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会丢下你
“四大叔，左边左边，慢点~~慢点，停停停......要掉下去了......呵~~~~~”小倩扭着头看着前方，捂着颇有规模的胸口一阵大呼小叫，她的右手死死的抓住轮椅扶手，十指捏的微微的苍白，有种要翻车的预感。
重力的变化仿佛对包子的影响还不算特别的大，虽是老狗，但它“吭哧吭哧”拼命往前拽着，把牵引带拉的笔直。
轮椅被包子的速度拉的稍微有些快，大质量的惯性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停就能停下来，很快到了卫生间门口的台阶，猝手不及之下，两人差一点就和着轮椅一块滚下去摔个人仰马翻。
“残疾人通道在左边啊，四...大...叔....”小倩故意拖长着声音，表示自己对冯小煶驾驶技术的鄙视，“你的驾照是怎么考过关的？”。
“少废话，不知道你很重啊！”冯小煶针锋相对，毫不示弱，斗嘴归斗嘴，他还是使劲的将轮椅调了个头。自己在前面充当刹车，缓缓从斜坡溜到了停车场的地面。
“去车上休息会......啊？卧槽......”一晃眼的发现让冯小煶的心开始滴血。
自己的ds5爱车就像被人在轮胎上扎了两刀，两个十八英寸的大轮胎瘪得和焉丝瓜一样，亮银色的轮毂都挨着沥青地面了。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刚好能看到轮胎底部有一条长长的口子。
口子不规则，显然并不是刀子扎的。
“我去啊！太重了吗？”凝神一想，冯小煶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小轿车的发动机、变速箱都在引擎盖里，前面的重量是比后面大很多的，应该是贸然增加的重量施加上去，已经超过了米其林真空轮胎最大的载荷。
所以，它们罢工了。
不能开咯，索性就放在这里吧。
拉开车门，费力的架着小姑娘钻进车后座，冯小煶从后备箱夹层里拿出急救包。重新清理包扎了小倩的伤口，帮她在后座躺好，盖上了自己的外套，自己则钻进驾驶室，把座椅调整成平躺的位置，如释重负的躺了下去。
还没怎么动，就累得要死。
乌云散去，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白茫茫的雾气遮住了阳光。大雨停了，只剩下倔强的风不停的在空间里穿梭着。
“小倩？”
“恩？”
“告诉大叔，你的腿......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冯小煶的嗓音很温柔，他在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让女孩反感。
“恩......”女孩的情绪瞬间变得更为低落，她费劲的翻了个身，留给冯小煶一个背影，喃喃的说道。
“三岁那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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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晚，瓢泼大雨，那是一条两车道的县道，红色奔驰s350l轿车呼啸而过，轮胎扒开地面的积水，车尾喷出高高的水花。
“我们完了......我们完了......”梳着马尾辫的美丽女子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句话，她一边抽泣一边狠狠的踩下油门，3.0升大排量发动机咆哮着，仪表台上的时速表呼呼的往上蹿，时速已经超过了一百二十码。
哗啦啦的雨水被性能良好的雨刮器急速的分开成两半，透过朦胧的挡风玻璃只能隐约看见远处的灯光和道路的标线。
女子正在气头上，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车速已经严重超过县道的最高限速，依旧不依不挠的将油门踩到底。
她想逃，逃离这个没有任何温暖可言的家庭，逃离尖酸刻薄的婆婆，甚至逃离口口声声说爱她，但却和她的闺蜜搞在一起的男人。
钱，都给他。
房子也给他。
公司，不要也罢。
她要的，只是后座的女儿，三岁大的宝贝女儿。
倒车镜里反射出刺目的疝气白光，后方不远处，另一辆黑色奔驰s560轿车破开雨雾，正以更快的速度飞速接近着。
“倩倩，妈妈这就送你去外婆家，不能让爸爸追到，不然......不然他会把你从妈妈身边抢走的。”
她转头，红肿的眼睛看起来依旧那么美丽，那么迷人。她用怜爱的眼神望着后排座儿童座椅上一直在嚎啕大哭的小女孩，“倩倩，别哭，妈妈一直陪着你！”
