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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上神那些年 第94章 落幕

第94章

落幕

自你离去后,徒留下我,还有这孤独的天下。

常曦站在桥头,挥袖拂去,眼前在没有了凤京的朝朝暮暮,她已经不是万年前那个天真烂漫的神女,亦不是人世间那个痴傻的李妍,她是东荒的元君,一身执掌八荒,四海为尊,那些儿女情长,千秋梦过,翩若惊鸿,了无痕迹。

重华,常曦几万年看不穿,念了一世的缘,终究抵不过三生石上的无缘,至如今,再多过往,在她心中亦是无悲无喜。昔年,她付之一颗真心,他不要,就该知道他同她即便是凡世一世,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可常曦偏不信,争的头破血流,也抵不上讹兽的一张脸。紫微垣清虚,她确实是过于太多任性了。常曦嘴角有弧度,似有若无的苦笑。

红雨站在常曦身后,脚下的江南小桥流水,她似乎感受到常曦的情绪变化。那时候,九黎身归大梦,常曦既去不得紫微垣,亦被玉京山拒之门外,都没有如今看上去的大彻大悟,红雨随常曦多年,自然是不忍,“常曦,或许——”

她的话没有说完,常曦摇摇头,拿起落在地上的伞,缓缓撑开,神情平静,笑容浅淡,“红雨,常曦是东荒的元君,他是紫微垣的帝君,我和他天命注定,谁也怨不得谁。过往的一切,就让它过去了。从今往后,东荒结界再起,亦不许外人进入。”

红雨没有反驳,常曦是主君,她向来在东荒是说一不二的。

“你先回东荒,我去去瑶池便回。”常曦吩咐道,独自一个人撑着伞,走在悠长悠长的江南小道,“奉我之意,请幽冥司上神离开。”幽冥司掌管生死,而常曦却是司生死寂灭的主君,身系八荒,她开口的时候,即便是幽冥司的上神,也不得违抗。

红雨一怔,她没有料到,常曦连花泣雪都放下了,百年人世光阴,在常曦心中是一种不能说的打击。她没有再缠着常曦,而是奉命离去。只是淮水河畔,哪里还有花泣雪的踪迹,这对至交故友,仿佛连一丝踪迹都消逝在东荒了。

故人疏离,东荒依旧,此情难存。

红雨走后,常曦蹲在小河畔,一滴泪落在河中,瞬间没有了踪迹。她放下手中的纸伞,任由雨落沾衣,双手抱膝,良久才起来,连头都没有再回,只轻轻一挥,这个被人稳稳护在结界里的凡世,支离破碎。

从今往后,常曦亦不会再留恋此间发生的朝朝暮暮,天地相逢不相识。

凤京梦碎,江南桥塌,净月湖干,零落了灼灼桃花。重华站在云上的时候,面色如霜,没人知道,他长袖中的双手,已经紧紧攥着。他多年的念想,如今被人毁的一干二净。天际天青云淡,还有一抹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云中。

若放在往常,慎言自然是看不出来重华的情绪变化,只有星辰阁的些许变化,他才能琢磨出他们帝君的微小情绪,而今不说是星辰阁了,便是紫微垣上的漫天星光,都纷纷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他只悄悄的一眼,就瞧得出来平生帝君,如今已是大怒。这种怒意,让他胆战心惊,便顺着帝君的目光望去,心里又跳了一下。

梦已碎,只是这已经多年不见得常曦元君,怎么又出现在帝君眼皮底下。慎言心中有了计较,在重华发怒前,上前拱手道:“君上,那是东荒的元君。”不论如何,曾经的帝君对东荒元君有养育之恩,有师徒之实,更倾注了一颗真心,万万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出事,也只盼帝君顾念前缘,放下心中的执念。

重华闭目落泪,玄衣萧索。过往恩怨,终究连这点念想都没有了。那年净月湖,他许夭夭的白首韶华,日后也只活在他的记忆里了。今日不论是谁,他都会让他付出代价,可偏偏又是东荒。东荒多年前遭遇大劫,如今的常曦元君,从她还在龙蛋之中到启智孩提,是他一手带大,天道偏爱这个历经磨难的龙女,他又何尝不是。

