夯实的黄泥地，就算下雨也不会变得泥泞。

时隔多年。踩在这片存在久远记忆中的地方，恍若隔世。

李红旗没走到一处地方就会有陈旧的记忆跳出来做对应。

这所充满了回忆的校园，比记忆中矮小破旧的多。

铛——铛——铛——

闷实的铃声有节奏的响起来，响了数下，同学们开始陆续从宿舍内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铝制饭盒。

这是开饭的铃。

李红旗看了看自己提着的暖壶，又看了看远处的宿舍，唉的一声叹。

返回去拿饭盒吧，还能咋地。

逆着众人朝楼梯上走，她注意到个别人在看到她时，神色有异。

是听说了‘亲人反目’的戏码？

宿舍内，门猛然被打开，李红旗差点跟闯出来的人撞满怀。

“你，你小心点，”梁书红瞪着眼先发制人，一侧身子走出去了。

莫名其妙。

李红旗不是爱与人争长短的人，但就算上辈子下半身瘫痪也没人难明目张胆的欺负她。

对梁书红的厌恶加深。

只提着暖壶走进宿舍时，李红旗无甚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冰冷。

走之前放在窗户上的苹果掉在地上，似是被脚踩的，全烂了。

怪不得刚才梁书红的神情带着慌张，原来是干了下作事。

找到扫帚把烂掉的苹果收拾掉，李红旗的心情很糟。

现在这个时期交通还很不发达，虽身在北方但并不出产水果，这几个苹果还是宋翠莲的姐姐来看望时拿的，母亲特意收起来，让她带来学校。

母亲的一番心意就这么被糟蹋了。

那个梁书红，报复心可真重。

折腾了一天，难得能清静会儿，李红旗掏出整理的笔记，躺在床上闲看，不打算下去吃饭了。

77年部分高考恢复，78年全国恢复高考制度，紧接着就是改革开放……

不知不觉，李红旗的心思就跑偏了。

想她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跟小年轻似的玩命儿学习，也是苦了她了。

“哎，红旗？”

一张带着薄茧的手掌在眼跟前慌，李红旗一下子惊醒，杨灵儿那张可爱的娃娃脸就闯进视线里。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杨灵儿矮身坐在床边，问她：“你怎么没去吃饭呀？”

其他人都吃饭回来了，说话的功夫梁书红跟两个女生也走进来。

李红旗只不经意就捕捉到梁书红探视的目光。

“喏，”她朝门口的位置努努嘴，“好好的苹果被弄烂了，我哪儿还有心情吃饭呀。”

“谁干的呀？”杨灵儿瞪着眼。

李红旗侧过身子，单手撑着头笑：“报给主任，在宿舍里一问就知道了。”

“我们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立在门口梳头的燕子，连忙自证清白。

“我走的时候那几个破苹果还是好的，她肯定是贼喊捉贼，故意恶心我们，”蒋书红把盒饭丢的噼里啪啦响，以此来掩饰自己的愤怒。

李红旗回到宿舍时就剩蒋书红一个人，还用怀疑别人吗？

这个人真是又蠢又坏。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蒋书红？”李红旗点名道姓的问，她是真不知道这人的敌意是打哪儿来的。

“你没得罪我，”蒋书红转过身，抑制不住的扬眉，“但你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阶级敌人，我们应该时刻提防你，同志们说对不对？”

“对，除非你能自证清明，”扎辫子的燕子跟蒋书红站到一块儿。

合着这事儿没完了？

李红旗真是烦得很：“你们爱咋想咋想吧。”

她跟这些价值观被固定住的傻姑娘们无话可说。

……

……

热水房。

刘小旺拧着水龙头朝暖壶里灌热水，来晚了已经，水箱里没多少水了，跟尿的似的朝下流。

水箱旁的墙边，陈子昂双手插兜倚在墙上。

“后半晌你见着她了？”

“谁呀？”刘小旺快速扭了下头，又盯着水流看，怕烫着手。

“李红旗。”陈子昂懒洋洋的，“吃饭的时候没看着她。”

“你找她干嘛？”刘小旺直起发酸的腰，把另一只暖壶拿起来接着弄水，嘴里不停的说，“暖壶都送过去了，还能没见着她啊。不过你咋知道她没过去吃饭？”

“找她问点事，”陈子昂一句话把问题回答了。

“你等等我啊，”他水还没接满呢。

摆摆手没说啥，陈子昂径直走了。

穿过大大的操场，经过一片茂盛的菜地，在绕过走廊，陈子昂抬着头朝还亮灯的宿舍楼看。

这是女生宿舍楼，他不好上去，看了会儿，就找个僻静的地方站着。

“同学。”

独自经过的大辫子女生被吓了一跳，问了声谁，就见学校的风云人物从阴影里走出来。

“陈子昂？”女生认识他，不由得有点了脸红。

这所学校里谁不人认识陈子昂啊，虽然他刚转来一学期，但他篮球打的特别好。

“麻烦同学帮我喊一下二年级的李红旗。”

“哦，好好，”女同学迷迷糊糊的就走了。

等李红旗得到口信下楼的时候陈子昂已经又等了好一会儿。

她都准备睡了，披头散发，踢拉着鞋子。

见面就问：“找我啥事？”

不知道为什么，陈子昂总是能在她身上闻到一股特别好闻的问道。

见她这样，就长话短说：“你们村里水产的事怎么样了？”

他一个外人这么关心？

李红旗下意识眯起眼睛：“你听说什么了？”

“昨天就想提醒你，”但你个白眼狼送都不送他，转身就走了，害的陈子昂把话留到今天。

“你们安南公社有人在卖水产的事传到城里了，很多人都‘有所耳闻’。”

加重了语气，绝对不是有所耳闻那么简单。

“谢谢你提醒我，”李红旗示意他朝别地走，边走边说，“我也感觉到情况不妙，所以今天来之前村支书已经禁止这件事了。”

真敏锐。陈子昂暗暗夸赞。

说着说着就听见几声叽里咕噜的响。

“晚饭还是要吃的，”陈子昂暗搓搓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