县道是几十年前就建好的，没有路灯。在这暴雨的夜里，年久失修的水泥路面很轻易就被瓢泼的雨水灌满，形成一个个大面积的水坑。
前方就是道路的尽头，那是一个丁字路口，路口停着一辆蓝色的东风大货车。
女人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后座的小女孩身上，高速转弯的红色奔驰s350轿车很不幸碾到一个面积较大的积水坑里。
“滋！”由于车速太快，水的表面张力使得左侧前轮已经腾空。感觉不对的女人猛的踩下了刹车，但再灵敏的制动此刻已经无济于事。
红色奔驰轿车一个侧滑，女子眼睁睁的看着漂亮的车头“轰”的一声直接撞上大货车的车尾，根本来不及躲闪。
流线型造型的车头瞬间凹进去一大截。挡风玻璃和车顶棚被刺入的坚硬槽钢划得七零八落，槽钢穿过玻璃，在碎裂的玻璃渣如爆裂般的飞舞中，印上了女子的胸膛。
她就这么断了气，只剩下后座小女孩微弱的呼吸和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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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稀记得爸爸妈妈吵架了，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吵，直到在医院醒来后，我的腿就没了感觉，大叔你看，这样都不疼。”
仿佛怕冯小煶不相信似的，她还拿手在伤口处用力的拍了拍，看得冯小煶一阵心跳，生怕伤口崩裂开来。
“后来爸爸告诉我，说我的脊椎折了，压迫了脊髓传导，后来也在大医院做了几次手术，不过嘛......你看到了，根本没什么效果。慢慢的我也习惯了，习惯了保姆嫌弃的眼神，习惯了爸爸的冷漠，也习惯了同学们的嘲笑和捉弄。”她说得很平静，似乎故事的主角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但那钻石般闪耀的眸子里，明明看得见涌动的泪水。
“后来也就不再治疗啦，爸爸每天工作很忙，经常不回家。没多久，可能是怕我孤单吧，他就带了包子回来......还好有包子陪我......”小倩再次轻轻抚摸着包子的毛发，故作坚强的笑了笑，梨花带雨的模样很是惹人心疼。
“当时的包子就这么一点！”
她再次双手用力翻了个身，比划出一个二十来公分长的手势。
“对不起！”冯小煶的道歉很真诚，多好的一个姑娘，怎么会遭遇这些事情呢。
能开大奔的家庭，真是有钱！
但富人家的家务事，也是够复杂的。
“没事啦，四大叔，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再说人活在世上不得往前看吗？”小姑娘强颜欢笑，给大叔上起了哲学课，“再说了，以前治不好，并不代表以后治不好啊！”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正常人一样，跑跑跳跳！然后呢，等我找到一个爱我的男朋友，一起逛街跳舞滑滑板！”
“你会的！”
“看得出大叔你是个好人。”
“这么快就给我发好人卡了啊？万一我是坏人呢？你个小萝莉不是羊入虎口？”冯小煶故作凶恶状。
“囖，你要是坏人，那你还把女儿的照片挂在车里？能生的出这么漂亮的女儿，说明你的人品呢......还算可以吧！”小倩的世界观让人很无语。
“额！代沟太大了，年轻人的世界真不是老年人能够理解的。”冯小煶的额头再次挂满了黑线。
“再说，你的车这么温馨干净，我的后面还有这么多愤怒的小鸟......”举起手，小倩指了指后窗玻璃下一溜排开的愤怒小鸟系列碳包，“爱愤怒小鸟的大叔，不可能太坏吧！”
冯小煶更加无语。
“你在车里待着，我到处去看看，总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冯小煶故意岔开话题，“但我得借你的轮椅用用！”
刚刚的行走实在是太困难，猛然想起似乎滚动摩擦要比抬腿走路省劲得多，冯小煶找到一个移动的好办法。
“可是......”
“放心，就是去看看，一会就回来，我可是好人，不会扔下你不管的。”看出了小倩的担心，冯小煶努力的挤出微笑，要宽她的心。
“那拉钩！”小倩嘟着嘴，带着些鼻音。
“好，拉钩就拉钩！”
看着小倩很认真的样子，他郑重其事的伸出有一些老茧的右手小指，与她纤细细嫩的指头打了一个结。
“还要盖章！”
“好，盖章！”
“汪~~~！”
他的声音里有些无可奈何的溺爱，也有一种身为人父的磁性，他微笑着摇摇头，竟浑身散发出慈爱的光辉。
一大一小两个拇指碰在了一起。
“这丫头......”
