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巨兽

制图什么的，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特别是在没有文字基础和数学基础的情况下。

当一轮弯弯的血月高高悬挂，将暗红色的月光笼罩住整片大地的时候，一堆人正端坐在屋前的小木桩上，大伙儿坐成一个半圆，围着一块石壁。一圈线缆围绕过石壁上的大树树枝，直直的垂在众人头顶，线缆上挂着一颗汽车灯泡，将血红色的空地照的透亮。

围坐在一起的人有十来个，其中有贝尔一家五口、比格二长老、一个大鼻子青年，和几个不认识的半大孩子，显然大长老的动员工作做得不错，连他自己都亲自过来给这些人做榜样。

他有些好奇，这小厮二人准备教些什么。

第一次当老师的轮椅女孩有些紧张，望向旁边大叔的目光里带这些幽怨。

“这是1！”手中的石灰石划过石壁，留下隐约可见的刻痕。

“这是2！......这些符号就表示我们日常生活中的数字......”

若不是包子那恐怖的獠牙威慑，恐怕众人都要议论纷纷的。

这不，大鼻子青年首先按耐不住，忍不住发问道：“那个.....小倩老师，你教这个干啥？我们要学画图，画图！”

随后，二长老比格也跟着起哄，他可是对画图最热衷的人，如果学会了画图，就可以画出自己都满意的木工设计。

“咳咳！”在旁边当助教的冯小煶可不乐意了，好不容易的软磨硬泡，硬是让小姑娘同意教导族人们的基础知识，可不能让他们给搅黄了，没见人家脸都红了吗？待会若是直接撂担子不干，他冯小煶找谁顶缸去。

“你们这几个楞逼！”站在一旁充当助教的冯小煶有些头大，狠人就得狠人治。一句话骂得围坐的人呆若木鸡，他们可不知道楞逼是啥意思，只是大约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词。

颇有涵养的大长老只是坐在正中间看着石壁前的小倩，微笑不语。

“想学画图？你们连文字都不认识还想学画图？”冯小煶对这些学渣可没什么好脸色，特别是看到那个矮光头更是心头不爽，上午还对自己要打要杀的二货，毫无身为学生的自觉性。

“我和小倩要教给你们的东西关系到部落的未来，但是！我小厮在这里立几个规矩，你们能遵守的就坐下听着，若是不能遵守规矩，请自觉离开！”冯小煶想了想，接着大声说道。

“尊师重道是作为学生的第一条准则。所以，这第一条规矩就是：课堂上不允许交头接耳，不允许说话！”环视四周，冯小煶拿出工地上项目经理的气势。

“若是有问题，可以举手！”见包括大长老在内的一群人只是愣愣的盯着他，冯小煶举手比了个二字，接着说道：

“第二条规矩：按时完成家庭作业，上一课的作业在下一课开始的时候，我和小倩会挨个抽查，若是发现偷懒......”话说到一半，冯小煶想了想，好像也想不出什么惩罚“你们会很痛苦！”

满是老茧的大手上，竖起三根手指：“这第三条规矩：学会的知识，不是你们自己的，而是整个部落的。所以你们要牢记：别以为自己学了点皮毛就敝帚自珍，你们要主动的教给自己的家人、朋友和孩子！”

说完，冯小煶对着中间的大长老点点头，估计在场的只有大长老真正重视这第三条规矩吧，这老头还是挺睿智开明，至少在煤炭和铁矿石方面如此。

“那么，各位！我们继续！”得到冯小煶的示意，开始正式的上课。

第一课很简单，也就是基础的阿拉伯数字的概念和写法，一群人各自拿着一根小木棍，学着小倩的动作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这第一堂课，持续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记得后天晚上继续啊~~”

见人群缓缓散去，冯小煶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

......