重华长叹,夭夭,何年,何月,何时,她才会回来,叫他一声,重华。

常曦回转的时候,特地去了南海,四海平静,南海正是夜晚,月上中梢,尤其平静,她知道南海已经很久不现世了,世人大抵都忘记了南海还有一位龙王,就像他们从来不知道,南海的风调雨顺,是源于一位龙女的牺牲。

今夜海水荡漾,常曦跳下云头,掬起一捧海水,又轻轻放下,似乎还能闻到海水的盐腥味,或许这其中有潮音的泪水。她十万多岁了,只收过一个弟子,她没有天大的聪慧,甚至骄纵任性,却依然是个好孩子,可她们师徒缘分太短,以至于常曦都不曾教过她什么,她就已经逝去。

常曦对于这个弟子,内心万般愧疚,她当年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连阿音一丝的残魂都不曾察觉,是她的失职。潮音已消散在世间,她再想弥补也已经无济于事了。“阿音,师父来看你了。”

潮水平缓,再没有一个小龙女会蹦蹦跳跳的起来回应她。海面有些许浪涛,常曦手中白光一闪,一把剑出现在手中。她想起她已经许久不曾舞过这套剑法,那是她记忆中的痛。那人音容笑貌依旧在,只是不是故人了。常曦剑起剑落,收势,收了剑,才道:“东荒元君座下弟子,需会望舒剑法,师父今日教予你。阿音,从今往后,你既是我首席弟子,亦是关门弟子。”常曦一脉,谁也不会忘了你。

“我不会为难昭明,你放心。”常曦絮絮叨叨,声音很轻。大约日上东方,她离开南海。她走以后,南海海面上,才有人出现,看着她离去,却再没有言语。

阿音,你放心,她没有忘记你,我亦是。

淮水河畔,如同万年前,花泣雪从不曾来过一样。常曦回到东荒的时候,并没有马上回小瀛洲,她在淮水还有未了的事情。落在河面上,脚尖见水,没有见湿了鞋面。她双手交替捻诀,淡淡的蓝光从湖面升起,旋涡一直在打转,不多时,旋涡中央越出一条墨色的水虺。

常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右手诀法却愈发的快了,那条水虺扑腾了几下,最后蜷缩水中漩涡里不动了,而后渐渐显现出一个身影来。不是她在某世见过的容颜,是她记忆里的庚辰帝君。他如今只是淮水中一条没有仙缘的水虺,如今启智,不过也只是凭的花泣雪多年的心血,平生帝君既然开口说了,任谁都不能改变结果。

“你是谁?”淮渎放弃挣扎,身影静静的问道。

“皇长兄。”常曦笑道,她自然还记得多年前在他膝下的模样,只千年岁月已过,他亦不知道还记不得那时候的事情了。

淮渎一愣,他为人一世,还存留着些许记忆,岁月虚无,他实在过的寂寞,这些过往便被他时时回忆。而会这么叫他的,这世上无非两人,他犹豫了片刻,试探的唤道:“夭夭?”

“是我。”常曦不知道自己心中的五味交杂,她不过一声‘皇长兄’,他就能一眼认出来,可惜有些她放在心中的人,却被一叶障目了一辈子,说来也真是可笑之极。“多年不见,哥哥一如往昔。”

淮渎苦笑,再看看自己虚无的身影,道:“你莫要取笑我,哪里有什么一如往昔,不过却比做人逍遥多了。”虽然过往的记忆,他藏在脑海深处,可那一世做人太苦,他再也不想经历了。

“哥哥,还记得灼华吗?”常曦见他落寞的样子,哪里还有什么不懂的,于是没有纠结,反而是问了一些别的问题。她那时候同灼华未央宫二十几年,从来没有想过,萧灼华对她的皇长兄用情至深,以至于一生不嫁。后来想想,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的缘分了,只是看他娶妻,看他离世,萧灼华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常曦想到这里的时候,又想起萧灼华是谁,心中愈发鉴定了自己的信念。

“她呀,大抵还记得。”淮渎有些感慨,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虽然还记得但很多情谊已经趋于平淡了,“不过如今再想,又有何意义?”他是淮渎,虽做了一世的李峮,可他毕竟只是淮渎。

“是啊,还有何意义?”常曦也是叹息,她自从回来,大抵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说苍灵地的景岫上君,已经在瑶池要了一碗水,从此了无牵挂,而他们呢?小花因为前缘,必然还念念不忘,而淮渎无计可施,只能记着。“可是,灼华看了你这么多年,难道她也没有意义吗?”

