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像厅,听起来名字很有气魄,其实不过就是靠近集市的几间沿街小平房而已。
今天是逢集赶场的日子。录像厅前面的街上,人头攒动,格外热闹。摆在外面的两个外接音箱,正起劲地播放着武打录像片中,那用冷兵器激烈打斗的配音音响,以招揽顾客;
录像厅的售票窗口那儿,老是不断人,生意看来不错。
在这个逐渐进入大变革的年代,不光农村的生产结构方式开始发生了大变化,就影业文化而言,也已然不是几块样板戏一统天下的时代了,呈现出了多元化的发展趋势。
香港影像开始风靡大陆就是一个突出的例证。
实情说,用今天的眼光来看,那时的香港武打片,与今天的同类片相比较,自然是没法比;
那时片中武打动作的一招一式,很是带有一种表演的意味,缺乏如今那种拳拳到肉的真实感,显得很假,今天看来是不免颇觉拙劣。但在当时,那武打的画面却是赚足了人们的眼球。
另外,影片中那刺激过瘾的武打音响效果,以及那种独特的港台腔的国语对白,这些都给了那时的人们——尤其是年轻的一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时代印象。
就笔者个人而言,如今在电脑前,偶尔翻出陈年的武打港片,一看到那似曾相识的画面,那味道熟悉的配音与音效,就会油然回想起自己当年花钱买票看录像的情景——
花上两毛钱,走进人头拥挤的平房里,坐在一排排用木板临时搭起的座位上,在毫无通风设备、空气中充满着烟熏汗臭的环境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台——那时还不敢想象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够拥有的——彩色电视机,看得是那么全神贯注,那么津津有味,那么热血沸腾
丁贵宝来到录像厅这儿,他猜想大将和猴子一准会在这里。
果不其然,当他一走进录像厅的售票的小屋,真就见到了他们。
一见面,猴子意外地:
“呵!二哥!你咋来了?不是说好等我们去找你的吗?”
不等贵宝回答,大将一边似乎别有用心地搭话道 :
“我说二弟,你这不在家好好陪着弟妹,跑出来干啥?这正是跟弟妹蜜里调油的大好时光,你真就舍得?”
贵宝大咧咧地:
“嗨!啥舍得舍不得?跟他妈的谁在一块,也不如咱们弟兄在一块爽快。”
“这话可就外道了吧?二弟,都说再甜也甜不过蜜,最亲近的还是夫妻,你这怎么”大将审视着贵宝的表情,揣度了一下,很形象化地接着猜测道:
“二弟,你这是不是——顺嘴的东西想大吃一顿,不料竟被沙子硌着牙了,是不是?”
贵宝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败兴而无奈似地一摇头,嘴里咕囔地骂了一声:
“他妈的。”
猴子见状,笑道:
“二哥,难道是你想跟二嫂‘过过招’,二嫂她不伺候不成?嘿嘿。”
一听这话,贵宝倒是不甘示弱,竟就打肿脸充胖子,,眼睛一离棱,牛哄哄地道:
“老子是谁?她敢!”
大将此时已能隐约猜到个七七八八,但他不再追问什么,而是说道:
“没事别老是迷瞪在家里,多出来走走也是个办法;虽说见肉不吃是呆子,但美食也不可尽用,悠着点 也好。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猴子还调侃地:
“要是让我说,这事就还是来个趁热打铁,先别寻思多了——摇摇头晃晃脑,舒服一秒是一秒!”
