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家乡的噩耗
阴沉了一天的天空又开始放晴，浓密的乌云被大风吹散，有天女散花般的小雨稀稀拉拉的撒了一阵子，打湿了部落的地面。大雨......终究是没有来。
“老加！”
冯小煶打量着眼前的加西亚副将，他年纪和自己相仿，他告诉过自己已经到了三十六岁的年龄，仔细打量他的五官，反正很耐看就是了，和自己是一个类型的大叔范儿。
冯小煶也不知道这种大叔范儿应不应该形容成英俊，但妖兽和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痕迹实在是太过明显。
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
可他的勋章实在太多了点。
整张脸密密麻麻的都是伤口，深的浅的，长的短的。有的缝合过，有的自然收口。索性伤的部位不在眼睛或者鼻子，否则这张耐看的脸怕是要破相了。
头皮上左侧一条刚愈合不久，明显经过粗糙缝合的伤疤，好似一条趴着的蚯蚓，在金色的草丛里若隐若现。
“听说他以前是长发来着......”
为了便于处理裂开的头皮，他才剪短了金发。
这就是塔塔关雄狮么？
此刻的雄狮半蹲在地上，用粗糙的手掌捂住脸庞，厚实的双肩不停的上下抽动着，有水滴从指缝间落下。
“老加！节哀！”
拍拍他的肩膀，冯小煶点燃了两根烟，递了一根过去。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没有理会冯小煶的善意，加西亚悲痛的大吼。
他猛的站起来，一把抓住冯小煶的肩膀，用力的摇晃。
“厮总，你有学问，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杀了我的父母妻子......和我的孩子！”
“我加西亚为帝国做得还不够么？镇守边关这么多年，就算再艰苦，再绝望。我都挺了过来......”
“可是，没了......他们......没了！”
松开了被摇得有些想吐的冯小煶，他开始用力抓扯自己的头发，头发太短，可不容易被扯下来。抓扯了一阵没有效果，加西亚开始脱掉自己身上穿戴的红色盔甲，一块、两块，露出布满恐怖伤痕的躯体。
哐当一下盔甲片片摔落在地，被他用力的踩，使劲的踩。
踩得累了，就这么光着上身仰倒在泥地上，不顾湿滑的稀泥弄脏自己的皮肤。
他累了，哭的累了。
他乏了，长期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这一刻，圣巴罗帝国的任何事情都和自己没了关系。因为他所坚持的正义被输得个精光。
他的信仰、他的坚持和羁绊随着亲人的离去而消失不见。
或许，就这么看着天空慢慢的死去，是个不错的注意。
或许，被凶恶的獠牙兽吞到肚子里，变成粪便。明年这个时候，粪便掉落的地方会长出一朵美丽的小花，花蕊里，是他倔强的灵魂。
或许，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富兰克林那家伙会笑得前俯后仰吧。
早知道，应该杀了他。
晚了，一切都晚了啊！
应该跟他们一起去的。
现在去还来得及么？
等等我！
瞳孔已失去了焦距，哪只不停抽动的右手，缓缓的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黑色的匕首。
“你这个懦夫！”
冯小煶抬脚一脚踹过去，差点踢断他的手。黑色匕首被踢得飞起，叮叮当当的划出老远。
“你这个傻逼，二货，瓜娃子！......”冯小煶横眉怒眼，十分的吓人。
“你是男人......这种时候，男人应该怎么做？”一颗旋转着的烟头弹到加西亚的额头，有烟灰掉进他的眼睛，被泪水浸湿，“起来，傻逼！你告诉我，男人应该怎么做？”
“连妻儿父母都保护不了，我还算男人吗？”
“傻逼，就你这样一副傻样，要死不活的样子，为帝国做事？封建社会的帝国算个屁！”冯小煶有点冒火，愚忠的加西亚让他想到历朝历代的忠臣们，一心为国，上对得起皇帝，下对得起黎民，忠臣们固然流芳百世，可歌可泣，但大多数都被奸人所害，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惨景。
比干、伍子胥、岳飞、袁崇焕均是如此。
他加西亚同样如此。
“傻逼加西亚，要死就死远点！死在这里污染环境！”
“活该你家破人亡，以后你若再有家庭，同样会落个一样的下场！”
“你说什么？”加西亚红了眼，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右拳散发出朦胧的土黄色光芒，照着冯小煶的胸口就是一拳，闪电般的拳头拉出了一道残影，开启了洞察入微的冯小煶只稍稍一侧身，拳头擦着他的衣襟滑过，他甚至听到了呼啸破空之声。
再一拳，冯小煶再次避过。
“愚蠢！你所效忠的帝国是什么？帝国只是为个人利益而存在的机构。千万百姓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给你们的皇帝和身边人当奴隶，当炮灰！”
加西亚充耳不闻，又是一拳攻来。
“绞刑痛苦的只有那么几分钟，凌迟见过吗？剥皮见过吗？你应该庆幸他们没有遭受那样的痛苦。”
攻势越来越快，加西亚此刻全身上下都冒出浓烈的土黄色光芒，仿佛战神。