“小倩啊，明天早点过来！”下课后，大长老拦住了二人。

“好的！艾迪爷爷！”

---------

午夜时分，小倩缓缓的睁开双眼。晚餐竹节水喝得太多，想上厕所了。

淅淅索索的费劲起身来，推着轮椅刚一出门。就见到小木桩上坐着的那个孤单的身影。

“想她们了？”

瞥见冯小煶的手中捏着的照片和手机，轻轻的为他披上工作服。

“嗯！想她们了！你呢？”

“我想妈妈！”

“不早了，小倩，睡吧！”冯小煶起身掐灭烟头，无奈的笑笑。

“嗯，晚安，大叔！”

“晚安！”

......

忽然翻涌的无力感，让冯小煶捏紧了拳头，没了任何睡意。

这条回家的路太漫长，或许会长到自己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到达终点。

会超时代的知识又怎么样？

学会灵术和洞察入微又怎么样？

我只是个在这片陌生天地之挣扎的小蚂蚁。

何时才能回到温暖的窝？

还有希望能回去吗？

胸口一阵阵的刺痛，让他的身体开始微微的颤抖，想大哭、想大喊、甚至想破坏杀戮。

或许，默默的死去是个很好的方法，自己的灵魂会回到那边吗？

好像再看一眼你们，听你们叫一声老公、叫一声儿子、叫一声爸爸。

归来吧，归来哟

浪迹天涯的游子

......

两行清泪，顺着刚毅的脸颊滴落在真皮座椅上。

只是床榻上传来阵阵的轻柔呼吸，让他不得不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许久不曾修剪的指甲死死的陷进肉里面。

......

血月仍在天空挂着的时候，冯小煶就悄悄的来到海边的沙滩，血红色的天、血红色的地、血红色的水，一切都是那么的诡异、那么的血腥。

天地间只剩下浪花拍打礁石发出的哗哗声。

“踏踏踏踏！”

冯小煶光着上身扛着那把独角重剑，在沙滩上不停的奔跑，对沙滩上时不时出现的一些小动物不屑一顾，厚实的骆驼登山鞋在沙滩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前方那一抹朝霞，是家的地方吗？

每一步，登山鞋都深深的陷进柔软的沙滩里，带起一片片飞舞的沙砾。

双腿和灌了铅一样的沉重，双肺象烧焦一样的火热，大脑却像白纸一样的空白。

“呼！呼！呼！”

麻木的奔跑中，天边那微微的光亮是他心中唯一的终点，唯一的希望。

就这么一直跑，一直跑，为了提供足够的养分，心脏只能提高收缩的速度，使得大腿的肌肉血管暴起，不停的颤抖，双腿的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抗议，颈椎和腰椎在两倍重力的环境下早已屈服，让他只能佝偻着身躯。身体的各个器官仿佛都处于超负荷的运转状态......

不行了吗？

果然不行了吗？

内心的不甘，让他强迫自己忘记身体的所有感觉，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的挪动着脚步。

一步

两步

三步

......

直到天边的朝霞下，一抹金光瞬间升起。

红日出海，霞光万斛，朝阳喷彩，千里熔金。

一轮红日冲破束缚，脱困而出，跃上半空。

温暖的金光照射到这片沙滩，照射到脚步虚浮的男人脸上。

那边是......

东方？

我的国家，我的家......

都在东方？

“啊！”一声长啸响彻天地。

我冯小煶要留着这条命，去看看东方！

双耳的嗡鸣忽然间消失不见，模糊的视线瞬间变得清晰，疲惫不堪的身体似是冲破了某种极限，脚步慢慢的变得轻盈，变得有力。

“啊！”又是一声长啸

小倩，包子！

大叔一定要带着你们一起回到东方！

一夜内心的颓废和阴霾，被这贯彻天地的金光彻底的抹去，双眼紧盯着前方，剧烈的踹息着。

只是那远处沙滩边的一抹黑色阴影，是什么东西？

洞察入微的目力，清晰的发觉了远处的异样。

......

