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
苏清池看向墨野轩,后者点点头,说:“治疫不力,总有人要承担百姓之怒。云致的父亲云若海,是我师兄。他当年奉命前往江川治疫,事后,因治疫不力,被罢官流放,死在了途中。云致的母亲,不甘受辱,自尽身亡。云家其余几十口,下场无一圆满。”
“青蒿不是什么罕见药材,既然要去治疫,云大夫难道没有通知户部提前置办?”苏清池提出疑问。
“这件事怪就怪在这里。”墨野轩讽刺一笑,说:“师兄自接到命令起,就已经着手准备药材清单,同时将此事交接给户部随行官员叶申吉,令其差人去采办,等到了疫区,再根据病情,或增或减,查漏补缺。”
“然后呢?这个什么鸡没有去买吗?”莺语红着眼睛问。
“买了。”墨野轩被她逗笑,说:“圣上亲下的治疫命令,不买就是抗旨,他哪来的胆子敢不买?”
“可是,唯独没有青蒿。”苏清池说。
“对,少了一味青蒿。”墨野轩脸上的笑意重新被凝重取代,说:“青蒿性寒,可清虚热,除骨蒸,截疟,退黄,多用于温邪伤阴、阴虚发热等症,往常时节,几文钱就能买上一两,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既然这么便宜,怎么会买不到呢?”莺语不理解。
“是啊,怎么会买不到呢?”墨野轩叹气。
“这些事你怎么会知道?当时你也在场吗?”苏清池觉得奇怪,听他讲述,如亲身经历,难不成那时他也在江川?
“我若在场,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墨野轩苦笑道:“师兄医术虽好,但留在宫里给那些贵人们看病,难免受到桎梏。所用药材,所选良方,皆以求稳为主,样样都是医书上现成的,太医院又有规定,不可为三品以下官员或百姓诊病,长此以往,沉疴痼疾。”
“所以呢?若你在场,会怎么样?”莺语好奇问道。
“我事后去过江川,仔细寻访过那些患过疫病又痊愈的百姓,据他们所说的发病症状和感受来看,当时的疫病虽然来势汹汹,但多流于表面,对身体较弱的群体,如老人、孩子等,影响较大。”
墨野轩说,“我推断是流疫,除了青蒿,可用牛蒡子、细辛、牡丹皮等习性相近的药材暂代,虽不能多用,但两相交辅,至少能保一半人口。”
莺语哽咽道:“可是,买不到青蒿,不该是云大人的错呀?他虽然没有尽善尽美,但也在努力的治病救人,为什么要治他的罪呢?......花舞姐姐又做错了什么呢?”
墨野轩叹了口气,似乎不想再提此事,另说道:“师兄临行前,曾给我去过一封信,说自己恐时日无多,让我带云致母女离开,我当时游历川地,没有及时看到。等拿到信赶回京城时,云府,已经空了。”
“你师兄是担心自己染上疫病吗?”苏清池不太明白。
“自然不是。”墨野轩笑笑,说:“我医家之心,只为济世救人,若因此殒命,也是死得其所,并无怨怼。只是,他在京城,我在川蜀,相隔千里,他为何单单将云致母女托付于我?”
“为什么?”莺语眨巴眨巴大眼睛,猜不到。
“是因为,他在京城已经没有可信之人了?”苏清池皱起眉头,“云大人察觉到了危险,才向你写信求助?”
墨野轩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继续说:“我在京城各个青楼妓馆间辗转打听云致的下落,许久之后,才知道她已经改了名字,被人卖到了雍州。我一路追来,又晚一步,她被徐行之买回了王府,成了现在的花舞。”
故事讲完,室内一时无言。
最后,还是莺语先站起来,啜泣着朝门外走,连来时抱着的蜜饯盒子都忘了带走,墨野轩把旁边那碗凉掉的药汁端给苏清池,说:“该讲的我都讲完了,说说吧,江兄的高见?”
苏清池干笑两声,端着药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净,岔开话题问他:“你刚刚,说有两个坏消息要告诉我,是什么来着?”
她没有想到,整日笑盈盈的花舞,会有这么一段过往。
莺语说,当年那件事,不该是云大人的错,可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分出对错,更多的时候,是人们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有的要钱,有的要权,有的要公平。
江川死伤惨重,百姓沸反盈天,想要个说法。
朝廷要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出兵镇压费时费力,又落不得好,这种时候,牺牲掉一些人或事,是很正常的。
若不正常,为何人人都在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