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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如同行云流水一样过着。
我还是做我的店小二,一切似乎不曾改变。圆圆知道我的身世后,变得有些矜持起来,她再也没有跟在我身后叫我契子哥哥了,但是她会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去看戏,淮风的《苏三起解》,然后经常做一份自己拿手的菜,端到我的房间,说是给我补补身子,我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好姐妹,生活中都心照不宣默默呵护着对方。
唯一改变的事情,就是每晚客栈打烊后,淮风会准时出现。起初只是喝一点小酒,跟我们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后来,他会带来一些诗词歌赋和我们一起欣赏。
他说,他特别喜欢晏小山的词,每每读起,就会触动心事。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溢出特有的忧伤,站在他面前,感觉他是一个被忧伤淹没的人。其实,我最喜欢的也是晏小山的词,几行黑字就能勾勒出那些残梦春恨,惹人落泪。
圆圆悄悄凑到耳边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淮风?”
“圆圆,瞎说什么!才没有呢!”我别过头装作不屑地说,却没察觉到脸颊的绯红出卖了我。
“他喜欢你!我能感觉得到。”圆圆笃定地说。
我坦白地看着圆圆:“说实话,我根本不懂什么叫喜欢什么叫爱,我一个人就够了!”
圆圆笑了:“不是这样的,小墓你很坚强,但你其实需要一个人来爱护,你不是不知道不渴望爱,你只是害怕伤害!”
我久久说不出话,有种被说中的感觉。从小就不怎么和人说话,生活在无边的孤独里,总想要把自己封闭,不想被外面的世界刺得满身是伤。回首一望,我认识的人,好像只有圆圆和淮风。
圆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小墓,如果喜欢,就不要错过幸福!淮风看你的目光,分明写着喜欢”
我摇摇头,幸福生来注定与我无缘。!
晚上,淮风还是来了。
见到我,微微一笑,一如既往的关切:“小墓,你身子不舒服吗?怎么穿这么多?”
“没事”我轻轻摇头,尽量避开淮风的目光,那对琥珀一样的眸子。圆圆在一旁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哭笑不得地叹气。
淮风拿出一支毛笔,对我笑道:“这是一杆上等的狼毫,小墓你不是喜欢晏小山的词吗?我写一首送给你啊!”他的声音犹如泉水一般清澈。
“好啊好啊!”还不等我说话,圆圆先帮我答应下来,然后跑去柜台边,拉开抽屉,拿出一叠宣纸和一个砚台,铺在桌上。
烛光下,淮风轻柔地砚着墨,漆黑的墨块搅拌成一潭漆黑的忧伤,笔尖浸泡在墨汁里,浓黑饱满,狼毫在宣纸上如行云流水:
梦后楼台高琐,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萍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晏小山的《临江仙》,一气呵成。哀伤的行楷在宣纸上哀婉地回转着,沁人的墨香里透着深深的无奈,浓黑的墨惹得眼睛有些酸疼,里面夹杂着痛苦,忧伤,还有无尽的相思,一卷写满哀伤与相思的字似乎在隐隐哭泣,站在它面前,忍不住落泪。
这样忧伤的字,只有忧伤的人才写的出来。
淮风轻轻地走到我身后,:“这幅字送给你。”他的眼眸深不见底,凝视着字陷入沉思,可能是触动了心事。
圆圆见我们久久不说话,跑到我们中间挥挥手,:“你们都傻啦?站着干什么呀?小墓,人家送你这幅字你送人家什么呀?”然后她调皮地跑过来把一个玉佩塞到我手中,给我挤了挤眼。小声地说:“《诗经》里面的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去呀!”
我站在淮风跟前,缓缓地抬起掌心,一个精致的玉佩。我笑了笑:“送给你,保平安的,也许它能让你忘掉忧伤!”
淮风捧着它开心地笑了。
再见到淮风的时候,他的腰间挂着那个精致的玉佩,同时带着一袭锦衣绸缎。他的眼神深情而坚定地看着我,说:“小墓,我喜欢你,我带你走好吗?”
我和圆圆都愣住了,错愕地看着他。我立刻还是那样不经意地一笑:“你能带我去哪?”
淮风走到我跟前:“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我要给你幸福!小墓,我是认真的!你让我忘掉了伤痛,我要给你所有的爱!”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睛深深地凝视着我,有一片彩云从他眼里缓缓飘过。
我突然就失语了,我这样一个卑微的女子,怎么可能去奢望爱情。每次看见江水里的鸳鸯,春归的双燕,我的心里就会泛起一潭悲凉,自己深深地陷进去。而如今,淮风站在我面前,说要给我幸福,他是第一个说要给我幸福,把我从悲伤中拉出来的人。这样的幸福,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我并不相信我会得到什么爱情,这只能是命运给我开的一个玩笑,我只能是那个卑微的店小二,我不需要有人守护。
但是面对着淮风,我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