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厨里，大功率抽油烟机嗡嗡地运转着，炉灶前顶着高温忙活的厨子们不得不扯着嗓子才能听见彼此的说话声。

“人呢？！都去哪儿混了？！”老板娘摇着扇不去外面凉爽的饭堂，忍着烟火燥热盯着所有人的活计，一看到厨子朝上菜台放汤面，立马就扯开嗓子低吼起来。

粱墨手忙脚乱端着那些汤汤水水的碗碟进来，刚放进水盆还没直起腰，就被老板娘伸着又短又肥的手指点了名，“你，没看见菜上来了么！偷什么懒！还不快点送过去！”

一刻也不敢耽误，粱墨匆匆在抹布上擦了擦手，不顾额角滚落下的汗珠端起大大的汤碗就朝饭堂去。

粗糙带着老茧的手指早已看不出丝毫属于年轻人该有的精致，像是不停歇的陀螺，放下碗她转头拿过抹布又朝另一张杂乱的桌子走去。

饭馆就是这样，一到饭点人就扎堆的进来，连好好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等到最后名客人离开，也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厨子们三三两两去了后门抽烟，只留下粱墨她们几个服务员还要继续蹲在那刷着满盆的碗碟。

“下午四点开门，收拾好就去休息，别忘记把灶台擦了还有锅都给洗了。”老板娘吃完饭，打着哈欠上了二楼。

老板娘一走，粱墨总算是休息会了。

一起身，仿佛都可以听见骨骼间的嘎嘎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吃力的运转，她脚步蹒跚着，乍一看如同上年纪直不起腰来的老人，任谁都看不出来她实际年龄不过才二十五六岁。

“嘟…嘟……”的电话声，惊醒机械般朝嘴里塞着饭的粱墨，她迟疑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本该如水般澄澈的桃花眼像是蒙了层散不去的铅尘，麻木的放下碗，才发现不知何时敞亮的饭堂中就只剩下她一人了。

“喂……”像是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一丝精神的拎起话筒，但下一秒粱墨的黑眸瞪大了，身子摇晃了下整个人看上去快要崩溃，没等电话里的人再说第二遍，粱墨疯了似地朝外冲出去，话筒嘭地砸在柜台上，另一头的人还在说话，“……你妈出事了！快回来吧！”

连东西都没顾得上收拾，仅从宿舍拿了钱粱墨便直接冲向火车站。

然而，紧赶慢赶，等待粱墨的还是只有破屋外漫天的白色，在晨光下一切都朦胧得不太真实，她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直接抬起布满老茧细痕的手，在腿上狠狠掐了下。

疼，非常疼，粱墨眼圈涨得通红，却就是没有泪水出来。

“娃子，你回来了啊……”继父抹着泪水，上前和她打招呼。

粱墨像是没有听见，只是一步步走向灵堂的中间，白烛还未燃尽，火光摇曳中，她仿佛看到母亲在那小小的相框中对着自己微笑：丫头，回来了……

她抖着唇，本以为哭不出来的泪水不知不觉中在脸颊上连成一串。

那一声妈在舌尖上滚动，最终冲了出来，“妈！！！”

她扑在那做工简陋的棺材上撕心裂肺的拼命叫喊着，直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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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子啊，没事吧？”

粱墨幽幽醒转，刚一动便听见耳边有人说话，等看清楚后，是位面容亲切的老太婆，她认识这老太太，是村子德高望重的几位老人之一。

知道她是为了母亲的丧事而来，粱墨猛起身死抓着老太太的手，“我妈好好的，怎么会出事？！是不是那群讨债的人……”

“不不，你妈是意外，前两天大暴雨，你妈还坚持要去镇上送菜，结果路上出了事。”老太太生怕粱墨误会从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忙将事情简单说了遍。

粱墨的神情委顿下来，仿若力气被人一下抽走似的佝偻起背，老太太拍拍她，“节哀顺变，现在你继哥去镇上和那车主商量赔偿的事，妮子，别可嫌老太太话难听，毕竟这人死了就万事了了，可活人还得继续活着，多要点钱你家也能轻松些。”

“我家？！”粱墨嘴角扬起抹苦笑，又似是自嘲，“我哪里还有家啊……”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刚想说点话来安慰，外间就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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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出来！”

“别以为有人死了就不用还钱了！”

“这从过年就拖到现在，你们要是再不还钱，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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粱墨本还有些血色的脸在听见这些话后变得煞白，什么意思，明明她一直有寄钱回来，就连过年都还在外面打工给这些人赚钱还债，连回来看母亲都舍不得……

想到这，粱墨又是心中一阵作痛，咽下悲痛忍着眼泪，翻身下床要去和那些人问个清楚。

一看到从屋里出来的粱墨，几个正在对着继父嚷嚷的混混立马没了声音，转而将视线投到她的身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

虽说粱墨这几年为帮继父还债过得很是艰苦，生生将自己折腾得老了好几岁，但那张脸还是让这阴暗沉闷地灵堂陡然亮了几分，更不要说她是套着孝服才出来，平添几分无助的俏丽之姿，只不过细看后便会发觉她眼中并无半分柔弱之意，唯有熊熊燃烧着的深深恨意。

“哟，这不是粱家的丫头么？！”打头一个身量不高，眼圈发青双眼无神瘦得跟竹竿般的男人裂开嘴，不怀好意地瞅着粱墨。

“有事说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老太太看不过眼，扬眉呵斥。

翻了个白眼，竹竿男人知道这老太太在村里的威信，再说这到底是人家老娘的丧事，也不能太过。

想到这，吴力的神情稍微收敛了那么点，装模作样的咳了几声，“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再说了，这有钱赌钱没钱还债，可说不过去吧？”

粱墨一听这话，只觉头皮发麻，冲着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的继父质问道：“成叔，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张石豪还在赌？！”

她的声音尖锐，脆生生地回荡在灵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