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虚幻，间隔在一线之间。

如果一个人生活在幻境之中，而自己感觉到了，听到的，触碰到的，全都真实的印刻在心中。那这这样的虚幻，算不算真实？

林修茫然了，慌乱了，心中蒙绕了一层薄纱。曾经种种，不复提及。只是他偶然看着那一层罡风环绕起来的星空，还会有些疑惑，那星空之外，究竟是什么？

“相公，你快乐吗？”小院中，一名清丽妇人抱着孩子，眼神中，蕴含了世间所有的温柔。

“我不知道。”林修望着星空，感受着夜风吹拂脸庞，他茫然道：“我不知道。”

此后的每一日，林修一如既往的研究阵法，专心修行，只是心里，不知不觉的住进了两个人。他有时会担忧，有时会茫然失措，每当视线触及天空之上，便会涌出一种莫名的慌乱。但一想到那两个人，内心就会安宁。

林修终日往返在玄玉阁和小院落之间，赚取灵石，供养妻儿。

“汪汪！”还未进门，便见到一条小黑狗从院子里迎了出来，亲昵的啃着林修的手掌。

“小黑，今日可将琴儿照看好了？”林修一边逗弄小黑，一边踏进院落中：“娘子，我回来了。”

院落中，春色荡漾，百花争艳。老树枝桠间，悬挂着一架秋千。一名清丽女子抱着孩童，轻轻摇晃。

“相公，你回来了！”那妇人抱着一名四五岁的稚童走到林修身边，眉目舒展上扬，分明是在笑。稚童挥开双臂，抱住林修的大腿，稚声道：“爹爹！”

“我回来了。”林修抱起小孩，手牵着妇人，三人款步，行走在百花铺就的地面上。一条黑狗围绕在几人之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相公，你快乐吗？”

“我……快乐。”

十余年，弹指间。

林修成为了蛮荒海域首屈一指的阵法大师，成为了玄玉阁的主管。但他仍旧住在那座小院子里，每日无论再忙，都会回到家中，和家人共度一段时光。

“相公，你背上为何负剑！”一日，林修回到家中，推开门，琴儿大惊失色，凄切道：“相公，你是否真的放下了？”

那一日，林修没有说话，直至深夜袭至，林修仍旧挑灯看剑，不知道在琢磨着什么。

第二日，林修推开门，背上已经空空如也。

“琴儿，我回来了。”林修敞开怀抱，将妻子拥入怀中，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你都想起来了？”琴儿眼中哀切之色不减，他已经感受到林修的变化。

“想起来了。”林修将她抱得更紧了，轻声道：“但我曾许你一生。”

琴儿听了这话，突然变得泪眼朦胧。她将头深深埋在林修胸膛，感受到林修的心跳，仿佛就在耳边，那么近，又好象远在天边，那么远。

从那日之后，林修和琴儿开始变老，他们像普通的夫妻那样，随着时光变幻，印刻下岁月的痕迹。

林修眼角出现了皱纹，鬓角发白。琴儿容颜不再，身形逐渐佝偻，皮肤不再紧致，但她不害怕，因为她知道有一个人不会嫌弃自己。

甲子匆匆，白云苍狗。

小院落里，一对鹤发老人依靠着，坐在秋千之上，细数着落叶纷飞。几片落叶掉在老妇人头上，肩上。林修伸出颤颤巍巍的手，一一将之摘除，一如既往的温柔。

“老头子，有你真好。”老妇人咧开嘴，笑得皱纹满面，但她不害怕，她知道有一个人懂得欣赏。

“你还是那么美。”林修轻轻将之涌入怀中。

“相公，你这一生，快乐吗？”老妇人眼睛微眯，仿佛梦呓。

“庆幸与你，共度此生。”林修抬起头，恰好看见天空之上，罡风环绕的天空，一股黑云笼罩天空。

阴风怒号，魔音刺耳。漫天遍野，无数的魔影翻飞。林修看见一个又一个人，被魔影吞噬，无数的人抗争，随后被杀害。

林修看着怀中已经沉沉睡去的妇人，她睡得很安详，林修将她抱到床上，静静的坐在床边。

“你要走了？”琴儿艰难的睁开眼睛，眼角垂泪。

“你在，我不走。“林修轻轻为她拂去泪痕，双手抓住她的手，轻轻磨挲。

“好，好。“

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惊慌的问道：“你是不是要走了。“

“说好的一生，少一分一秒都不算。“林修安慰道。

……

林修等着，等着她的回应，可许久过去，林修还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吼！“魔音贯穿小院，无尽的魔影鱼贯而入，影影绰绰的环绕整座院落。

