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旁的大树像是站岗的士卒,向着无尽的大路延伸出去。
黑衫男子策马缓缓前行,卧于巨石上的白衣男子却依然没有起身。
一道声音打破了大道上的宁静,“顾长风?”
黑衫男子中气十足,直接道出了对方的底细。
男子咀嚼着一根干草,没有答话。
黑衫人继续讥笑道:“一个亡国逆子,不老老实实找个地方躲起来,竟敢光天化日之下拦人去路。”
拦路之人正是顾长风,对于黑衣人的讥讽言语丝毫不为所动。
黑衫男子身后的狐貂大汉和瘦猴不经意间都搭上了随身兵刃,看样子准备随时暴起杀人。
只听黑衫男子继续冷笑道:“不管你是当年的大荆将军也好,还是如今的狗屁少侠也罢,今天过后,都是死人一个。”
顾长风嘴角微微扬起。
黑衣人话音刚落,只见狐貂大汉和瘦猴几乎同时策马前冲,当瘦猴即将撞上顾长风时,却见瘦猴忽然纵身一跃,同时将手中暗器甩出。看不出来,瘦猴貌不惊人,那抹银光却含有一股隐秘劲气。
顾长风眼睛微眯,原来是一柄飞刀。
不见顾长风如何动作,身体却蓦的弹起,飞刀擦肩而过,瘦猴眼中露出一丝失望和恼恨。然而顾长风还未落地,眼角余光已经瞥见狐貂大汉冲来,后者挥斧横砍,带起一道劲风,誓要结结实实的将这一斧子劈在对方身上。可出乎大汉意料之外的是顾长风竟然没有躲避,而是转身临空扑向大汉。见到这一幕,大汉先是一凛,随后怒气陡生,你小子忒也托大了,不把你狗日的劈成两半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饭吃。
只见斧子离顾长风脚下尚有半尺距离时,顾长风双脚一点,不偏不倚正好踩在斧头上,借势将整个身体再次拔高,落下时猛地向大汉飘去,右手成掌,直拍向对方天灵盖。
大汉眉头紧皱,粗壮汉子看似笨拙,反应却一点也不慢,电光火石之间双腿猛地使劲,使了一记千斤坠,将上千斤的高头大马生生压弯双腿,轰然倒地,躲过了顾长风猛烈一击。大汉一个驴打滚向旁翻去,几百斤的肥肉在地上滚动,看上去有些滑稽。大汉和瘦猴靠在一起,眼中已毫无轻视之意,多了几分畏惧,再也不敢小觑对方。
瘦猴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双手再次接连挥舞,上中下三路总共扔出十二把飞刀,显然是要让对面的家伙无处可逃。这一次顾长风没有托大,身体向后倒滑而去,忽然向后一倒,躲过上中两路飞刀,右腕一拧,单刀旋转,将下路几柄飞刀也一一拨开。顾长风刹那间心神大震,只听身后有破空声响起,来不及转身双掌猛地一拍地面,再次高高跃起,匆忙间见黑衫男子已近到三尺之处,体内气机瞬间催动至极致,双掌向前一推,‘轰’一声巨响,二人各自向后倒退。黑衫男子退了十多步距离后方才立定,脸色苍白,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喷口而出。
顾长风立定之后,来不及调息,身后二人再次同时出手。
黑衣人眼神阴冷,心思斗转,三人向来同时应敌,长此以往,配合也算默契,刚才顾长风跟二人交手之时,黑衫人就在一旁伺机而动,直到瘦猴十二柄飞刀齐出才终于下定决心出手,那一掌看似貌不惊人,实则蕴含了自己极深厚之内力,誓要毕其功于一役,一击得手,自认为时机掌握得极好,可没想到对方内力深厚至斯,居然未能将其重伤。
与黑衫男子交掌之后,顾长风远没有像表面那般平静,气海一阵翻腾,此时再对阵大汉和瘦猴,出手已不像方才那般干脆利落。顾长风眉间渐凝重,如果三人齐上,自信能将三人毙于掌下。可像现在这样,既要应付眼前敌人,还要提防身后随时可能出现的偷袭,就像是一头猎豹斗两头恶狼,却要时刻提防身后的暗箭。顾长风忽然眼中深处闪过一抹狠厉,浑身气势一变,出手皆是杀招。二人神情微动,眉宇间已出现一丝焦虑,不停后退。
顾长风出手陡然加快,右掌忽的拍向大汉胸前,后者一个躲闪不及,只见几百斤的身躯临空倒飞,重重撞在路边一颗碗口大的树上,嘴角渗出血丝。瘦猴见状,惊骇不已,双手惊慌向前一挥,剩下的飞刀悉数扔出,与此同时身形后掠,不见丝毫墨迹,使出堪称一绝的逃命功夫向树林中逃去。顾长风嘴角泛起冷笑,右手一抄,接住一柄飞刀,紧接着向前一掷,正中瘦猴后背处,只见瘦削身影一个踉跄倒地,一动不动。
顾长风瞥了一眼重伤瘫倒在地的大汉,后者见状,惊恐更甚,本能的向后缩了缩,顾长风略过大汉,面对黑衫男子,面无表情问道:“刚才你使的是逍遥掌,西蜀洪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黑衫男子愣了一愣,经过刚才的交手,深知自己不是对方对手,当下老老实实答道:“是家师。”
