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华原本以为柳掌柜说的宋大人全身上下长满了瘤子是夸张的说法，看到这位县太爷后才知道，原来字字是真。
对方穿着一身有点臃肿的棉袍，被遮起来的部位她看不到，但露出来的脸、脖子和双手，竟然都长瘤，特别是左下颌位置，鼓着两个大包，大的有鸡蛋大小，看着分外古怪。
除了长瘤子之外，这位宋大人的体态也不是很好，背有点驼，脖颈前伸，看人的时候眼睛还会眯起来，若不是五官和宋灏然如出一辙，姜丽华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爷孙。
听说当今圣上是个颜党，御前伺候的侍卫和朝堂的大臣都仪表堂堂，容貌不过关的一律不许出现在他眼前，宋大人长了瘤子后被他嫌弃，贬到这里来似乎也不无可能。
毕竟就连她这个阅人无数的大夫都觉得他的样子确实有点猥琐……
景戎推了她一把，姜丽华才回过神来，笑呵呵地跟宋灏然和宋云山打招呼：“草民见过宋大人，宋少爷。”
按照殷国的律例，她一介草民，见到宋云山这个县太爷是要下跪的，但此时宋云山没穿着官服，她也就当不知道这么回事，前后两辈子她都没跪过谁，真心不想跪。
宋灏然见她方才盯着自家祖父看了那么久，便急切问道：“我祖父的病你能不能治？”
“我能就近观察一下吗？”
“可以。”宋云山回道，他说话时还是眯着眼睛，姜丽华便多问了一句：“您是不是只能看到很近的东西？”
“正是，超过三米我就完全认不出来眼前是人是石头了。”
“您这近视眼有点严重啊。”
宋灏然有点激动，没想到姜丽华连祖父眼睛的问题都一眼就就看出来了，问道：“眼睛能治好吗？”
自己的腱鞘囊肿被姜丽华按了一下就好了，柳掌柜闹腾了那么久的“鬼压床”也被她治好了，宋灏然对她的医术充满信心。
姜丽华摇头：“暂时无能为力。”
近视眼只有两种治疗办法，一种是手术治疗，一种是戴眼镜矫正视力。前者要么用激光切割角膜，要么在眼球植入特殊镜片，不管哪一种，都不是她眼下能做的；后者倒是有一点可能。
宋灏然听出她的言下之意了，惊讶道：“暂时不能？那就是以后有可能？”
“嗯。”姜丽华应道，等她找到工匠折腾出玻璃，再磨出镜片，就有近视眼镜了。
宋云山惊愕：“我这眼睛真的能治？”
天知道他这双眼睛给他带来多大烦恼，朝臣都以为他高冷，出了金銮殿谁都不搭理，路上碰见也不打一声招呼，压根不知道他心里有多苦，他认不出来他们是张三还是李四，根本不敢开口啊。
甚至有一次陛下微服私巡，被他碰见了，刚好他身边没带随从，连个提醒的人都没有，因为陛下蛮不讲理，肆意辱骂商家，他还当街把陛下狠狠骂了一顿，次日上朝被众臣参了几十本，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就连家中的子侄，都要走到跟前他才能认出来。
他找过很多大夫看眼睛，民间的，宫里的，都看过了，也试过这种千奇百怪的办法，针灸阿，熏艾草阿，洗露水阿，看金鱼阿，一点用处都没有，视力还是越来越模糊。
估计再过几年，他就成瞎子了。
现在蹦出个小姑娘，不仅能治他身上的瘤子，还能治眼睛，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做梦呢。
“治是没办法治的，但有办法能让您看清楚东西，不过需要用到一种器具，这个器具一时半会造不出来，得等造出来才行。”
“多久能造出来？”
这个姜丽华哪知道啊，造玻璃用的石英砂她还不知道到哪找呢，“如果找到材料的话，估计几个月就能造出来了，找不到材料，就不好说了。”
“要什么材料？”宋灏然追问道。
“主要材料是石英砂，看起来像冰晶的沙粒，就是做琉璃的材料。”
“琉璃技艺不是失传了好几个朝代吗？”宋灏然疑惑道，她是从哪知道造琉璃用材的？
嘎？
姜丽华挠了挠头，她好像又暴露了什么。
讪笑道：“我就是听一个老道士说的，要是造不了琉璃，用拳头大小的茶晶或者白水晶也能打磨出那种器具。”
茶晶和白水晶宋灏然倒是知道，这些东西虽然比较珍贵，但不是特别稀罕，多花点钱还是能买到的，他便记了下来，等找到材料再说。
姜丽华观察了一下宋云山脸上和手上的瘤子，又让他撩起衣袖和裤腿看了，心中便有数了，是脂肪瘤。
脂肪瘤是一种软组织良性肿瘤，由脂肪细胞构成，生在肩颈腹部和四肢近端这类位置，一般中老年人才会长。丑是丑了点，但很少病变，手术直接切除就可以了。
不过她手上的刀具不太趁手，想到宋云山是县令，肯定不缺铸铁，干脆让他们帮忙打一套手术器械好了，她可以少收一点诊金。
解释完病情及治疗方法之后，她便道：“只要工具做好了，随时都可以做手术，立刻就能恢复，保证不复发。”
宋云山爷孙却露出一丝迟疑，“你说的手术，要除掉衣物，一个个割掉这些瘤子？”
“是阿，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大了去了！
不等他们两人开口，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景戎便绷着脸道：“男女授受不亲。”
姜丽华：“……”
不接触病患怎么做手术！不要跟她一个外科大夫谈封建伦理！
见宋云山和宋灏然跟景戎一个意思，她唯有摊手：“那就没办法了，光是吃药的话，这些瘤子是不会消失的。”
宋云山哪能甘心啊，他虽然不在意容貌，但也不想整天被人议论，兢兢业业当了几十年官，做出那么多功绩，到头来世人记得的却是他的瘤子！
如今好不容易看到希望，因为大夫是个女娃就不得不放弃，太可惜了。
“要不，我找个大夫跟你学一下做手术？”宋云山小心翼翼问道，这女娃年纪虽然小，但有本事那就是高人，不是所有高人都愿意把自己的秘诀公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