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从窗户缝看出去,郑旭辉那一身酒气和满脸恼怒的样子,使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知道自己这会儿出现在他面前,只会被他打个浑身青紫,现在只能带着三个孩子躲在春花屋里。
郑旭辉在院中骂了半天,却始终没有到春花的西屋里来抓人,他指着西屋骂骂咧咧,“你有种就在那儿躲一辈子,只要你回来,看我不把你的腿打断。”
小凤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尽管她心里怕得厉害,可一想到她这个当娘的守护了女儿一生的幸福,即使再恐惧,她都能扛着。
正在田里干活的郑大水,听到村民议论说他家乱成一团,连忙扛着锄头回家。
知道这样的情况后,他肺都要气炸了,指着女人周氏厉声骂着,“你这个蠢货婆娘怎么又干了这样的蠢事?
这下可好,当着全村人的面,把脸全丢尽了,你知不知道村民们在外面怎么议论咱们家?
你哪只手接人家的银子,你就哪只手还回去,以后再让别人闹到咱家来,你就给我滚!”
周氏垂着头一言不发,在心里寻思着,还得去找刘德胜,把那刚还上去的一两银子再借回来。
“还有你。”郑大水转身怒吼着指着儿子,“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钱一点都赚不回来,一拿着钱就跑出去挥霍,现在倒好,你自己想办法给人家还钱吧!”
“我想办法就是了。”郑旭辉蹲在院子里抱着头,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才能弄回一两银子还给人家。
这天晚上,小凤娘仨个跟着春花娘俩一起挤在一张炕上睡了一晚。
三个孩子跟娘一样,也是怕极了,唯恐回到自己屋里,爹又发了酒疯,打他们出气。
第二天一大早,周氏和儿子郑旭辉就出去了,他们得赶紧借回银子给人家丁瓦匠家还上。
春花帮顺顺和美美背上书包,一手牵着一个孩子,笑着对他们说,“三妈今天送你们俩去学堂。”
“太好了。”两个孩子开心极了。
尤其是美美,她知道学堂里都是男孩,她还是村子里第一个去学堂上学的女孩,虽带着渴望和期盼,但心里还是有些胆怯。
幸亏有三妈送她去,她就不怕了。
看着女儿欣喜的模样,小凤心里也满是欢喜,她怀里抱着小石头,领着小儿子壮壮,也去送儿子女儿去学堂。
迎着朝霞出了门,走在村道上,路边的小草刚被黎明唤醒,叶尖上还滚动着亮亮的露珠。
早起的村民们正赶去地里除草,看着春花一手一个牵着开心雀跃的侄子侄女,他们好奇地问,“春花,你们这是去干啥呀?”
“送我们顺顺和美美去学堂。”春花开心地回答。
“女孩也能去学堂上学?”村民们停下脚步,把目光落在扎着羊角髻的美美身上。
昨天她奶奶和她爹可是打算把这孩子许配给丁瓦匠家的大儿子丁茂元,连二两银子都收了,后来吵得沸沸扬扬,弄得满村人尽皆知。
谁知第二天清早,春花和小凤就送丫头去学堂跟男孩子一样读书。
这让这些村民好奇极了。
“女孩儿也有受教育的权利。”春花趁机对这些村民宣传着,“虽然女孩不能像男孩一样去考状元,但女孩懂学识知礼仪,她长大后眼界就跟别人不一样。”
村民们似懂非懂,他们总觉得只有官家的千金小姐才能学文识字,而他们这些小门小户人家的女儿,将来长大嫁做人妇,会过日子就行了。
没想到春花居然跟大家想法不一样,亲自送侄女上学,他们好奇地观望着。
春花领着侄子侄女来到书院,陈先生和董先生和上官晖都在院中。
“先生。”春花对他们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先生,今日我专门把侄女美美也带来上学了。”
“好啊,这还是我们学堂第一位女学生呢。”陈先生和董先生十分开心。
春花忙从手帕里拿出孩子的学费,恭敬地递上去。
董先生笑着说,“郑家娘子,你这次劝学有功,一下使我们学堂里多了几十个孩子,我们这里的下一代就有希望出人才,你侄子侄女的学费就都免了。”
春花恭敬又客气地说,“那不行,我春花虽身为农妇,可也是尊师重教之人,请老师务必收下。”
上官晖笑着对陈老师和董老师说,“就收下吧,否则这小娘子心里不安。”
他对春花说,“以后只要我有空,这小丫头我亲自来教,希望将来这一代也能出一位才女。”
听到上官先生说愿意亲自教自己的女儿,小凤激动得眼睛都亮了,她和春花赶忙一起鞠躬行礼,谢过上官先生。
春花对上官晖说,“上官先生,我这侄女我不想让她只局限于三从四德、女训女戒之类,我想让她跟男孩子一样,广泛地学习各类学识,将来眼界也能比一般的女子宽阔。”
上官晖赞许地点着头,“有你这样与众不同的婶婶,这孩子将来也必是一位与众不同的女子。”
陈先生和董先生看着春花,也觉得她跟这里的一般农妇都不一样。
上官晖牵着美美的手进了学堂,把她安排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便开始教孩子们读诗经。
陈先生和董先生有些奇怪,今日上官先生教孩子们读的,是诗经中的那首《关雎》。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着他温文儒雅的模样,听着他好听的声音,春花觉得简直要陶醉了。
她觉得这个男人像神一样,更像谜一样,仿佛是藏在山村的一颗夜明珠,浑身都散发着熠熠的光彩。
她发现自己一看到他的模样,一听到他的声音,心脏就仿佛漏掉半拍,整个人都像失了魂魄一般,静静地站在门口,像被钉子钉在那里一样。
上官晖回头看着她笑了,“你也想做我的学生吗?”
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被这个女人注视时的目光。
那目光是那么清澈透明干净,甚至还带着崇拜和其他很多意味不明,他很享受这样的目光。
春花不好意思地笑了,在心里回答了一万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