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沉寂，这个问题确实太尖锐也太难取舍了。公布的话，证据不足。而且牵一发动全身，必然会牵扯到多个职能机构和部门，且必须要向市领导汇报。

这还只是在天清市的范围。如果想要全国性的防范，就必须上报首府。用一个没有最终结果的结果向首府汇报？张云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啪！

张云重重拍了下桌子，说道：“赵岳平，我命令你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破解，需要任何支持你都可以提，但是一定要快！至于是否要进行公布，我会向局长汇报，关键还是在你们！”

李振看了看江沨，轻轻点头，意思大概是只能如此。没有结果就公布出去，不现实。江沨虽有些无奈，却也知道这其中的牵碍，那么问题的重点也还是落在了破解时间上。

赵岳平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说道：“请您放心，我们一定尽最大努力。”

“你需要什么支持？”张云问。

赵岳平看向了江沨，说：“我就要他。”

网安组在很多人看来，平时的工作总是悠然自得的，没有餐风露宿，也没有冲锋陷阵。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互联网就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这里没有明刀明枪的厮杀，但有的是汹涌不尽的暗流。

赵岳平立即召开了一个组内的紧急作战会议，任务只有一个，用最短的时间破解归途。列席的都是技术方面的专业人员，他们起先也很疑惑为什么会让一个片儿警参加这样的会议，但是当江沨把自己的破解思路和对软件的认知讲述出来之后，他们震惊之余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高手！

这个小片儿警是个彻头彻尾的计算机高手！

“大家都听到了，方才小江提出的破解思路，我认为是可行的。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众人面面相觑，对付这种有防护矩阵的软件，确实没有太多的途径可走。

一名留着齐肩发的年轻女警站了起来，她的体态很匀称，只是一张脸冷冰冰的，仿佛根本就不会笑一样。

“沈微，你有什么看法吗？”赵岳平问。

“是的组长。”说着她看向了江沨：“这位同事，你刚才说要对软件进行复制，但是据我所知这类程序一般都是有复制保护的，想必这个软件的防护会更敏感，你打算用什么方式？”

江沨和这名女警对视了一会儿，说道：“写一个病毒，废掉它。”

警察写病毒？

这下不单是沈微，其他的人也都被惊住了。他们从始至终的工作都是如何去防范和应对病毒，却从没想过自己要写个什么病毒。

沈微惊愕地看着江沨，意思是你可真敢想。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就像你说的，它的复制保护很敏感，就像一根随时都会断的蛛丝。如果把它弄断了，软件也就毁了。所以我的想法是写一个病毒麻痹它，在最短的时间内复制出多个软件供我们破解。”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沈微缓缓坐了回去。

赵岳平清了下嗓子，问江沨：“这个病毒你多久可以写出来？”

“二十分钟。”

“很好，干这个活儿就是要敢想敢做，来吧，我们开始！”赵岳平霍然站了起来。

局长办公室。

周远清靠在办公椅上，用手指捏着自己的眉心，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并排坐着张云和政教刘江。

“政教，这个事你怎么看？”周远清问。

“只能等岳平的结果，不然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告诉他们，八个小时，只给他们八个小时。”

“局长……”张云还想说什么，但看看周远清的态度，也就没有再说下去。

“去传达一下吧。”

张云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办公室。

“什么？八个小时？”赵岳平眼珠都快瞪出来了。

“这是局长下的死命令。岳平啊，我知道你这边压力很大，但是局里的压力更大。以前我们不知道这个线索，现在知道了，就必须尽全力去解开它。需要什么支持你尽管说，比如那些互联网企业的技术人才，我可以协调帮你调过来。”

赵岳平摇了摇头，说道：“人才已经有了，而且是个天才。”

张云愕然：“你是说小江？”

“不错，这个小子确实是这方面的天才，而且思维很发散。如果说我需要什么帮助的话，那就是这次结束之后，无论结果如何，您都帮我把他调过来。”

