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丽华见这里事了，正打算和景戎回深山去，不料白寡妇和丁铁匠两人带着手下的人一起走过来，请求道：“小华，你来当我们首领好不好？”

姜丽华：“……”

没等她开口拒绝，丁铁匠便一脸惭愧道：“小华，都怪丁叔无能，想要让大伙吃饱穿暖，却不知道该怎么努力，丁叔知道你年纪还小，这种重任不应该推给你一个小姑娘，但我实在没办法，眼下这情况，我们怕是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他是真不想麻烦姜丽华，但白寡妇说得对，能者居之，姜丽华比他有能力，更适合当头领，若是只有他们父子，他没脸提这事，但还有这么多人，他总不能耽误人家。

白寡妇紧接着道：“当然，我们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大家非亲非故，你没义务帮助我们，我们有手有脚却连饭都吃不饱，是我们无能，怪不得别人。”

“但是，我们真的想活下去，只要你愿意给我们一口吃的，就是让我们卖身为奴，我们也乐意。”

众人好像经过排练一样，齐刷刷道：“小华，你就收留我们吧，我们可以帮你采药，制药，做饭，洗衣，打扫，你让我们干什么活都行，我们都听你的！”

一百八十多个人，全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姜丽华，眼里充满希冀，仿佛只要她点头，他们就获救了一样，这种熟悉的目光让姜丽华产生错觉，好像自己回到了当医生那会，从手术室走出来，被家属包围的时候。

那时候，不管她有多疲惫，都会尽量回复这些家属的提问，她知道，哪怕只言片语，对他们也是莫大的安慰，可以安抚他们焦虑的情绪。

但同样的场景，她也遇到过另一种情形，病人没能抢救成功，家属难以接受，愤怒地控诉她的无能，她的失败，把她当做杀人的刽子手，指责她，辱骂她，甚至殴打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热爱这个职业，愿意不辞辛劳，竭尽全力救死扶伤，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热爱生命，尊重生命，不愿意看到任何生命在自己面前遭受病痛折磨。

直到……她失去了行医资格。

那一台手术并不是她主刀，而是她仰慕多年，追寻他的脚步进了同一个医学院同一家医院同一个科室的人，他们曾经相爱过，或者是她以为他们相爱过。

她不是第一次给他担任助手，但她没想到，那天他会出现那样的失误，剪组织时竟然不慎剪到血管，导致病人大出血身亡，他显然也没想到，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却是，指责她乱动刀子……

判决下来之后，她不但被吊销执照，还把自己挣的那点钱和外公留给她的钱全都赔给了死者家属，他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小华，你的人生还很长，可以重来。”

呵，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几个二十岁，人生最宝贵的十年她全都花在医学上了，就因为他的自私，他的卑鄙，他的无耻，她的职业生涯被拦腰截断，她的名声任人践踏，她的爱情，她的梦想，都成了笑话。

那时候她恨不得把他杀了，免得将来还有病人因为他的失误命丧黄泉，还有同行跟她一样为他背锅，可是想到外公的临终遗言，他说：“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都要好好活下去……”她才打住了和那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也许他老人家早就看出他品性不佳，所以一直反对她和他交往，她却以为外公是不满她放弃中医，想要她回头，没能领会他的一番苦心。

所以她把房子卖了，靠着卖房子的钱，移民到了国外，又因为机缘巧合，接触了不少渔猎向导，干脆自己也考了证，进了这一行。

昔日的朋友还以为她是想不开，为了发泄仇恨才想当渔猎向导，事实恰恰相反，狩猎的时候，是她内心最平静的时候。

狩猎之时，她能抛开所有杂念，全心全意地追踪猎物，设置埋伏，然后在猎物出现那一刻，做出最精准的判断，做到一击致命，以最快的方式结束它的生命。

一个优秀的猎人，绝不会让猎物死于痛苦。干脆利落地给予猎物致命一击，是每个猎人应有的仁慈。

明明当医生是拯救生命，当猎人是扼杀生命，姜丽华却奇异地找到了两个职业的共同点，那就是两者对待生命的态度是一样的，同样热爱，同样尊重，同样不希望生命遭受痛苦折磨。

所以，此时此刻，面对这么多饱受折磨的生命，面对他们看着救命稻草一样的期待，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喉咙，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很清楚，这些人没有多少生存能力，也没有多少战斗力，雷三江收他们进帮估计也只是想让他们当炮灰，不然不会一遇到危险就毫不犹豫地舍弃他们。

他们也回不去家乡，那里有酷吏等着他们，不是把他们抓到监狱服刑就是赶他们去做徭役，下场不会比在山谷里饿死更好。

如果她自私一点，不管他们死活，可以预见，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病死饿死在她面前，到时候，她真的会无动于衷吗？

倘若外公有在天之灵，定然不会同意她这种做法，毕竟即便他老人家在动乱年代受过压迫，依然持有一颗赤子之心，在灾荒降临的时候，不计前嫌地教人辨别那些野菜可吃，那些药材有用，倾尽全力救死扶伤。

正是有像外公这样的人存在于世，她才会热爱人类，热爱生命，才会深深明白：人之所以比动物高贵，不是因为人类拥有更多知识和力量，也不是因为人类会思考，而是因为，人类有道德。

不过，姜丽华不觉得自己是个道德高尚的人，比起操心一大帮人的吃喝拉撒，她更想和家人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但出于对生命的热爱，她又不能见死不救。

大家都住在隐龙山脉，也算是邻居了，邻里互帮互助还是有必要的，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求人，对吧。

于是，她沉思了一会，想了个折衷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