大家又笑。大将边笑边对猴子道:
“照你这麽说,幸亏你这会还没娶媳妇。真是有个媳妇,你要这麽不顾头不顾腚的,只管一个猛子扎进去不出来了,三弟啊,那你还焉有命在?哈哈。”
大家说笑了一会,话题就转到了喝喜酒这上面;
以猴子的想法,明天晚上就去贵宝家喝喜酒。大将却不同意,并且一当玩笑二当真地做出解释,理由是:明天是新媳妇回娘家的日子。按男人间流传的荤说法,这是一个新婚男女歇息养眼、养精蓄锐、以利再战的日子——刚结婚,男女双方都难免会生活失调,来来回回云雨翻腾的,即睡不好,又体力消耗大,急需休养——这样的日子,还是让贵宝好好睡上一觉为好、、
最后,喝酒日期便定在后天晚上,也就是姚玲从娘家回门的那晚
得知儿子的朋友要来家里喝喜酒,祝贺儿子的新婚之喜,贵宝娘心里是高兴的。对儿子让她准备酒菜,她自然也是乐于应承,乐于去操办——她只要知道要招待的是儿子的要好朋友,这就够了。她并不去在乎儿子结交的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但这同一件事情,姚玲的反应却是跟婆婆迥然不同;
一当得知贵宝的朋友要来家里喝酒,姚玲情不自禁地就先皱起了眉头。尽管她还不了解猴子和大将,甚至还不认识他们;可她觉得,鱼找鱼虾找虾,乌龟去找蛤喇碴;既然能跟贵宝称兄道弟,成为好友,肯定是臭味相投,自然也就不是啥好东西——心里对猴子和大将先有了三分反感。
即便是如此,当大将和猴子来到了门上,姚玲还是觉得,无论如何,自己作为女主人,大面上的事情总还得说得过去。因此,她也就只好出头露面,勉强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之后就进里间去了——反正酒菜的事婆婆都已备好,自己又不会喝酒,招待客人的事情自有丁贵宝去张罗也就是了。
可以说,一当与猴子和大将打过招呼,姚玲对他们俩的感觉和印象就发生了不同的变化。尽管姚玲只是跟他们打了个招呼而已,根本谈不上沟通、了解之类,可就是这一面之交,也让姚玲直觉出了两人的不同;
猴子虽说一看就是个鬼机灵——机灵的有点“油”,但比起大将给姚玲的感觉,似乎还算好那么一点。
至于大将给姚玲的印象是怎么样不好,姚玲一下子也闹不清楚。反正别看大将看上去仪表堂堂,似乎也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是大将看人的眼神里有一种什么东西,让姚玲一经接触就心生反感,产生一种发自内心的膈应、不舒服
堂屋外间的当地上,油漆新亮的饭桌安放着,上面摆放着酒菜、香烟之类。桌前,丁贵宝和大将猴子正在边抽烟边喝酒,个个已是显得酒酣耳热了
大将朝猴子使了一下眼神,猴子心领神会,于是就按照他们来时的路上,大将给他建议的那样开始行动——他眨眨发了红的眼睛,对贵宝嬉皮笑脸地道:
“我说二哥,你看今晚这顿酒,它是喜酒,那就得热热闹闹才好,对不对?可二哥你看,老就是咱们三个这么光棍对光棍,是不是也太单调冷清了些?小弟倒有个提议,看看是不是劳动二嫂出来活跃活跃气氛,小弟也好借此机会敬二嫂一杯。怎么样?”
丁贵宝闻听,不加思索地就一拍大腿,来了兴头,开口道:
“对头!正该如此。”
言毕,贵宝站起身,一掀布门帘就进了里间去。
里间里,神情忧郁的姚玲闷坐在床沿那儿想着心事。一听得猴子提议让她出去喝酒,她心下不免就产生恼意。到贵宝进来里间,让她出去一下,她更是满心的不乐意。但在贵宝的急促下,万般无奈,她只得站起身,出来里间,面无悦色地对酒桌前的大将和猴子道 :
“你们尽管喝你们的,我不会喝酒。你们喝吧。”
话一说完,姚玲一个转身,就又回到了里间。
丁贵宝顿时可就瞪起了眼来,心里话:你这算是咋回事?这不光是不给我长脸,简直就是直接打我的脸嘛!岂有此理!
丁贵宝本来就已有几分酒劲上头,这下更是变得头脑发热起来。他冲着又坐回到床沿那儿的姚玲便发起火来,开口就像吃了枪药,气冲冲地:
“你他妈的这是啥意思?是不是毛驴拉磨,想找抽是不?走,出去!”
贵宝嘴里下着命令,就上前伸手要把坐着的姚玲拉起来。
姚玲一甩动胳膊与上身,挣脱开丁贵宝的手,开口喊道:
“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会喝酒!”
“去你妈的!反了你!”
贵宝话已出口,随即一巴掌便打在了姚玲脸上。
姚玲疼叫一声,用手一下捂上脸,呼地站起身,气愤地道:
“你凭啥打人?”
“凭啥?就凭你他妈的欠揍!”
贵宝嘴上说着,还想扬起耳光打姚玲。
姚玲也由不得恼了性子;不等丁贵宝的耳光再次打在她的脸上,她便伸手抓挠起丁贵宝,两人旋即打闹在了一块。
大将首先从外面奔进里间。他样子急忙地上前一下子拉开丁贵宝,连连责备地:
“你看看你!你这是干什么?动手打人算什么?有啥大不了的事?快算了算了,弟妹她不会喝酒,不喝也就是了,难为她干啥?真是!”
