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春卷轻蹙娥眉,颇为担忧道:“您还是早去早回吧。若是耽误的时辰太晚,奴婢还真瞒不过去呀。”
“唉,放心放心,一会儿就回。春卷你快回吧啊!”夜灵芝冲春卷小鸡啄米似的不断点头,然后脚底抹油,赶紧跑了。
春卷走上前,伸出细白的双手,将后门轻轻合上。
就在她转身离开的一瞬间,一道暗光,浮上她的眸里。
夜灵芝两三下跑到马车边上,迫不及待地掀开车帘往里头一看,顿时两眼笑得弯弯:“我就知道你会早早在这儿等我。”
里头正坐着,一身正红色镂金彩蝶穿百花裙的夜惊鸿。
那一身赤红的裙,都将整个马车车厢内壁,映照地似有漫天飞霞。
“哇!”夜灵芝捂着嘴巴,惊叹道:“惊鸿姊,你这是要去做新娘子吗?穿这么红的裙子!”
“行了,快上来。”夜惊鸿直接伸手,将还在啧啧称奇的夜灵芝拉扯上马车,严肃道:“喊那么大声音,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要偷溜出府的吗?”
夜灵芝赶紧闭嘴,对夜惊鸿摇摇头,表示自己再也不说话了。
马车开始缓缓向前使去。
“惊鸿姊,你从哪儿弄来的马车啊?”不过片刻,嘴闲不住的夜灵芝又开始嘀咕嘀咕了。
夜惊鸿咧嘴笑。
“山人自有妙计。”她并不打算细说。
“倒是我想问你,上回交待你的事儿,你打听得怎么样了?”
夜惊鸿压低声音,问她。
夜灵芝一听这个,就无奈摊手:“我悄悄问过娘了,她也不知道。”
“而且她还说,府里四个姑娘都是老太太亲自取的名儿,她也不清楚,为何其他三人都是‘灵’字辈取名,单单就夜惊鸿一人,名字例外。”
夜惊鸿闻言,立刻陷入沉思。
通过这段时间她在夜府的暗中调查,整个夜府除了真身夜惊鸿的种种事迹,透露着莫名的诡异外,其他的人或事,都不算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但偏偏,这就是夜府最古怪之处!
夜惊鸿将手指,伸进面前小案几上的茶盏里,沾了些许茶汤,开始以指为笔,分析起案情来。
夜,惊,鸿。
她在案几上轻轻写下这三个字。
特殊的名字。
三年前突然被赶出府邸,进入尼姑庵静修。
又在不久前被人带入禁地杀害。
夜府中的权利核心人物,庄氏及夜宗礼两人,对她的死没有做任何追究。
还刻意寻了样貌与她一模一样的自己,进府替代她的身份。
夜惊鸿紧抿双唇,边想边画,整个案几都被她涂抹地都是湿答答的水渍。
“惊鸿姊,你想到了什么呀?”
夜灵芝看她又是线,又是勾勾圈圈的,真是看得她一个脑袋两个大,不由费解地出声问她。
夜惊鸿冲她微微摇头,又沾了点茶水,在“三年前”这三个字上划了一个大圈。
“这里有问题。”
夜惊鸿想了想,又在“夜惊鸿”三个字旁边,加了“生母”两个字。
“也许,夜惊鸿的取名意义,来自于她的生母也说不准。”
“可是,”夜灵芝急忙说道:“三年前的事情,我即便身在夜府,似乎也没有得到什么风声,只记得那年,好像是太子要选太子妃,真的夜惊鸿似乎也在被遴选的名单内!”
“太子?太子妃?”夜惊鸿双眼一亮!
“说,还有关于三年前的任何信息,全都告诉我吧。”夜惊鸿振作了精神,认真对夜灵芝说道。
夜灵芝点点头。
“其实三年前,府里一切都很风平浪静。就是随着太子选妃的日期临近,府中上下都开始紧张起来。”
“那时我和夜惊鸿不熟,只听娘说漏嘴,说她也在太子正妃的花册名单上。”
“我也不记得太子选妃的具体日期是哪天了……只记得也跟现在差不多,大概是春末夏初吧。”
夜灵芝不好意思地搔掻头皮,羞赧地低下头:“因为我觉得这事,跟我们西院没什么关系,就算她当了太子妃,老太婆也不会让她帮衬我们西院,所以也没太注意当时的事情。”
“没事。”夜惊鸿笑道,“那时你才多大?就算你跑去问大人,也没人会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嗯。”夜灵芝若有所思地点头后,又说道:“我只记得,有一天夜惊鸿突然消失了。府里许多伺候过她的奴婢也被处理掉了,再也看不见了。”
夜灵芝说道此处,突然探过头,在夜惊鸿的耳畔悄悄说道:“以前包括你身边的果香、蜜香在内,一共有六个大丫鬟伺候着夜惊鸿呢。那个时候只要她一出现,前呼后拥一大帮子的奴婢丫鬟,可威风了!”
“但你现在也看到了,现在也只有蜜香和果香两个人还在,其余的人都……”
夜灵芝说不下去了。但她给了夜惊鸿一个“你懂的”的害怕眼神。
夜惊鸿听了夜灵芝的叙述后,闭上眼,久久沉默无语。
也不知她蹙眉思忖了多久,车厢里彻底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车辙翻滚在青石板地上,发出的阵阵的碌碌声。
夜灵芝自知没有她这般聪慧,也小心着不去打搅她的思绪,于是转头挑起一角白色的围帘,向车窗外望去。
此时天已大亮。
车外,正是顺安城内开始起早市时的热闹场景。
夜灵芝看着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两边,开始慢慢聚集起各色商贩走夫,耳畔开始传来熙熙攘攘的人群,所发出的呦呵喧哗声。
不知不觉,这鲜活的早市景象,让她心头一揪,落下感动的泪来。
一缕淡金晨光,恰好在此刻照射上她的脸。
她慌忙缩回头。
可方才那抹温热的舒适感觉,却让她情不自禁地再次探出头去,去接受阳光的温柔抚慰。
活着,真好。
她想到。
哪怕身在这样无情的大家族里,哪怕和惊鸿姊一起卷入了可怕的阴谋诡计中,她也依然觉得——
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