张云不置可否，他现在只想要一个好的结果。

软件的复制很成功，极短的时间里已经复制出了上百份儿。但仅仅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其中的一部分已经被报销。这个软件就像是一颗被踩到的特殊地雷，只要轻轻一动就会灰飞烟灭。不动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

沈微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在她的手里已经有两份软件被自毁，目前这份也只是破开了第一道防护。而第二道防护更加复杂，它就像是一片密布了繁星的夜幕，要从众多的星星中找到想要的那一颗，难度可想而知。

其他人的情况也都一样。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砸桌子。就差一步，明明就差一步就可以破开一道防护，又毁了！

不知不觉已是几个小时过去了，复制出来的软件已经基本损失殆尽，只还剩下江沨和沈微仍在操作着，其他人则默默走出了办公室。

张云和赵岳平就一直守在隔间外面。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灰头土脸地走出来，赵岳平的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更不好受。

“这个难度那么高吗？”张云愕然。

局里的这些网安同事虽然可能称不上顶尖，但也绝对都是非常专业的技术人才，没想到在这个软件面前竟然如此无力。

众人沉默。他们不想辩解什么，技术这个东西很直白干脆，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这个软件的防护堪称大师手笔，但大师也是人。人家能做出来，他们却破解不了，甘愿认输。

这或许就是技术人员的自尊和骨气。

“还有希望。”赵岳平望着仍在努力中的江沨和沈微，心里想的则是：“别站起来，千万别站起来，站起来就等于失败了。”

然而刚想到这儿，沈微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她缓缓走了出来，表情呆滞地靠在了墙上，牙齿咬破的嘴唇甚至还在流血。

还是失败了。她原本以为突破了第三道防护就是成功，却没想到还有第四道。她已经支持不住了，甚至想哭出来。但是倔强的性格让她拼命忍着。

赵岳平默默叹了口气，安慰她不要灰心，失败是成功之母云云。

这时工作区里只还剩下了江沨一个人，没有谁会想到，最后的希望竟然还是落在了这个带来线索的片警身上。这是一个非常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接受的现实。

但愿他能成功吧。赵岳平在心里这样想着。

忽然江沨站了起来，脸上却并没有破解成功的喜悦。赵岳平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难道说，他也失败了吗？

沈微的心情和赵岳平也是一样的。她看到江沨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脸上并没有失败的沮丧，反而显得很平静。

“怎么样了小江？”赵岳平忍不住问道。

“不好意思，我就是想问一下，我能不能在里面抽烟？”

赵岳平听到不好意思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已经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而后半句则又像是起死回生。

“抽抽抽，随便抽！”张云直接发话了。

“谢谢领导。”江沨又走了回去。

解决了烟瘾，江沨再次把自己沉进了水里。如果说破解的过程对于沈微来说是天上摘星，那么江沨就是在海底捞针。只不过星星是无法摘到的，而海底虽然广阔，至少针就在那儿。

站在玻璃隔墙外的沈微内心开始晃动，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专注到这种地步。整整几个小时就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头等待着伏击猎物的猎豹，平静，淡然。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服。”

这时刘江忽然走了过来，了解了情况之后，他也开始关注起仍在工作中的江沨。

“都说互联网就是战场，这果然也是一场艰难的战斗啊。”刘江感慨道。

其中一名警官说：“对不起政教，我们全军覆没了。”

刘江摇了摇头，看着江沨说：“还没有，他也是我们的同事。”

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距离周远清规定的时间仅还剩下二十分钟。这时一名警官走了过来，低声道：“政教，中心刚接到消息，镇南区又有一名女孩儿跳楼了，证实不治。”

刘江把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每个人原本就沉重的心上都仿佛又被重重压了一座大山。悲愤之后，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江沨身上。

沈微的心也已经提到了喉咙，她把双手紧紧握在了一起。她的信仰并不是神佛，但此刻也在祈祷，祈祷组织和正义能带给江沨一些力量。

砰！

一道巨大的声响撞破了寂静，众人都狠狠吃了一惊。只见江沨面目狰狞地看着被自己用拳头击坏的屏幕，在他的手上，已经有鲜血淌出来。

还是失败了吗？赵岳平颓然坐回到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