“你心甘情愿的给他们压榨，心甘情愿的给他们当一条狗，你他妈的甚至心甘情愿的把妻儿父母送到人家手里。”
“你若还是看不透，家破人亡必然发生！”
“你若死了，谁给他们料理后事？”
“......还有，封建社会必定会灭亡，到时候你效忠谁？”
土黄色光芒越来越浓烈，从冯小煶的角度已经看不到加西亚的双眼，入眼的只是一片刺目的光，冯小煶闪避得越来越吃力。
“你不是男人！”
“你若是男人，你他妈的就应该给他们报仇！不管仇人是谁，是你口中的富兰克林也好，是你们的皇帝也好。”
“你他妈的就应该挺起胸膛给他们报仇！”
“砰！”
加西亚手腿并用，速度越来越快，冯小煶被封闭了所有闪避空间，这一下实在躲闪不过，拼着用双肘硬接了一记重拳。
这一拳，打得冯小煶往后飞跃了三四米，双手一阵麻木，已经抬不起来，但他也因此拉开了和加西亚的距离。
加西亚并没有追上来，他光着上身，一只皮靴在打斗中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就这么光着一只脚埋头站立着，思考着。
土黄色的光越来越明亮。
“是啊，我要报仇！”他喃喃的说。
“我是男人，我要报仇！”
“我要杀了富兰克林，我要杀了他！杀了他！”双眼射出的强烈光芒并不能阻挡那红色泪珠的点点滚落，他留着血泪仰天长啸！
“杀！”
光芒的气势到达顶点，一圈如沙尘暴般的气流以身体为中心向着四周喷发而出，进而漫天的沙粒旋转着缓缓收缩，一直收缩到身边两米左右的范围，围绕着加西亚旋转，咆哮。
土系三阶灵术------沙暴。
他进阶了。
忽然发生的这一切，冯小煶看得明明白白，在洞察入微的视觉中，
灰尘、沙子、碎石、空气、水分混在一起，飞速的旋转，像一个铁桶，将他周身上下保护得严严实实。
如果想的话，冯小煶可以看到每一颗碎石的移动轨迹。可以这样说，这高速旋转着的沙石就像一面沙之盾牌，任何有形的攻击只要落入盾牌范围内，都会被高速流动的沙子卸去力道，推到一边，好强大的防御功能。
“这就是进阶？”冯小煶双手疼痛欲裂，他勉强的活动着手臂，死死的盯着依旧散发出光芒的加西亚，随时做好了迎接攻击的准备。
“我们不要再打了！”加西亚冷静下来，散发的光芒缓缓的收入身体里，他轻轻的开口，眼角的血痕依然刺目：“你说得对，我应该挺起胸膛给他们报仇！”
“呼~~~！”冯小煶长舒了一口气，“想通了？”
“不！我觉得我应该在报了仇以后....再......去和他们团聚！”
“卧槽！”
“厮总，你脑子好使，能帮我分析一下吗？”
“很简单啊！”冯小煶沉声说道，“你掌握着塔塔关的军权，有人觉得睡不踏实，要夺走军权呗。”
“可是，我已经离开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赶尽杀绝？”
“知道啥叫功高震主么？我们且不管这个‘主’是是不是你的皇帝，你把手下的士兵一个个训练成了自己的小弟，就算你离开了，到时候振臂一呼，那不是一呼百应吗？若你有异心，他们不害怕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
“说你是傻逼你还不承认......”冯小煶好容易逮着机会好好说教说教这个让他有点自渐形秽的优秀男人，“他们会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一个人的人品上？你太能干，就成了隐患，还不明白？”
他接着说道：“所以，有人要把你当做垫脚石给踩下去，你的皇帝陛下应该是默认的！”他上前拍了拍他赤裸的肩膀，又说：“老加啊，你应该感谢外面那些獠牙兽......若不是它们，估计你一回到家里就会被抓起来杀掉吧！”
“我懂了！”加西亚咧开嘴想笑，但看起来却是在哭，“你刚才说，封建社会必将灭亡，是说圣巴罗帝国吗？”他慢慢的弯腰捡起自己的盔甲，用手掌抹去上面的泥土，然后一块块的穿戴起来。
“当然！”
“为什么？”
冯小煶笑了，社会的发展规律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小学课本的内容：“那是自然规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怎讲？”
“当权者，就是一条船！百姓，就是大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加西亚沉默，看得出他在思考，深层次的思考，从小接受的忠君思想教育正在和新生思想之间进行激烈的斗争。
冯小煶也不急，干脆坐下慢慢的等。等他看开，等他真正的想明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
一根烟抽完，夹在手指间的烟蒂已经有热量传至皮肤的时候，加西亚的眼睛，亮了。
“谢谢你厮总，教我这个道理，我明白了！”
“我不是在教你道理，我是在教你经验，一个有着五千年文化的大国用鲜血换来的经验。”
“那你觉得这个舟要怎么样才能不被颠覆呢？”
“诶？这老加看来还是没看透啊！”冯小煶摇摇头，故作神秘的一转身，留下了一句话。
“若能为大多数人谋福利，这个舟......就不再是舟了，而是岛.....或者是大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