小倩从后座探出脑袋，看着他冲她挥挥手。
“记得马上就回来啊！四大叔！”
“安啦安啦！”
转过身把轮椅当做滑板，冯小煶发现这样的前进方式，的确要比走路轻松省力的多。想了想，干脆一屁股坐在轮椅上，双腿倒蹬往停车场有车的地方滑去。
还没上拍照的白色普拉多里......没人......
黑色的桑塔纳里也没人......
红色的马自达里还是没人......
高速路稽查执法皮卡里面只有两个水杯，同样没人......
一连经过好几辆车，从透明的车窗玻璃看进去，都没有发现任何人影。但随手就能打开的车门车的主人并没有走远，哪有走远了不锁车门的道理？
奇了怪了！
他很是纳闷，不可能所有的人都和自己捉迷藏啊，人最多的应该是那两辆大巴车吧，毕竟上卫生间之前，他可是明明白白的看到有人在招呼乘客们上车出发的。
长途大巴专用下客位并不远，冯小煶深吸一口气，倒蹬着轮椅往着大巴车滑去。
“怎么可能？”车门依旧没锁，他双手握着扶手爬进了大巴的后车门里，呆呆的望着空空如也的一排排真皮座位。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扶着座椅靠背，他沿着中间的通道一步一步的挪动着。
大巴顶端的行李架上堆着些许大包小包的行李，座椅上摆放着杂七杂八的物件，有喝的只剩半瓶的百事可乐、有啃掉一口的麦当劳鸡腿，还有一个座位上放着一个苹果手机。他伸手摸了摸座椅的坐垫，温嘟嘟的，好似刚刚有人坐过。
一直走到车身的最前面，冯小煶十分确定大巴车厘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存在。他心里发毛，再次扶着座椅靠背，把自己狠狠的摔在驾驶位上。
精美的钥匙串还插在点火开关上，一双白的发亮的驾驶手套随意的套在排挡杆的球头上面。
挡风玻璃前的凹槽里放着一包玉溪，一个打火机。
一个被茶渍染成褐色的透明钢化玻璃杯安静的插在中控台放水杯的孔洞里，杯子里的水面因为他的到来荡起了一圈圈波纹着，带动几片发胀的茉莉花瓣左右的飘动。
怎么可能？
他的心情就像跌落山顶的小石子，、、、的落到了谷底。汗毛根根炸立，一股凉气“嗖嗖”的从后背直冲上头顶，浑身一片冰凉。仿佛行尸走肉般缓缓站起身子，身不由己的后退出了车门，随后一屁股坐在了水渍未干的地面上，不管地上是如此的冰凉。
再凉，也凉不过此刻的心。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人呢......人呢！？”他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着，剑眉下的双眼已经睁得不能再大，仿佛见到了人间最不可思议的事情，眼神都没了焦距。
“人呢？~~~~人呢？~~~~人呢？”
他呆呆的坐着，坐了许久，连裤子被冰凉的雨水浸湿都没有发觉。
“人呢？~~~~~”
用尽全身力气从胸腔里爆发出一声高亢的呐喊，凝重的空气和四周的建筑物反射出同样的回音，好似天地反过来询问自己。
“人呢？”
“不行......不行......我不信，我不相信！”
他状若疯癫的爬上轮椅，倒蹬着冲向另一辆大巴车。
第一辆里面没有人
第二辆里面也没有人
旁边的拖挂大货车同样没人
便民超市、加油站、车辆维修站、甚至修建设施的民工工棚，他在很短的时间里倒蹬着轮椅走遍了服务区的各个位置。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科学......不科学”忽然出现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让从小就开始接受科学唯物主义教育的他，大脑出现了短时间的当机。
“呼~~呼~~呼~~呼~~”
剧烈的活动让他的肺里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呼吸困难，他张大了嘴，鼻翼撑得老大，两眼发直，额头渗出的汗水以超乎寻常的速度浸湿了印花t恤。
象泄了气的皮球，冯小煶直接仰头倒在水泊里，丢失了全身的力气，两条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虚弱得只剩下胸口还剧烈的起伏着。黑色的瞳孔里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神采，变得一片死灰。
“大叔！~四大叔~~~！”空气中传来女孩焦急的大喊。
冯小煶置若罔闻。
“四大叔，四大叔，你怎么样了？”小倩的喊声明显带着哭腔，挣扎着推开车门，从车上滑下来，双腿一着地就被重压压得直接跪倒在沥青碎石路面上。
“大叔~~！”像是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小倩开始哭喊，拖着毫无知觉的双腿往小四的方向艰难的爬行着，也不顾手臂和膝盖被冰冷的碎石路磨破了皮。
“汪~~汪汪~~~呜”，包子跟着跳下车，围着主人不停的转圈。
......