大将这么看似劝架似地一说,丁贵宝反倒更是来了火气和声架,破口大骂道:
“他妈的就是欠揍!她以为自己是谁?敢跟老子来横的,找啥死?他妈的!”
丁贵宝嘴里骂咧咧的,仍要对姚玲动手。但大将拦着他,使他无可奈何。
猴子也鬼头蛤蟆眼地走进里间来了。虽然他心里明知今晚闯祸的根源是大将给他出的那个馊主意,但既然祸是自己出面闯下的,他也就觉得这与他脱不了干系,心里也就不免有点不安的感觉
猴子一进来里间,不等有所表示,大将一见他走进来,赶忙便让他赶紧把贵宝拉出屋去,自己却是站在那儿并没有动
看着丁贵宝被猴子拉着出了里间屋,大将转回脸来,目光贪婪地看着屋里的一切,他心里想:就是在这间屋里,丁贵宝尽情地占有了姚玲——一想到这屋里的一切都比他有 “眼福”,肯定都目睹了丁贵宝如何占有了姚玲的全过程,大将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当听得丁贵宝被猴子拉到院门口那儿去了,大将收回的目光,落在姚玲身上。
姚玲此时正扭身背对着大将坐在床沿上,低着脸哭泣着,上身因为哭泣而抽动不止。
大将思谋了一下,这才劝慰地开口道:
“你——还是别太难过了,贵宝他就是这脾气,你不必去跟他多计较。其实,我们兄弟在一起久了,都摸上了他的脾气,凡事也都是将让着他唉,也是猴子不好,不该对贵宝提出那骚主意,这不是难为你吗?要不然也不会惹出这些事来、、。”
见姚玲只是哭泣着,并不理会他,大将一思揣,又接着道:
“你放心,我的话,一向贵宝还是比较能听得进去,我会抽空跟他好好谈一谈;两口人嘛,走到一起过日子,只有尽量往好里相处才对,动不动就打又骂的算是哪门子道理?哪个女人也不是因为找打骂才去嫁人的。”
看着姚玲一时只是哭自己的,对他的话语不做反应,大将觉得暂时不好再继续多说些什么,更不好去作出进一步的举动——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于是,他住了嘴,只是眼睛贪婪地紧盯着姚玲那随着哭泣不时抽动的身体。
看着看着,大将禁不住就心里刺痒痒得乱起毛,色相毕露
有一忽儿,他甚至有一种想一把将姚玲按倒在床上、立马占为己有的冲动。但他毕竟还没有头脑发昏到那个地步。因此他只得强捺住自己内心的冲动,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两只冒火的眼睛拼命注视着姚玲的身体,恨不能让自己的目光变成利刀,瞬间把姚玲的衣服剥个精光
第二天一早,贵宝娘来收拾酒桌时,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事。本来因为头两天姚玲既没见红、又跟贵宝吵架的事,她就对姚玲越看越不顺眼,越寻思越不中意。今见又出了这档子事,于是就毫不客气地责怪姚玲没有眼力劲,做事不会看死活,直白地说什么:
男人家嘛,都是要强,爱脸爱皮的,人前都想要个体面。你可倒好,偏偏就不去体谅他这点,除了不给他长脸,还让他当场下不来驴,这让他的脸往哪放?怎能不发火?这事搁在哪个男人身上也是备不住!
姚玲见婆婆口口声声说是一碗水端平,话里话外却又是如此的护犊子,一点情理不讲,心里自然是生气得很。心里一冲动的那一刹那,也真想跟婆婆吵一顿算了,出出心里的窝囊气。可她又觉得,自己刚过门这几天,实在不好因为这事就跟婆婆吵起架来唉,暂且还是能忍就忍了吧。
就这样,姚玲忍着气,没跟婆婆顶嘴,耳朵里听着就是了。可哪成想,她忍气吞声地想息事宁人,婆婆那里倒对她摆起谱来,以一副“资深”的气派,指手画脚地给她扯乎起了“人生指南”!
姚玲一个实在气不过,不待婆婆停住嘴,她便一扭身走开,一摔门帘进了里间,登时可就把婆婆闹了个乌鸦大闪蛋!
这,让婆婆对姚玲更是多了几分不满,心里还恶恨恨地骂道:
“哼!照你这个样,挨打就是活该!不打你打谁?打你就对了!”
常言说:人生有三碗难吃的面——情面、脸面和场面。看来人生在世难称意,要想吃好人生的这三碗面——唉,难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