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德高望重的他,何时被一个小村民如此说过?而且是这个向来唯唯诺诺不起眼的丑寡妇。
这不是生生把他这个当村长的脸皮给扒下来吗?
“哼,你休要嘴硬,我这就派几个后生来,将你绑了去沉塘,好让村里的其他妇女们也看看,这就是不守妇道的下场!”
村长冷哼一声,回过头来,向着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一群后生抬了抬手。
呼啦一声,那几个后生全跑了进来。
这个冷清的山村平常没有什么娱乐活动,这下可有好戏看了,那些年轻人一个个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
“怎么,村长大叔,你这是打算让他们把我扔下河喂鱼吗?”春花抬眼扫了一圈这些人。
“不然呢?你以为把你抬去吃烧肉肘子八大碗?”
村长冷笑着看着春花,只等着这个丑胖的妇人跪在他脚下求饶。
谁知春花却毫无惧色,她直接抬起胖腿向前走了几步,挺直脊背站在村长面前。
“村长大叔,这有点不公平吧,没有男人参与,我一个女人能怀上孩子吗?你光处罚女人不太合适吧?”
“咝……”
村长吸了一口气,他万万都没想到,这个胖寡妇居然能说出这等让人脸红的话来,试问村里还有哪个妇人敢说出这等没羞没臊的话。
别说是村长,春花这句话,连二嫂小凤听了都羞得低下了头。
村里的后生们也都面面相觑,嘿嘿地笑起来。
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个黑胖的女人确实常常会犯花痴,忍不住偷看村里长得俊的男人,但是这么大胆的话,她可打死都不敢当众说出来。
“没想到你沉塘还要咬出自己的相好的。”村长皱着眉看着春花,“那好,你说,那男人是谁?”
春花抬眼扫了一圈站在院子里的男人,所有人的眼睛都跟着她的目光,最后却落在村长身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你。”
村长一下子就炸了,“你胡说什么?我都多大年纪了,你血口喷人污蔑我,别人也得信呀。”
他指着春花的手气得有些抖,“你这分明是为了自保,竟然这么胡说八道。”
春花呵呵笑了,“村长大叔,你年纪也不大嘛,不过五十多岁而已,有些老头都七八十岁了,还不照样老来得子。”
“你……”
村长算是看明白了,这春花是为了自保豁出去了,居然直接把这个屎盆子扣在他头上,他实在没料到她会来这招。
春花得意地靠近村长,压低嗓音说,“大叔,你说对了,我就是为了自保,你看着办吧,如果真要沉塘,我就拉你当垫背的。”
村长再也不淡定了,他跺了跺脚,对着众人说,“这春花简直是疯了,分明就是胡说八道,我在村里一向德高望重,岂会干出这等猪狗不如的事?”
他急于向众人解释,这件事跟他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那谁知道呢?”有后生私底下嘀咕了一句。
其他几个后生跟着呵呵笑起来。
也确实,像春花这么又胖又丑的女人,年轻后生躲都来不及,恐怕只有像村长这样年纪的老男人才会饥不择食。
村长脸上更是挂不住,一张老脸成了酱红色。
他瞪着那几个后生说,“你们少在这幸灾乐祸,那春花今日能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也就能扣在你们头上。
我本来是想肃清村风,没成想惹上一身骚,这事儿,我不管了。”村长恼羞成怒地甩袖子走人了。
满院子看热闹的村民意犹未尽,互相交头接耳,热热闹闹地议论着,有一种大戏还未开始不想走的感觉。
“谁还想拉我去沉塘?站出来。”春花扫视着院中的男人们,“你,你,还有你?”
被指到的男人们一个个脚底像抹了油般迅速往出跑,一阵风似的,院里的男人们都跑光了。
上官晖站在郑家门口的柿子树下,将刚才的一幕全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弧度。
以前总觉得这个丑女人一无是处,不过现在看来,她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尤其自保时那双狡黠的眼,竟透出从前没有的机灵。
看热闹的女人们觉得,这件事村长都不管了,也就只能不了了之,一个个也都回家做午饭去了。
留下郑家这一家子互相面面相觑,心里实在纳闷极了,这还是以前那个春花吗?
最懊恼的当然是周氏,本想借这个机会把这个女人扫地出门,可现在看情况,她还得继续在这个家里碍她的眼。
她气得牙根痒痒,推猪骂狗地打着院里的鸡和猪。
一时间,鸡叫猪嚎声不绝于耳,腾起一院子的鸡毛和灰尘。
“我儿子都没有了,还留下你这个白吃食的干什么?”郑氏拿扫把疙瘩狠狠地抽在猪屁股上,那头大肥猪嗷地嚎了一嗓子,飞快地跑进猪圈里。
春花岂会听不出来,周氏分明是骂猪给她听。
她直接走过去看着周氏,“你用不着说这样的难听话,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吃你家的一粒粮食,我就不信,我还能饿死不成?”
“哎呦,长志气了。”周氏一拍大腿,“这可实在是太好了,你就等着拿大碗接西北风喝吧。”
她当即就去东屋把所有的苞米都捡走了,一根苞米芯儿都没留。
二嫂小凤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了,脸上被自家男人打的红掌印还没消下去。
“春花,你今日太胆大了。”她抚着胸口一脸后怕地说。
春花叹了口气,“我要不是胆大,恐怕现在已经被扔进河里喂虾鱼了。有些时候,为了好好活下去,人必须要强硬起来。”
她这话就像说给自己,又像说给二嫂。
“可你惹恼了娘,还那么硬气地说不吃家里的任何东西,以后你的日子可咋过?”二嫂试探着问,“要不你去给娘说个软话?”
“说软话?那可不是我的风格。”春花摇摇头。
她的话使得二嫂又一愣,这春花今日已经让她愣了好几回了,从前的她,说过的软话,看过人的脸色还少吗?
今日的她,确实与众不同了。
这让小凤既为春花担心,又有些莫名地兴奋,因为春花似乎活出了她从来不敢想象的样子。
“我可不会向那个处处挑我刺儿的老婆子求饶的。”春花看着二嫂子说,“她一看就不是个善茬,你平常也不要对她客气。“
二嫂吓得变了脸色,真想冲过来捂住春花的嘴,她压低嗓音说,“可不敢这么说,娘厉害着呢,这个家里谁要敢忤逆她,肯定会被赶出去的。”
“这破家,我还不稀罕住呢,躺在炕上都能看星星。”春花扫了一眼黑得跟窑一样,到处都是蜘蛛网的破房子。
“你别嘴硬了,眼下先想着怎么糊口吧,娘可是一粒米,一根柴都没分给你。”小凤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