“这没道理，这解释不通，这根本就不可能，我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他不断的告诉自己，这是梦境。
可身下传来的冰冷触感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过分。
“老婆、颖颖！”忽地心里一个激灵，“对了，我得回家，我得回家看看！”
人，一旦有了信仰和寄托，就可以战胜任何困难。
他冯小煶的信仰就是温暖的家。
此刻，他从一个悲催的角色变成了一名斗士，空洞的双眼重新燃起了熊熊的希望，他担心家里，若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让他如何生活下去。大巴也罢，货车也罢。那些人他都不认识，他担心的只有家人，只有自己的父母妻儿。
冯小煶心急火燎，想要回家看看自己的家人，但愿......她们依旧安好。
“我......要回家！”
仿佛被注入了一阵强心针，他猛地翻身坐直了身体，这才发现不远处小倩还趴在地上继续艰难的爬行着，剧烈的摩擦让她右腿伤口又渗出了鲜红的血渍。
我这是......
“别动！”
“小倩，我没事，你别动了，我过来。”
倒蹬着轮椅来到小倩身边。轻柔的把她扶上了轮椅，小倩依旧止不住的抽泣着。
“大叔，我......我以为......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说罢，猛的一把抱住冯小煶，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别哭啊，你！......”
他还不习惯被陌生女孩这样抱着，虽然她还只是个孩子。
“放心，大叔只是心里难受，放心！大叔没事儿的。”
哄小孩一样，他伸手摸了摸小倩乌黑的秀发，推着轮椅再次把小倩抱起来放到了车后座。
看着小倩膝盖上磨出的新伤，小四埋头边清理边轻声的对她说着。
“丫头，别担心我，我没事的，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应该优先保护好自己。”
内心夹杂着一股感动，这女孩才刚和自己认识不到两小时，从表面看起来是很乖巧，很懂事。但仅仅是两个小时而已，自己对她有那么重要吗？
“四大叔，我叫小倩，不叫丫头......”
“哦，好的，小倩丫头......”
“我基本走遍了整个服务区，没有发现任何人，应该就我们俩......哦对了，还有包子。”指了指趴在车地板的金毛，冯小煶很认真的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怎么会？那......那......”显然想得比较远也比较多，小倩捂着嘴，浑身又开始打颤，一股强烈的恐惧从胸口蔓延出来，想要再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除非他们集体和我们捉迷藏，可是动用高科技引力手段和我们开玩笑的几率，你觉得有多大？”经历了三十多个年头，他的神经也因为社会的研磨而变得粗大，很快就恢复了睿智和冷静，“再说，能大范围改变重力的科技......我还没听说过，除非是外星人袭击地球！”
“我说，小倩丫......额......小倩，我们来分析一下。”
“重力的改变已经确定无疑，咱俩负重感强烈，行动迟缓，包括物体抛物线的改变都证明了这一点。另外，你看我这车的轮胎......”。
用嘴呶了呶轮胎的方向，小倩顺着方向一眼就看到了瘪瘪的仿佛死蛇一般的两个米其林。
“那，四大叔，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被外星人绑架了？”
抚摸着怀里包子头上柔顺的毛发，小倩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神情不再像刚才一样慌乱。
她撑着双手往车门里面移了移身子，给冯小煶挪出一点空间。漆黑发亮的大眼睛紧盯着冯小煶刚毅的脸，希望能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掌握的信息量太少，目前无法做出判断，我们需要观察和探索，但是不管发生什么，你是大叔的乘客，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大叔......不会丢下你！”冯小煶郑重其事的给出了一生的承诺。
“恩！”
“哎！又要给你处理伤口了！”他无奈的笑笑，“再多休息一会儿，让大叔好好想想，我们应该怎么办！”
“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