“能否请阁下将玉龙扳指拿出来让在下瞧一瞧?”顾长风笑问道,眼神讥讽。
闻言,黑衫男子一怔,迟疑不定。
西蜀卧龙门,开宗立派上百年,有两样东西只传给下一任掌门,逍遥掌法跟玉龙扳指,要么都传,要么都不传,百年以来,从无例外,既然眼前之人会逍遥掌,那么肯定也有玉龙扳指。上一任卧龙门掌门洪正通暴毙于一年前,传言是在一次闭关紧的要关头突然走火入魔,全身筋脉尽断而死,掌门之位由平日名声不显的一个徒弟接手,出人意料的是门内却并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
只见黑衫男子静立不动,脸色阴晴不定,顾长风讥笑道:“去年洪前辈突然离奇死亡,卧龙门放出话来说是走火入魔而死,可我却始终不信,当年跟老前辈有过数面之缘,深知其为人,前辈光明磊落,向来不与人争,也不是那种急于求成之人,其中必有蹊跷。”
黑衫男子眼神阴厉道:“武道一途,高深莫测,就算是绝顶高手,一旦心不能静,也会走入岔路,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走火入魔。”
“是吗?”顾长风讥讽道,“看来你很确定你师父是走火入魔嘛,而且听起来好像...你很希望他走火入魔,可是你既然会逍遥掌,却没有玉龙扳指,问题好像再明显不过了吧。”
黑衣人宽大的袖袍下,五指不断攥紧,又不断放松,如此反复。
顾长风忽然厉声道:“你在卧龙门隐忍多年,目的就是为了窃取掌门之位,像你这种欺师灭祖之人,死有余辜。”
黑衫男子身形一震,转而哈哈大笑,破罐子破摔,道:“那又怎样,是老家伙自己不识趣,当年奎木庄有心要与卧龙门结盟,到时南北合力,何愁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只是老东西死不松口,那就别怪我不仁不义了。”
顾长风冷冷道:“凭你的身手,即便是洪正通闭关练功,你也不是他对手,这其中想必也有奎木庄的一份功劳吧。”
黑衣人冷笑道:“叶二庄主识大体,给老家伙留了个全尸,也算对得起他了。”
顾长风缓缓闭眼,不再言语,想起了那个满头银发的老头,洪正通啊洪正通,想你一生光明磊落,教出来的徒弟却是这般猪狗不如的东西,想必你九泉之下也死不瞑目吧。
顾长风没来由想起了苦陀寺逃出来的林萧南,不禁摇头,怎么都是些欺师灭祖之徒。
眼剑对方失神,黑衫男子抓住机会突然双手一扬,一阵银光闪过,顾长风眼神微凛,急速倒掠。黑衫男子趁顾长风倒退之际,迅速转身向马儿掠去,然而还没来得及纵身上马,却感到肩膀被人牢牢按住,一下子如坠冰窖。肩上似乎有如千斤之力,黑衣人忽的双腿一曲,跪在地上。顾长风冷眼看着地上的背影,气机在掌中凝而不发。然而没有纠结太久,顾长风掌力尽吐,黑衣人顿时瘫软到底,溅起一地尘埃。
早已见惯生死的顾长风从来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否则也不会活着从战场上走下来,倘若此时心软,此人必定返回奎木庄,到时成为奎木庄的一道助力,倒下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位老人,都没有心软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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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上两骑并驾而行,紫衣问道:“那家伙明明不是你的对手,为何还敢一路跟来?”
顾长风面色平静,在客栈的时候,顾长风故意敛去气机,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可依然被对方察觉,只可惜黑衣人高估了自己,逍遥掌的确厉害,可要看是谁来用,如果洪正通复生,恐怕还能让人有所忌惮,洪正通的徒弟?还差了一点。
蹄声渐起,尘土飞扬,两骑快马渐渐远去。
望着逐渐在视线中消失的两人,大汉神情木然,不经意间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那道萎靡身影,眉头大皱,酝酿一会儿,忽然狠狠向其吐了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