淮渎不得不说惊讶,他眸中有变化,自他启智以来,淮水河畔那位上神,便日日陪伴着他,便是‘淮渎’一名都是她所赐,若说他心中还有萧灼华一丝痕迹,那么这位上神,却是他心中的大涟漪。只是他只长一丝灵智,不曾开化,连成妖身都难,如何能配得上她。如今猛然听到这样的话,他先是一惊,而后却十分颓废,闷闷道:“我配不上她。”

他知道她是幽冥司的上神,所以愈发自卑。

“哥哥,东荒欠你的,常曦欠你的,欠小花的,今日后,便一笔勾销了。”常曦神色如常,右手诀法停下,手中有一把小小的匕首,透着银光。她低头望了一眼,想起那时候,紫微垣中,重华说过:“匕首锋利可弑神,你小心些。”那时候他还言辞关切,不曾疾言厉色。

过往岁月太过美好,想起来都是一种痛。

“夭夭,你在做什么!”在淮渎惊讶中,常曦已经将匕首推入自己的胸膛里,不见一丝血丝出来,可见锋利。刀锋在胸中迅速转过弯,再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将一颗心剜出来。

上古的第一条龙,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神兵利器,常曦生生的剜了自己的一颗心出来。她面色有些苍白,却还是飞快的结界施法,红光冲天,东荒一时变色。“吾以上古龙族血脉,,祭天地苍生,以此心为介,渡生灵成仙。”说罢化而为龙,将那水虺盘旋期间。

向来都是平静的淮水,霎时间沸腾起来,有雷劫翩然而至,常曦以一身之力,以龙心作为媒介,渡了东荒淮水中天道无仙缘的生灵成仙,墨色的水虺,在龙心引入他口中之后,腾空而起,化而为龙,晋位上君。

常曦笑了,将雷劫引入结界之中。她晋位过于轻松,甚至连雷劫都不曾挨过几道。如今天雷劈在她身上,她才知道,原来这么痛。她想起了那时候渡劫上神的九黎,想起他那时候的容颜,闭上眼,有泪落下。

她手中的合欢铃有光束而出,却不曾响起,她才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合欢铃却能在她修为耗竭的时候,源源不断的补给修为。

紫微垣主世间万物,平生帝君下的谕旨,她也是不能违抗。可常曦不同常人,她是上古孕育的第一条神龙,她的心可以直接度化一个人成神,相反也可度化一个没有仙缘的生灵成仙。这颗心,支离破碎,她曾捧到他面前,如今她自己亦不想要了。七情六欲伤人,无心之神,反而活的通透。

常曦笑了,再度捻诀施法,淮水深处有东西飞出,她看也不看,随手放入自己的胸中,又抹了自己胸口的窟窿,手一挥,道:“本君将你记在幽冥司名下,日后好自为之,不可再来东荒,亦不许再提起今日之事。东荒不再欠你们了,本君亦是,走罢。”

淮渎惊讶至极,他在淮水至少有几万年,知道世间有一极寒之地,便在淮水河中最深处,是一方寒玉冰,方才常曦分明是将淮水河里的寒玉冰做了她的心了。他想要开口,被被一股力量推离,他再醒来的时候,亦不再记得曾经发生什么。

常曦送走淮渎后,呆立在淮水河畔,胸口剧烈疼痛,她缓了好一会儿,闭眼探入自己的元神之中,将那根隐藏至深的情丝,连根拔出,随手扔进淮水河里。

九黎,你曾许常曦的一生不负,可你终究已经不是你了,常曦也不想要了。情之一字,甚伤人,她从今只做东荒的元君,为苍生谋福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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