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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言刀歌 第十五章 书塾

贺铜锣盘腿坐在门槛上,绕有兴致地看着院里三大一小四副棺材,手里攥着一根浇绘成鲤鱼图案的糖人。

这位看上去不过五六岁年纪,在兵家重地折戟堂内却辈分超然的小女孩,眼神轻蔑。

棺材是今天早上发现的。

贺家三兄弟原本准备赶早去东城门卖艺,一推门,就看见四副棺材整齐排列在门口。三副大棺材尚且不论,最小的那副棺材,无论宽窄大小,都与他们那位姑姑的身量想若。

不管送棺材的人是谁,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院门打开一条缝,王寡妇小心翼翼地掩身进来,快步走到贺铜锣身前。

来自兵家折戟堂的贺铜锣,舔了一口糖人,显然觉得不是很满意,咂咂嘴道:“你们这儿的糖人和舞阳城的比,那可真是差远了。”

王寡妇赔笑道:“乡野之地,自然无法与都城比肩。”

贺铜锣歪着小脑袋,遥指院中棺材道:“不过这些棺材倒做得不错。”

王寡妇蛾眉微蹙,“也不知到底是谁将这些棺材放在我家门口的,真是晦气。”

贺铜锣起身绕着棺材走了一圈,沉吟道:“别人若是无端打了你豢养的一条狗,你会不会找上门去寻晦气?”

王寡妇想了想,豁然道:“姑奶奶的意思是,这件事和您那晚出手教训那窥听之人有关?”

贺铜锣沉下脸色冷笑道:“这是在给我警告啊……”

王寡妇心里咯噔一下,这位贺家八奶奶地位卓绝,平日里别人见了她,无不点头哈腰,谦恭有礼,连一句声音稍响的话也敢说。不由得问道:“是谁如此大胆?”

从未受过如此无礼威胁的贺家八奶奶,双手负后,缓缓道:“不管是谁,他既然敢做出如此挑衅行径,相信很快便会冒出头来。”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阴冷起来,“此人只要一冒头,我便敲碎他的脑袋!”

王寡妇闻言,不由得心肝一颤。她很清楚,这位看似不过孩童的兵家纯武,若是当真动了真怒,就算眨眼间将小镇夷为平地也不足为奇。

二人沉默半刻,王寡妇似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道:“今日清晨,咸水巷养驴的秦老头曾在门口窥探多时,后来被凤衔楼的一名稚婢撞见,骂走了。他与此事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贺铜锣闻言先是一怔,脸上分明流露出一抹罕见的恐惧神色,接着摇摇头道:“他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王寡妇觉得有些奇怪,追问道:“难道姑奶奶识得这秦老头?”

贺铜锣负手望天,并未回答。过了一会,幽幽叮嘱道:“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去招惹这个养驴老头。”

王寡妇诺诺点头,不敢再问。心里却犯起了嘀咕,莫非那不起眼的落拓老头,竟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厉害人物?

……

人老了总是经不起吓。

一把年纪的秦老头不时回头张望,再三确认那个穿红衣服的鬼丫头没有跟上来,才逐渐放慢了脚步。

身后的大茶壶眯起一双本就生得有些滑稽的驴眼,嘴里不时发出“嗤嗤”的声音,似在嘲笑自己的主人,好歹活了大半辈子,竟会被一个少女数落至如此狼狈的田地。

秦老头今天本来心情不错。清早起来饶是惬意的一边遛着驴,一边吹着小口哨。

人一惬意,就容易犯欠。所以经过青衣巷王寡妇家门前的时候,就忍不住偷瞄了几眼。不曾想,啥都没看见不说,还被那个小丫头逮了个正着。

他很清楚那个名叫双双的凤衔楼稚婢的厉害,一张利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若是年轻男子去趴俏寡妇的门槛,尚且说得过去。可他这把年纪,做人家爷爷都绰绰有余,居然还试图妄窥春色。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还不被别人指着脊梁骨骂老王八啊。

想到这里,秦老头就觉得街面上的人好像都在用一种看苍蝇一样的厌恶眼神盯着自己,盯得他一阵阵发虚,心里直犯嘀咕。

那死丫头该不会已经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了吧?!

一人一驴转入文昌街的时候,就听见不远处的书塾里传来一阵朗朗读书声。蒙学孩童正在娴熟朗诵一段文章:“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脊背像是压着一块无形大石的佝偻老人,遥望书塾,眼神复杂。过了一会,似是忽然想起一些旧事,伸手抚摸大茶壶头顶的白色鬃毛,长吁短叹道:“老伙计,时间过得真快啊。一眨眼,都十五年了……”

春风吹过,不知从什么地方带来一瓣桃花,正落在他的掌心。

……

其实,如果秦老头再往前走几步,就会发现今日的教书先生,并非以往那位曾高中过探花的佟家长女,而是一位身穿青衫的年轻读书人。

青竹搭建的书塾,建于文昌街尾,一处僻静之所。院里栽种着一株桃树,枝干尚幼,桃花却开得正好。

来自儒家圣地的青衫公子,学着山门内自己先生教授学生时的模样,斜倚师座长案前,摇头晃脑,缓缓吟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弄……”

牙牙学语的蒙学侄稚童,虽不理解文章中的意思,却也跟着大声朗读。

惯常一袭紫袍装扮的佟家二爷,神色匆匆,快步行来。刚要推门进去,就被守在门外的那个名叫青雷的佩剑扈从伸手拦下,“公子正在教书,请佟二爷在此等候。”

要进自家侄女置办的书院却被拦下的佟不为,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可这是那位身份显赫的小王爷的吩咐,他不敢逾越,只能照办。

过了一会,书塾内读书声渐止。屋门打开,一众蒙学孩童三两结伴,嬉笑下学。青衫公子走在最后头,但见侍立门前的佟不为,便知他有要事奏报,率先开口问道:“东西送过去了?”

佟不为面露喜色,连连点头。这位向来高傲的小镇三族大户佟家家主,此时像极了一个急于向主子邀功的奴才,“送过去了,小人特意吩咐,那副最小的棺材要按照五六岁孩童的身量来做。”

青衫公子轻轻嗯了一声,又问道:“本王要你查的人可曾查到?”

佟不为挨近几步,压低声音道:“查到了,那咸水巷宋姓屠户,此时正关在衙门大牢里。小人上下都已打点妥当,小王爷随时可以前去探望。”

青衫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赶着回家吃饭,却又不失礼数,纷纷向他施礼道别的蒙学孩童,不由得微笑道:“你那曾高中探花的侄女,果然有几分真才实学,将这些孩童教的很好。”

提及佟秀,身为二叔的佟不为脸色有些难看,眼中似闪烁着几分羞愧神色,长叹一声道:“小王爷谬赞,与儒门正统读书人相比,小人那侄女实在上不了台面。”

这句话对于来自正统儒家山门的青衫公子来说,的确受用。可他自小听惯了这些阿谀奉承,内心早已没了波澜,淡淡道:“你过谦了,女子读书本已是奇闻,更遑论高中探花。”

他双手负后,径自行出书塾,“有机会,本王定要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奇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