
杨爱珍责怪地说:“你就是不懂妈妈的心,你们有感情,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呢?”赵晓薇没说话,可以听到她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又是杨爱珍的声音:“你爸爸天天忙得不亦乐乎,你看这人都追到家里来了,他哪顾得上你呢?当妈的不给你做主,谁管你的事儿啊?”
赵晓薇的声音:“妈,既然你们拿不出给我买房的钱,我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黄了就黄了,这世界好男人有的是,凭你女儿的颜值才华,找一个有车有房的男人难吗?”
杨爱珍说:“怎么不难,别看北京那么大,找一个称心的人难啊!北京大龄剩女太多了,我跟你说,武玉龙误解我了,严格说,他误解了我们家。你们得多沟通,化解误会。”
赵晓薇倔脾气又上来了,说:“他是男人,他不主动,等着我跟他说软话?没门儿!妈,我不让你和爸为难,我想辞职,离开电视台,当网红带货。”
“傻孩子,万万不能辞职。”
赵国栋听说女儿要辞职,赶紧敲开女儿房间的门,对晓薇说:“你不是把千年秀林项目做得挺好吗?还得到台里表扬,怎么突然冒出这种幼稚的想法呢?”
杨爱珍赶紧对赵国栋说:“咱晓薇不光要辞职,她还跟武玉龙分手啦!”
赵国栋胸口猛地一阵刺痛,他揉着胸脯看着女儿,说道:“为什么啊?上次我去通州,跟他和他父亲谈得挺好的啊,晓薇你是不是太任性了?”
赵晓薇噘着嘴巴说:“爸,武玉龙说我们家瞧不起他,说我们家有钱,买房子就是不出钱,他非常不理解。你说,凭我的工资在北京按部就班地工作,恐怕一辈子也买不上房啊!”赵国栋说:“你们不懂,房子以后会越来越不值钱的,你们可以回白洋淀新区买房生活发展事业嘛,这样,我们一家人也就可以天天见面了。”
赵晓薇说:“你们不用着急,更不用伤心,我不想结婚了!”
赵国栋一怔,与杨爱珍互视一眼,转脸看着女儿:“你说什么?你不想结婚了?为什么?”
赵晓薇神采飞扬地说:“现代社会,女性不再依赖男性生活了。婚姻已不是必需品,婚姻不再是幸福的港湾,甚至是痛苦的开始。我这不没结婚就开始痛苦了吗?”
赵国栋吃惊地望着女儿。
杨爱珍急忙说:“晓薇,没有婚姻哪行,你老了怎么办?想孤独一生吗?”
赵国栋说:“是啊,我说的是,你不能背上思想包袱,要用真情赢得爱情,赢得你自己的幸福。如果大家都没有家庭,毕竟是不正常的嘛!”
赵晓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我不想和你俩聊了,没意思!”说完,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不搭理父母了。
赵国栋痛惜地摇摇头。他和杨爱珍离开了赵晓薇的房间回到客厅,俩人面面相觑,默默无语,心情越来越沉重。
灯光刺花了杨爱珍的眼睛,她忍不住抬手揉了起来,沉默了会儿,她叹了一口气,说:“老赵,哪天我们找武玉龙谈谈吧,晓薇说,玉龙就在白洋淀新区。”
赵国栋一愣,问:“怎么,他在白洋淀?”
杨爱珍说:“他已经从***办公厅调到央企了,在白洋淀高铁站当了设计师。他负责搞一项科研,设计一个叫开花柱的项目。”
赵国栋笑了:“好,有才,你安排一下吧,我们见见武玉龙。”
“怎么见好呢?”杨爱珍说,“王决心跟玉龙常常见面。我找王决心吧!”
