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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刀歌 第二十六章 锋芒内敛

此言一出,原本满脸坏笑的蓝袍少年,博然转怒,大声道:“闯叔,给我打!”

身后管家,闻言而动。

这位身材魁梧,早年以“李闯”之名,在天启军中屡建战功,曾任阵前先锋官一职的褐袍老者,一步踏前,转瞬之间,已到锦衣少年身前。屋外阳光,斜射殿内,正将他那张铁青面孔,映成阴阳交泰之貌,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可怖之感。

老者高举右掌,五指齐分,有如乌云压境,威压逼人,眼看就要朝锦衣少年,掌掴下去。

锦衣少年暗吃一惊,刚要起身躲避,发力之下,竟动弹不得,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泰山压顶般笼罩全身。惊惧间蓦然抬头,正与眼神逼人的褐袍老者,四目相撞,就像山下凡人,仰望山巅仙人。

骤然间,老者一掌劈下。

掌势惊人,扯动殿内桌椅,轻微摇晃,腾起一地灰尘。

眼看躲不掉,锦衣少年不再惧怕,他自然不愿讨饶,也不会搬出家中长辈与对方斡旋,索性把心一横,紧闭双眼,准备硬着头皮吃下这记明亏。

这一掌原本避无可比,可掌行半截,顿停当空。

只见掌下一寸处,赫然出现一张白璧无瑕,儒雅内秀的女子脸庞。

片刻之后,锦衣少年大着胆子,缓慢睁眼,就看见佟秀那道修长倩影,不知何时,已横在自己与老者之间,掌势余威,吹起她鬓边青丝。

立于掌下的男装美妇,腰肢愈发拔直,一双妙目,此时多了几分冷峻,正与老者四目逼视,丝毫无惧,一字一句说道:“少年人斗嘴置气,不过天性使然,无伤大雅。李管家出手教训,虽忠心可鉴,不过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欺人太甚了吧。”

眼神炙热的褐袍老者,脸色有些难看,悬停半空的巨大手掌微微颤动,手背上细密似虫蠕的青筋,纤毫毕现。

掌势尤在,却再没有劈下半分。

过了一会,褐袍老者收回手掌,垂于身侧,退回到蓝袍少年身旁,沉吟道:“少爷,我们走。”

说完之后,笔直前行,将佟秀和刘秀石二人视若无物,径自推门,大步流星离开。

“闯叔,你去哪里?”

蓝袍少年顾不得再与刘秀石为难,瞪了对方一眼,便去追赶老者。

跑出去很远后,终于追上老者,其实老者有意放慢脚步,等他跟来。

气喘吁吁的蓝袍少年,弯腰猛吸几口大气,微微直起身体,问道:“闯叔,方才那一掌为何不打下去?因为佟秀?”

老者点头。

蓝袍少年冷哼一声,道:“佟秀又如何?就算佟家和刘家加在一起,也抵不上我们李家一根手指头。”

褐袍老者沉默片刻,耐心解释道:“如果是刘家那小子,打了便打了,只要不打死,刘家断然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佟秀不同,她曾中过探花,又在小镇开设书塾,在坊间颇有名望。再加上她是少爷蒙学恩师,先生教训学生,天经地义,无可厚非,若学生犯上对先生不敬,那可就是罔顾伦常,离经叛道了。我这一掌若是打下去,打掉的只会是我们李家的名声,更会置少爷于不仁不义之境,成为整个小镇腹诽诟病的对象。”

他顿了顿,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最重要的是,虽然隆运街佟家,无论财力物力,亦或声望,都较我们李家相去甚远,但佟不为此人工于心计,尤其精于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之道,因此深得都城那位王爷的宠信。所以,表面上我们还是要对佟家的人客客气气,不宜撕破脸皮。”

蓝袍少年半仰着头道:“我看那位王爷,准是被猪油蒙了心。当年他兵败南疆,逃亡到小镇这边,救下他的可是我爷爷,佟家李家那两个老不死,当年只是我家长工,不过听了爷爷的吩咐,朝夕照顾,略尽绵力罢了。后来天启得势,那位王爷封赏我李家不假,那两个腌臜贱奴,居然也在封赏之列,若非得了那笔不菲赏金,如今小镇,哪有所谓三族大户,仍是我李家独大。最可气的是,那位偏心王爷,好像忘了是谁将他从鬼门关救回,爷爷在世的时候,曾多次携重礼前往都城,登门拜访。那位王爷不是借故推脱,就是闭门不见,有一次,更将爷爷连人带礼,一并轰走。这位没良心的王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尚且如此,多年来,却一直与佟家关系暧昧,我曾亲眼见过,早年有王府使者,曾在佟家出入。十五年前,佟秀易装赴试,事情败露,欺君可是死罪,又是那位王爷,协同一位无类书院辈分极高的读书人,不惜压上名誉,联名作保,这才救下佟秀性命,从轻发落。”

少年转头,望向不远处一棵高耸树木,阳光自木叶间稀疏洒落,灿若星河。

少年嘴角扬起,继续道:“不过一个人的气运总有长短,天潢贵胄亦然,最近都城那边传来消息,这位狄姓亲王领衔的文儒,与庙堂之上那几位出身兵家的大柱国,斗得不可开交,且渐有势弱之象。佟家以为攀龙附凤,从此飞黄腾达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咯。”

看着眼前心性早慧的少年,褐袍老者眼神既欣慰又担忧,沉吟道:“这些话,少爷只能私下与我牢骚几句,切记不可在老爷面前提及。”

蓝袍少年斜眼道:“我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谨慎,从小告诫我的尽是些财不外露,势不外泄的道理,哪里还有一点地主老财的模样。”

原本声如铜钟的褐袍老者,只有在少年面前,才会细声细语说话,“人皮皆面具,利刃皆佩鞘,少爷可知是何道理?”

蓝袍少年捂住双耳,忽然向前跑去,跑出去一段路后,回过头来,不耐烦道:“锋芒内敛嘛,行啦行啦,知道了知道了,闯叔你快别说了,我耳根子都快起茧了。”

褐袍老者双手负后,眼神柔软,望着在他眼中一直是孩童时期,顽劣却讨喜的少年,轻叹一声,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