“我要走了。”林修将她的手叠在胸口，没有回应。林修取下挂在墙上的剑，说道：“我真的走了。”

还是没有回应。

“呼！”林修颤颤巍巍的迈开腿，说道：“走远些，莫要惊扰了她。“

他杵着剑，蹒跚离去，每走一步，便又一只影魔撞击一下他的胸膛。而林修心中仍旧只充斥着一个执念，离开，远远的离开。

每一次撞击，林修都好似要倒下，而他总能撑住，并坚定的迈出下一步。

“你就这样让他走了？“校园内，四道身影站立着，看着林修远去的身影。

“能与他共度此一生，足矣。“小琴恢复了曾经清冷的模样，只是她坚韧的眼睛里，倒映着林修蹒跚的身影。

“赶快拿着那件东西，离开吧。”张老目光迷离，随后恢复清明，缓缓说道。

“好。”小琴淡淡道。

“我以为你会拒绝，你知道，我们这样做，他很可能会死。”张老意外道。

“我已经提醒了他，他的路是自己选的，没人能帮他。”小琴声音也逐渐恢复了冷漠，谈论着林修，仿佛谈论着一个陌生的人，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前世烟云。

“走吧。”

几人一个转身，消失在原地。

而蹒跚前行的林修，此时好似感受到什么，他没有回头，却知道那人已经不见了。即如此，就到此处了。

林修将手中的长剑拔出，一声剑鸣响彻天地！

“我的剑已经蒙尘，什么能让他变得锋利？”林修拔剑四望，眼角一丝冷冽：“那便是敌人的热血！”

长剑既出，何不染血！

七十二路剑诀！林修轻喝一声，身影如龙，窜入无数影魔包围之中。林修的动作从迟钝变得敏捷，每斩杀一只影魔，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恢复一分。

他从发丝如雪，杀到青丝如瀑。他从身影佝偻，杀到十八年少。他杀着杀着，看到所有抵抗的人都已经命陨。

整个蛮荒海域，千里地界，辽阔的天地之间，只剩下林修反抗的声音。无尽的影魔从沙魔海中喷涌而出，从上千，到数万，再到密密麻麻，积满了沙魔海每一寸土地，每一片天空。

“杀！”林修忘却了时间，因为他看到的上下左右，每一个地方都是黑暗。

“杀！”林修的剑越来越锋利，越来越快，长剑轻轻一扫，便有一大片影魔消失。

“杀！”林修不休不止，七十二路剑诀被他凝练成了三十六剑，三十六剑又被凝练成一十八剑，最后，九剑，四剑，两剑，一剑！

最终，林修一剑挥出，剑芒吞吐！

下一刻，林修一剑挥出，剑芒划过长空，清出一片青空！

“万古寂夜，将于吾剑下终结。”铿锵一声，林修身影翻舞，数到剑芒如月影，照耀虚空。

“啊！”

林修凝聚了自己的所有精气神，堵上自己的过去未来，一剑斩破虚空！

卡次！

林修周围的空间如同琉璃破碎，裂痕如同蛛网一般交错纵横，下一刻，轰然破碎。

呼~！

好似微风吹拂在林修的脸上，林修五识逐渐恢复。来来往往行走的行人，和熟悉的叫卖声，传到林修耳朵里。

他视线凝聚，双目聚焦，落到眼前封闭的院门前。他仍旧保持着那一刻推门的动作，而身边的童子已经消失了踪迹。

推开还是不推？林修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底闪过一丝荡漾。

吱呀！林修最终还是将院门推开，看着满院子的荒芜，丛生的杂草和枯井，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涌上心头。

如果所有的感觉，情绪，都是真的，那这样的幻觉，还算是幻觉吗？

林修看到院子里摆放着一张桌子，桌面上，摆放着一大块幻空石。这是林修想要的，又不是他最想要的。

他拿到了石头，手中有种充实的感觉，心里反而空空的。

怅然若失的他去到万宝楼，得知小琴姑娘已经和弟弟回到了故乡。

“敢问管事，可知道她的故乡在何处？“林修躬身问道。

“这我可不大清楚。“那管事摆摆头，表示爱莫能助。

等到林修走远了，他又突然叫住林修，说道：“好像我依稀听见她说了句什么九华山。“

“九华山。”林修默念了一句，随后阔步离去。

“哎，奇了怪了，我刚刚说什么来着？”那管事挠了挠头，索性不想，继续处理起眼前的账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