赵国栋回房间休息了。杨爱珍给王决心打了电话。
这个时候,王决心正跟武玉龙、王德和水牛他们在二巴掌的鱼丸店吃饭。鲁大林从国外回来后,他们经常来吃鱼丸子。
王决心尽管在实验室搞研发,业余时间仍然练电焊,每天练得很晚,王决心学习上了瘾。王决心担心冷落了武玉龙,话题离开了电焊。武玉龙爱吃鱼丸子。
二巴掌让服务员端来一盆鱼丸子,冒着热腾腾的蒸汽。还有熘三样、红烧肘子和清蒸白洋淀龙虾,香味扑鼻。
王决心喊:“来来来,动筷子,吃好。”
大家抄起筷子开始吃喝起来。武玉龙端起酒杯朝王决心说:“王师傅,我敬你。”王决心头也没抬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武玉龙看了一眼王决心。王决心装作啥也没看见,拿起酒杯对武玉龙说:“来,玉龙,二哥,我们一起整一杯。”
大家跟着王决心喝酒。
王决心又举杯:“玉龙,我敬你这杯。”
武玉龙仰脸,一饮而尽。然后,王决心叫出了武玉龙,跟他说了说赵国栋和杨爱珍要和他见面的事。
武玉龙脸红了,吞吞吐吐:“老人看我,那不合适吧?”他脸上浮出尴尬。
王决心说:“不管你见人家,还是人家见你,你看着办啊!如果不方便,我张罗着,你就见晓薇得了。”他嘿嘿地笑了。
“好,我回去想想。”武玉龙也笑了。
第二天上午,王决心接到了武玉龙电话。武玉龙想明白了,他在高铁站等候赵国栋夫妇。临近中午的时候,赵国栋、杨爱珍和王决心到了高铁站。
揭幕的时候,赵国栋参加开通剪彩仪式,可是他没有细看,他们的汽车停在了车站智能停车场。椭圆形的巨大荷叶是玻璃做成的,黎明前的寂静和蓝色雾气相映成趣,玻璃荷叶上含着几滴露珠,恰似清泉的源头,是城市组团之心。
屋顶的太阳能光板与光谷构造有机结合,层层叠叠,波光粼粼,年均发电量五百八十万千瓦,供应车站照明。
鸟飞过蓝色的玻璃幕,时时刻刻都想落下来,但是鸟们以为是水不敢落脚。渐渐隆起的骨架,形成了三重梯度,错落有致,下面就是通透明亮的候车大厅了。新奇的空间体验,进站和出站的天桥从光谷中穿过。整座车站配备了智能大脑管理系统,引起了国内外震惊。
“好大啊,咱家晓薇回家乘坐高铁非常方便。这么近还没有来过。”杨爱珍惊讶地说。
赵国栋自豪地说:“媒体上称,这是亚洲最大的高铁站。其实,也是世界最大的,相当于六十六个足球场大啊!”
王决心东瞅瞅,西望望,好奇地说:“我还是首次进来,真大。”
赵国栋边走边说:“我那次扎了脚,就是高铁站村庄拆迁。眨眼就建成了,真有速度啊!京港台高铁、京雄城际、雄石城际和津雄城际在这里交会,距离北京大兴国际机场仅仅七十公里。它还实现了我们白洋淀新区与华中、华南、西北、西南、东北的快速连接,马上融入国家铁路网啦!”
白洋淀新区高铁站人流涌动。
白色的复兴号火车徐徐进站,声音轻柔、低沉地沙沙响着,没有一点刺激,因为使用了隔音板的缘故。但是,车头冲来的气势就像刮起了浩荡的东风。
武玉龙戴着安全帽、穿着蓝色工作服工作,见赵国栋他们到来,脸红过一阵又变得煞白,他说:“叔叔好,阿姨好。”
赵国栋温和地说:“听说是你设计了开花柱?你给我们介绍介绍吧!”
武玉龙谦逊地说:“哪里,是我们团队设计的。”
赵国栋扯到了开花柱的话题,解除了武玉龙的尴尬。他带着赵国栋和杨爱珍参观水泥浇筑的开花柱。通廊采用了清水混凝土浇筑的开花柱,与地面候车厅相互协调呼应。开花柱横竖都是弧度,曲线优美,艺术、绿色、温馨。
杨爱珍踏着细碎的脚步走着,边走边夸奖说:“真厉害,祝贺你,玉龙!”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是我的日常工作。”武玉龙说,“不过,我们搞了上百次实验才成功的。”
赵国栋跟王决心说话,故意让出了杨爱珍与武玉龙说话的时间。杨爱珍悄悄跟武玉龙说:“玉龙,到家跟前也不跟阿姨说一声,这就是你不对了。”武玉龙迟疑了一下,说:“阿姨,是我不对,晓薇她常回来吗?她好吧?”
杨爱珍深情地说:“玉龙,你跟阿姨说实话,你们两人挺好的,怎么说分开就分开呢?我喜欢你,我和老赵是不答应的。你到底怎么想的?”
武玉龙竟然一时受宠若惊:“晓薇我们两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了,分开也没有原则问题,其实,我也很想她。只是我们因买房的事产生了分歧!等着我通州的老家拆迁了,房子的问题就会解决的。”
杨爱珍叹息着说:“真是的,晓薇有个性,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发现她也放不下你,所以来找你的。”
武玉龙低下了头,说:“谢谢阿姨的理解。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彼此都冷静下来,却觉得对方的好。”
“房子的事,阿姨帮你们想办法解决。如果压力大,你们留在白洋淀新区工作,就不愁房子了。我这个当娘的没那么多闲事,租房我也没意见。我叫晓薇回来,你们两人重归于好吧!”
武玉龙点点头,眼圈红了。
王决心即刻心领神会,他安排赵晓薇和武玉龙见面。地点在容光县城二巴掌的鱼丸店。
两人相见,紧紧拥抱在一起。当着王决心的面,他们都无所顾忌,看来,赵晓薇真的想他了,抹了抹眼泪。武玉龙握了一下赵晓薇的手,一捏,似乎传递着一种悔意。房子的腻歪,就在这一捏中过去了。赵晓薇到白洋淀高铁站采访过,写了武玉龙的事迹,只是她还生他的气,没有跟他见面。
王决心知道赵晓薇跟武玉龙闹别扭,叮嘱了武玉龙:“你们俩聊一会儿,我去二巴掌办公室,中午一起吃啊!”他就悄悄躲了。
武玉龙看见赵晓薇眼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