好大！

好大的怪物！

站在那具巨大的阴影旁边，冯小煶抬头仰望。

那是一具尸体，海洋动物的尸体，尸体大约有五六十米长，冯小煶站在它的身边，就像老鼠和大象的比例。

怪物有着四条巨大的肉鳍。只是这肉鳍相比于庞大的身躯，显得那么可笑。四周的沙子凹下去一大片，有着明显挣扎过的痕迹，它应该试着回到海里。

怪物的身上没有伤痕，厚实的黑色皮肤有些脱水后的皱褶，皮肤下堆积着厚厚的脂肪，一双比人还大的眼睛早已失去的应有的光彩，变得黯淡无光。

“搁浅的鲸？”随后暗自摇头。

他分明看到那巨兽巨大的额头中央有一片区域稍微的凸起，那凸起接触到海浪溅起的水珠时，还会放出噼噼啪啪微弱的电光。

高达数米的头颅让冯小煶无从下手，没有梯子，他爬不上去。

最后不得不跳进海水，从较低的尾巴入手，靠着重剑的锋利，才一步步的登上了头顶。

这么大的怪物，脑袋里一定有灵晶。

他要挖出它的灵晶。

爬上巨兽的头顶是个力气活，还好光滑的皮肤上还寄生着一些巨大的贝类，让他可以用来垫脚。

瘫坐在怪物巨大的脑袋上，冯小煶不停的喘着粗气。

眼前的凸起正是站在下面看到的那个。这哪是什么凸起，分明就是一堆玻璃球。玻璃球如乒乓球般大小，两两之间由皮膜和筋肉隔开，三四十个小玻璃球分成不同的凸面，组合成直径差不多半米那么大的蜂窝状六边形，有些类似昆虫的复眼，里面看不见有多深。

金色的阳光透过一个个小玻璃球，反射出如七彩琉璃般的光泽。

透明的、发光的，都是宝物。

既然不少小说里都是这么说，那肯定有一定的道理。

应该是好东西......

技术宅对别人不要的破烂都舍不得丢，别说是象宝物的东西。

......

一大股鲜红的血液，随着独角重剑的插入喷射而出，巨兽死了，但庞大身躯里的血液还没来得及彻底凝固。

因为脑袋上没有任何着力点，所以冯小煶是双腿张开的坐着的，这一剑顺着剑身的血槽，从他双腿之间喷涌而出，冰凉粘稠的血液直接从头顶浇下，把他一下子变成一个血人。

“呸呸呸！”冰冷的血液入口，一股子咸腥味。

脑袋上的皮肤挺厚，皮下脂肪却很少。剑尖稍微用力就入肉一半，发出“！”的一声，重剑就丝毫不得寸进。

骨头这么硬，要怎么挖呢？

......

冯小煶无奈，只好顺着那类似复眼的椭圆形，双手切割过去。

本是准备拨开表皮再寻找头骨的裂缝，谁知刚刚切割完毕，那六边形复眼连同割开的皮肉整个掉了下来，带起一大团连着筋的血肉。

血肉顺着光滑的皮肤表面，啪嗒一声，掉在沙滩上，冯小煶清楚的看到有几个透明的圆柱体摔落出来。

白森森的头骨的厚度超过了手臂，头骨中间，刚刚生长复眼的地方，露出一个堪堪可以通过的大洞，大洞里面一片漆黑，看不清什么状况。显然，刚刚掉下去的复眼是这巨兽的命门所在。

这是这巨兽的颅腔？这么大？

用警惕的眼光四处张望了一番，或许是时间还早，出来抓螃蟹的族人还没有来，周围的沙滩方圆两公里内是没有任何人烟的。

“还好兜里揣着手机！”

苹果6的手电筒功能很方便，只是冯小煶刚跳进来就感觉不对劲。一些未知的粘稠液体竟然漫过大腿根，落地下蹲的动作差点让手机直接进水。

颅骨里的空间挺大，差不多有六七个平方的面积。那个类似天窗的洞口却不太高，约摸着一米五六吧。

自己还是太冲动了，没看清楚就跳进来，万一这洞口很高怎么办？进倒是进来了，怎么出去？

柔和的led灯光下，冯小煶清楚的看到三四十根手臂粗细的筋肉，这些筋肉象双绞线一样两股两股的交叉着，就这么垂立在颅骨的上下两面。每一根纠结的筋肉中间都鼓起一个大包，筋肉大包微微透明，可以隐约看见里面的晶体和浑浊的液体。

脚下的未知液体应该没有什么腐蚀性，至少他浸泡在水里的腿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

看着周围的这些筋肉，再联想到最初见到的微微电光，冯小煶内心有了些猜想。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挑选了一个大包切割开来。

大包里有两颗不同颜色的半球形晶体，不对，应该叫半球形灵晶。

两颗拳头大小的灵晶一黑一白。中间间隔着一层皮膜。

正负极？接触？放电？

这皮膜是绝缘的？

这浑浊的液体是电解液？

正负极直接接触的话为何不怕短路？

或许要的就是短路......

