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木家收了义子,不仅青木堂接连在青城郡等地开了几家分号,还经营起了客栈、米粮等生意。一时间风生水起,可谓是日进斗金,众人羡慕之余,将这一切都归结于是那个‘山神送来的孩子’带来的福祉。
因为他从被抱回来的那一刻,就显得与众不同:肤如旭日,温热如火,时人谓之‘火孩儿’;一年后,其肤渐白,其温如水,时时大汗如雨,时人谓之‘水孩儿’;及三岁,始学文,颖慧好学,过目不忘,耳闻能诵,时人又谓之‘小神童’。
说来也怪,小无尘经历这般大变化,弱小的身体不仅从未出过什么岔子,反倒是健康的很,伤风感冒都未有过。这让日日提心吊胆的木东离父子稍稍松了口气,不然那般模样以后如何娶妻生子?
更令木家父子喜出望外的是,木家大院东面寒潭里的寒气竟有缓解小无尘体燥之效。后来木家父子几次潜入潭中,可惜皆无所获。索性在寒潭上筑了一座水榭,以廊桥与木家东院互通,绘以暗朱色大漆,远远望去,好似一支毛锥卧墨池。
日往月来,转眼已过了五个寒暑。
红日三竿,东院侧门刚一开,木无尘马上蹦跳着出来,这边摘个花草,那边折个小枝。天并不热,他额上却是细汗莹莹,脖颈处的盘扣散开着,露出一个翠色玉坠,衬着白嫩的皮肤,犹如清晨嫩叶上的水滴,晶莹剔透。木少云跟在后面也不催促,任其走走停停,好一会,二人才踱进了水榭。
水榭中央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放着一摞书,有新有旧。木无尘熟练地铺开一个靛蓝色蒲团,在案几左侧坐下。又从怀里掏出一卷书捧在手里,书已泛黄,应该是有些年月了。木少云解下腰间的酒壶,信手拿了一卷书,搁在台面上,朝潭而坐。
正是仲春时节,青山绿水,惠风和畅,二人沉浸其中。
“义父,什么是阴阳?”木无尘凑过来,奶声奶气地问道。
木少云一看,小无尘攥在手中的是一本《元虚经》。这是月前跑商的管事带回来的,其中所述上至宇宙洪荒、日月星辰,下至世间万物、人生百态,概以阴阳而论,颇有独到之处。但都是些虚言,并非实用之物,木少云只粗略翻看了一眼,就丢在了书房中。也不知如何被小无尘寻出,还看得似模似样。
木少云往木栏边走了几步,指了指头顶的太阳:“这太阳就是阳。”
然后又指着身后的影子,“这黑影便是阴。”
“太阳是阳,黑影是阴”男童若有所思地呢喃道,“义父。有太阳才有影子,那是不是有阳才有阴?”
木少云刚要开口答是,却迟疑了。他意识到这个问题并非简单的非黑即白,正如世间不是只有对和错。
一时间,他不知如何作答,只好说道:“是,也不是。”
“那到底是,还是不是?”木无尘撅着小嘴,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木少云努力回忆《元虚经》上所写内容,凭着一点浅薄的印象,说道:“有阳才有阴,有阴才有阳。就好像白昼黑夜一样,有白昼就有黑夜,但昼会慢慢变成黑夜,黑夜也会慢慢成为白昼。”
“那太阳上面会有黑夜吗?”
“太阳也只是这浩瀚宇宙中的一根蜡烛,等它熄灭了,黑夜自然就来了。”
小无尘思索了一会又问道:“那阳就代表好的,阴代表坏的,是吗?”
“太阳可以滋养万物,也可以毁灭万物,黑暗可以吞噬万物,也可以休养万物。只有这阳光和黑暗平衡,万物才能顺利生长。你明白了吗?”
小无尘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世间万物都有阴阳吗?”
自己都没弄明白,如何向一个五六岁的稚童解释?木少云苦笑一声,道:“应该都有吧。”
小无尘没有再继续发问,默默回到蒲团上坐下,也没有继续看书,而是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一潭春水。
良久之后,这个秀气小儿突然又起身,拉住木少云的袖口:“义父,我明白了。这阴阳就像沐浴用的水,水热了就添冷水,水冷了就添热水,不冷不热时方能使用。”
木少云想点头,又觉得缺了些什么,最后只好摸了摸稚童的头:“尘儿聪慧。”
木无尘未得到确切的答案,似有几分失意,转身回到原位上,不多时打起了哈欠,竟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没了小无尘打扰,木少云运起分心诀,左右手各执一书,两眼飞快扫视,好似跑马观花,不消一刻就翻完了两本半寸厚的书卷。这些书都是木家四处搜罗的医书和奇文杂记,希望能找到有关木无尘所中之毒的一点蛛丝马迹。
已近晌午,木少云看完最后一本书,仍是一无所获。一旁的小无尘伏睡正酣,木少云不忍将其唤醒,信手抄起那本《元虚经》翻看起来。
‘阴阳者,天地之道也,变化之父母……阳燔则治以水,阴厥则助以火,乃阴阳相济之道耳’。
寥寥数言,恍若暗夜星辰,给一个迷途许久的人指出了方向!
“阴阳,水火…水,火,阴阳…阴阳相济……水火相济!”忽似明悟一般,木少云双目神采飞扬,立刻将书纳入袖中,抱起小无尘回了大院。
将小无尘交给乳娘,又交代不许任何人打扰,木无尘立刻钻进了书房中。对于木家父子这种因事废食的情形,下人们早就习以为常,自觉地退出了小院。
将书房门一关,木少云迫不及待地拿出《元虚经》,此时他脑中有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急需验证,若是可行,便可化解木无尘体内之毒!
‘阴阳平则天地和而人气宁,阴阳逆则天地否而人气厥……’每一段,都会带给他不一样的启示,每一章,都会将他带入一个新的境界。木少云就像着了魔一般,贪婪地啃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