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渐渐散去，阿洛抬头看那云间的太阳，思绪复杂。算起来，她与曹丕相识已经九年了，这九年的光景，大半她不想再去回忆。

“小姐，听说甄夫人身子不适，二公子这些天都在陪着……”芳卉陪着阿洛在花园散步，试探性地说道。

“她也就这点手段。”阿洛面无表情，步子却突然一顿，说道，“才想起来，我也该去向这位甄姐姐问安才是。”

九月初的空气里还余有沁人心脾的桂花香味，阿洛却不喜这种味道，她还是更爱桃花，浅浅粉嫩透着淡淡清香，清新脱俗。

“甄夫人，郭夫人过来了，说是给您带了些……”

“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

房间里甄宓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恐慌，阿洛轻声一笑，不顾丫鬟的阻拦径直走进了屋子。

“甄姐姐，听说你病了，妹妹特地过来看看你。”阿洛一点都不客气，一边在床边坐下，一边挥手让芳卉把东西放到桌上。“这是我特地带来的一些补品，给姐姐补补身子。”

语罢，又笑盈盈地看向甄宓，小声说道：“放心，没下毒。”

甄宓不敢抬头看她，慌忙吩咐下人都退了下去，等房间里只剩下她与阿洛两人，趔趄着从床上走了下来，跪倒在阿洛面前。

“妹妹，以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求你，求你不要……”

阿洛眨了眨眼睛，反倒是笑了。“甄姐姐，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哪里有什么‘以前的事情’……”

甄宓自然知道阿洛是故意这么说，看她那天在大殿上的眼神，就知道她绝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情。

“是我错了，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不该……”

“好了，别说了，甄姐姐，你身子不好，老跪着怎么行。”阿洛扶起甄宓，让她在床边坐下，自己又环顾一周，瞥到了桌上的莲子羹，嘴角一勾，便端了过来。“甄姐姐，你看，莲子羹都要凉了。”

说着，轻轻挖了一勺，往甄宓的嘴边递了过去。

甄宓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样的阿洛让她觉得异常可怕，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野鬼一般，脸上分明笑着，却透着冰冷和无情。甄宓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勺子里竟然有一只蟑螂，那蟑螂好像是被人狠狠踩过，还带着黑红色的液体。

“啪——”勺子连带着碗一同被甄宓打翻，碎了一地，那只蟑螂的血染得莲子羹都变了颜色。

门突然被推开，阿洛循声看去，曹丕正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子桓……”还不待阿洛反应，甄宓已经捂住胸口抽泣了起来。

曹丕冲过去抱住甄宓，将一旁的阿洛顺势推开，阿洛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好在芳卉等人听到声音也跟着进来，将她扶住。

“这碗里怎么有如此污秽之物？郭洛，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

“公子！”阿洛打断曹丕的话，从容地应道，“公子，这碗莲子羹是甄姐姐房里的丫鬟放在桌上的，妾身拿来的东西可还没有动过。”

不待曹丕说话，阿洛转身看向一旁的丫鬟，呵斥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甄夫人的？碗里有蟑螂都不知道吗！”

“奴、奴婢当时确认过……里面没有任何……”

“混账东西！那你是说蟑螂是我带过来的不成？！”阿洛打断丫鬟的话。“掌嘴！”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郭洛！”曹丕怒斥，一双阴鸷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阿洛。阿洛面无表情，却毫不避讳他的目光与他对视——曾几何时，这双眼睛看她时万般柔情，光芒好像天上的星星，温情又像深夜的月光。

人生若只如初见……

“子桓，郭妹妹怎么会做这种事情，你错怪她了……”甄宓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曹丕轻叹一声，又将甄宓搂紧了几分，道：“你总是这般善良。”

“对啊，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阿洛轻笑着嘀咕一句，见那两人都错愕地看向她，义正辞严地解释道：“公子，妾身若是想要对甄姐姐不利，绝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地行动，望公子明察。”

曹丕对阿洛的话置若罔闻，眼里只有甄宓一人，关切地问道：“宓儿，你没事吧……”

宓儿？阿洛这才注意到这个称呼。好像他提过几次甄宓，都是这样叫她的。阿洛似笑非笑地看向甄宓，甄宓却心虚地将头低了下去。

也是，这才是甄宓喜欢听到的称呼吧。

“公子，妾身初来乍到，还要仰仗公子和甄姐姐的照拂，妾身过来是真心想探望姐姐，不敢有别的心思。”阿洛字字恳切，自己都快要被这语气感动到。

曹丕却并不领情。“宓儿需要静养，以后若非她传召，你不必过来了。”

阿洛挑眉，传召？这个词用得微妙，身份地位可见一斑。

“公子，既然你和甄姐姐都不欢迎妾身，那妾身就先走了。”阿洛冲他们粲然一笑，又回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这丫鬟往汤里放蟑螂，也不知道是何居心。”

“二公子，奴婢真的不知道……”

“够了。”曹丕冷冷地打断，“把这丫鬟带下去！”

阿洛的唇角微微上扬，头也不回地跨过了门槛。芳卉跟在她的后面，直到绕过长廊，到了后花园的池塘附近，阿洛才停了下来。

“小，小姐……”芳卉错愕地看着阿洛蹲在池塘边上洗手，这才意识到，刚刚那碗莲子羹里的东西，确实是她家小姐所为。

阿洛兀自笑了起来。刚刚扶甄宓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蟑螂，正巧桌上有一碗莲子羹，她便有了这样一个计谋。虽然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给这个装病的女人添添堵也未尝不可。

“总是被嫁祸，还不如明目张胆地出手，你看，这样他们反倒不知道如何回击了。”

阿洛呆呆地看着自己刚刚洗净的双手，眼前见到的却是血淋淋的一幕幕。记忆如电影般放映，她的脑海里又浮现起那一天，她永远都忘不了的那一天，那个她与甄宓第一次见面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