分析问题可是他的特长。

看着手中那一大块半透明的玩意儿，冯小煶笑了，他想到许多种可能。

算上最初的一个，一共三十七个大包，全被整个割下扔出了洞口，仔细检查了四周确定除了那些电解液以外，再也没有任何遗漏后，冯小煶才费劲的爬了出来。

将另外三十六个大包收拢在一起，冯小煶打量着最先掉下来那一大块东西。

三十七根手臂长的圆柱形透明晶体，一端平整一端半球。冯小煶费了些力气才将它们分离开来，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灵晶。但从技术角度分析，这玩意儿应该是起到某种聚能或者转换的作用。

眼前的一大堆，算是这巨兽身上最宝贵的东西了吧。

贼眉贼眼的四下寻找了一番，冯小煶在稍远的两个地方用重剑在沙滩上挖了两个大洞。

一边埋上一半。

筋肉大包和那圆柱体，冯小煶很是重视，直觉告诉他，那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所以，他会谨慎的分开掩埋，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宝物也一样不能埋在同一个坑里。

手上的一黑一白的两颗灵晶，被皮膜隔开包裹着，用海水洗去满身的血污后，冯小煶准备回屋。

这么大一个巨兽，迟早会被人发现，还不如主动上报，或许还能分一杯羹。至于头顶的大洞嘛？

那就用手里的东西交差。坑里埋的，才是自己的。

他一边挪动着沉重的脚步一边思考着待会的说辞。

......

无处不在的两倍重力，这些天他和小倩也都习惯了，行动费力些，动作慢些，弹跳矮些，这些都不是问题。至少日常的活动不存在太大的困难。

只是要跑跑跳跳？可得费相当大的劲。

本是出来锻炼体力的，谁知道锻炼出这么打一头怪兽出来。冯小煶有些哭笑不得。

回程的路总是轻松愉快的，到达石屋门口的时候，小倩早就起床烧好了热水。

当康师傅红烧牛肉面那独特的气味四处飘香的时候，冯小煶边吃面边神神秘秘的说道：

“我在海滩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

“哦？大叔，是什么东西？”小倩张大眼睛问道。

“可能是鲸，搁浅死掉的鲸！有这么大！”大叔用手指比划着。

“差不多五六十米那么长......”

“啊？”小倩捂嘴，很是惊讶。可她没想到吃惊的还在后面。

“我挖了它的灵晶！”冯小煶扬了扬手中那一黑一白的两颗半球形晶体，分出一颗黑色的递给她。

“颜色不一样......为什么你那颗是白色，给我看看！”

“别，靠一起会放电！”冯小煶连忙阻止道。

“你是说......正负极？”

“嗯，我推测应该是这样！”冯小煶点点头，继续说道

“但我准备把这两颗灵晶交给大长老！”

“什么？”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向财迷的大叔会这么大方？小倩可不信。

“你藏私货了？”那一双媚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芒。

“恩，应该还有三十六对！都是我们的。嘿嘿！”

“哈哈，你还挺顾家嘛。”

大长老得知巨兽的消息，心急火燎的喊了一些人，便拉着冯小煶要立刻过去，压根就忘了还要教导小倩灵术的事情。

“就在上次我们捉螃蟹不远的地方，您们先走，我和小倩一会就到！”冯小煶指着小倩的轮椅，示意自己要带着小倩一起过去，会慢一点。

“那好，我先过去。”

话没落音，心急如焚的大长老就招呼着七八个人，一溜烟的钻进灌木丛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