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侧身坐下,抓起婴儿的小手,柔声道:“林叔,这是我与若雪的骨肉。”
婴儿只穿了一件用金线绣着几只狻猊的深红色肚兜,再未着他物,是故老者一眼就看清了性别。
“小公子?!”
木东离又喜又惊又忧!喜的是男子得了麟儿;惊的是婴儿肤色大异,似乎有恙在身;忧的是冷若雪并未同来,这对道侣从来都是形影相随,更何况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幼儿。
这中间定然出了什么变故。木东离深知男子的性子,不好追问下去。再看婴儿在父亲的怀里嘬着小嘴熟睡着,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痛苦之色,让木东离心疼不已。
“来,快让我抱抱。”
一接过婴儿,就感觉到一种炙热。饶是精通医术的木东离也看不出问题所在。
“小公子这是怎么了?”
“半年前,若雪不慎身染奇毒,以致早产。孩子虽活了下来,但毒素已侵入其体内,致使经脉异变,不但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时时还得忍受炙血之痛。”男子说的很慢,却掩饰不住里面的痛。
“怎会这样?!”木东离惊怒,“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对你们下毒?!”
这二人身份特殊,一位是天宗公子,一位是素月宫娇女,谁人敢虎口夺须?!抛开身份不说,光凭二人修为,即便是对上数个高手,那也能全身而退。所以,木东离立刻就认定是有人使了下作手段。
“事出意外,非他人所为。”
“若雪姑娘现在情形如何?”
“林叔稍安,若雪有冰魄神丹,暂时无碍。但要找到彻底的祛毒方法,恐怕只有去荒州。”
“荒州?!”老者闻之色变!
荒州地处西极,与其余四州陆地隔海相距数万里。且不说海路难行,就是荒州之中,遍是崇山峻岭,处处瘴林深渊,更有洪荒猛兽不计其数;又有巫族部落三千,崇拜图腾之力而好巫蛊之术,虽与四州言语文字相通,人文习性却天差地别,又极为排外,外族误入其内,往往是不死不休。
也因如此,荒州中孕育着无数天才地宝,不断地吸引着修真者前去寻求,其中不乏修为通天之辈,然而归返者十中无一。
“公子为何不去药宗试试?我天宗素与药宗世代交好,眼下正是药宗六十年一次的甲子祭礼,按药宗规制,祭礼后还须在灵台山开坛讲学三月,上至掌教,下到学徒都得列席。药宗上下两千多人,总该有人知道如何解此毒。”
“不瞒凌叔,若雪如今正在灵台山上。”男子苦笑道,“这几月,青壶上人寻遍药宗所有典籍也未寻到解毒之法,只能用特殊药物配合冰魄神丹,暂时将毒性压制,延缓发作。”
“既然冰魄神丹可以压制其毒性,为何不上素月宫试试?素月宫的冰丹之术,玄妙无比,未必就没有办法。”
“冰丹虽有成效,也无法彻底将毒祛除。此毒不除,生不如死。”
至此,木东离已知男子打定了主意,此行便是来与他道别的。一阵短暂的沉默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公子……弈秋,你打算何时动身?”
“三日后。”
“那小公子……”
男子又望了一眼熟睡中的婴儿,低声道:“荒州之行,路途遥远,险阻重重,结果尚不可知,更不知何年何月能归。两宗之中虽有可靠的人,也难防宵小作祟,实难心安!”
言至此处,男子弯腰一拜:“此番腆脸前来,便是想林叔替我将其养育成人,还望林叔首肯!”
老者连忙将伸手托住男子,男子仍俯身不起。
“公子折杀我也!莫道是照顾小公子,就是刀山火海,我林家也心甘情愿去走一遭!”
木东离双眼泛红,声音已是沙哑。
男子俯身九息,才肯起身。老者偷偷抹净眼角,重整了情绪,“小公子可已取名?”
男子这才意识到终日疲于解毒,居然忘了取名。略作沉思,道:“茕茕之身,犹世之孤臣,就取名叫聂孤尘吧。”
言毕从怀中取出一块翠色玉坠,右手食指运气,玉坠中央立刻出现一团柔光,渐凝成一个‘尘’字。待光芒退去,轻轻放在婴儿胸前。
婴儿仍在熟睡,男子忍不住摸了摸小脸,婴儿感受着父亲的体温,露出甜甜一笑。
这一笑,仿若使时空倒转,那日的情形全都涌现出来,男子只感到胸口一阵剧痛,几欲窒息!
“林叔,尘儿就拜托您了。”男子再次俯首相拜,“他全身经络窍穴异于常人,已无缘修炼,我与若雪别无他求,只愿他平安。若能归来,再来答谢大恩。”
木东离两眼一热,颤声说道:“公子放心,老朽定然好生抚养小公子!”
黑衣男子深深望了一眼,转身离去,再无踪影。
榻床上的婴儿好似感应到父亲离开,‘哇哇’大哭起来,瞪着一双大眼四处寻找。当遇着老者的目光,男婴立刻止住了哭声,取而代之的是‘咯咯’一笑。
这一笑,灿若莲花。老人心里的阴霾立刻烟消云散,将男子留下的玉坠小心地挂在男婴的脖子上,然后抱在身上,逗弄起来。
良久,木东离起身在书房内打了几个禁制,走了出去。
“老爷。”负责看守正门的下人毕恭毕敬道,“您这是要上山?”
已换上采药人装扮的木东离笑呵呵道:“刚才山神爷托梦给我,说这后山上有事,让我去瞧瞧。”
“后山这几年连狼都没出现过,能有什么事?前日下了雨,山路怕是不好走。”
“不去看看,我这心里不踏实。”
“那我陪您去吧。”
“不用,我还没老到这般不中用。一会少青回来,就说我上山采药去咯。”说完,背着药篓子就上山了。
就在主人离开不久,北院的书房大门突然敞开!一个黑色身影鬼魅一般一闪而入,裹起床上的婴儿就夺门而出,立刻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