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被扔在未央宫里,无人肯留下照顾一个疯癫的皇后,更无人敢冒着得罪若妃的风险来替她医治。
遂她只是如同一个死物,倒在地上,任由膝盖上的两个大窟窿流着血,疼楚蔓延至四肢百骸。
可心却更疼。
比起心里的痛,外界的感知似乎早已经被屏蔽,身体毫无感知,所以也就不在意。
“焕儿……”她目光空洞,茫然地望着大开的窗扇之外,一排飞鸟扬翅远去。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冷笑一声,眼里渐渐汇聚了一点儿光彩。
斜阳西下,给半边天空染成了酡红颜色,十分迷人,一如宫变那日血流成河的景象。
苏家上下数百口人命,虎威军染血的战旗,阿父胸口插着一把匕首,倒在血泊里的模样……
那个男人,就是在这样的结果下,脚底踩着累累白骨,看着众臣山呼万岁,露出得意而狂妄的笑。
苏辞的五指蜷缩起来,勉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发了疯的想要逼迫自己忘却那一日的残酷。
一年过去,越是想要忘记,记忆便越是清晰。
她不由得喃喃自语一句,“阿骞……”
“还能说话,看来还是没死。”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辞身躯一颤,尚未收拾好眼底情绪,男人就已抵她跟前,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她。
苏辞嘴上被剪子戳了一个豁口,萧无骞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得她疼得泪水直流。
眼泪与血水混杂,落到了萧无骞的掌中。
有些烫得灼人。
萧无骞忍不住想要缩回手,却不意苏辞已经傻呵呵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
她如这一年来每一次见到萧无骞时的反应,勉力从喉咙里激动地喊出他的名字,说:“阿骞来看阿辞了,阿辞……”
“苏辞!”萧无骞打断了她的话。
看到苏辞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口中念着他的名字时,萧无骞心头有过那么一瞬的悸动。
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陈昌所说宋细细容貌被苏辞所毁一事。
更有宋细细不肯见他时话语里的委曲难过。
他容不得宋细细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你将细细的脸毁了?”他问,掐着苏辞下颚的手紧了紧,几欲将她骨头捏碎。
苏辞疼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即便她说了,萧无骞也绝不会相信——她现在是一个疯子,没有人会相信她的。
“虫子……咬……阿辞疼……”她毫无逻辑可言地说出这么几个词来。
萧无骞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她的膝盖上仍然还有一条虫子在血肉里钻咬。
他瞳孔骤然一缩,想也没想便替她将虫子捉住,两指一捏,那条虫子再无声息。
这一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苏辞如获至宝一般,她欣喜万分,顾不得疼便咧嘴笑道:“阿骞,最疼阿辞了。”
只这么一件小事,便值得她如此欢喜。
萧无骞心中五味杂陈,眼睛瞥到苏辞脸上的血迹,不知为何,便想到与之相似的宋细细的脸。
上面被苏辞毁出一道伤口。
萧无骞莫名气闷,偏过头去,向着陈昌吩咐,“她将若妃的脸毁了,那便也将她的脸毁了,算作给若妃赔罪。”
说罢,一把推开了苏辞,手上的冰凉感觉瞬间消失。
这夏日里,原只有她一人的手冰凉至此。
萧无骞手紧紧攥着,却觉那冰冷感觉死死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他接过陈昌递来的刀刃,紧贴着苏辞的脸庞,毫不迟疑地划出第一道伤口来。
他说:“眼梢下一指长的伤口……苏辞,这是你加诸在细细身上的痛。”
紧接着,萧无骞又在那一指长的伤口之上添了一刀,“这是你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苏辞没有挣扎,任由他在自己脸上划出一个个豁口,任鲜血流满整张脸。
她忆起宋细细所说的话——他可以说挖她的膝盖骨便挖,区区脸上几刀,已显得格外仁慈许多。
苏辞甚至还保持着那痴傻笑意,仿佛萧无骞正如从前一般疼惜着她,舍不得她有丁点儿的委曲伤心。
就如现在他舍不得宋细细有分毫的难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