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命里
幽冥司路好认,有彼岸花一路指引到目的地,而青丘风情却大不相同,此处浮云若行,青烟若撩,颇有世外桃源之气。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过青丘结界,中有阡陌交通,往来男女怡然自乐,垂髫小童在正在溪头卧剥莲蓬。花泣雪是第一次来的青丘,面上十分嫌弃,“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入了凡世呢。”
常曦没有反驳,花泣雪说的没有错,青丘太像一处凡世了,所以才会说民风淳朴,男耕女织。她其实有些羡慕,她作为东荒的元君,的确没有青丘做的好。“北寻他,没有负了桑则上神的嘱托,青丘这样便很好。”
桑则上神,常曦和花泣雪都没有见过,但是一个羽化这么多年的旧友,北寻却仍然牢记着他的嘱托,将青丘照顾的这般有声有色,单单从青丘的黎民来看,这个上神,应该是一个非常温和的神。
因常曦来过青丘,虽青丘路九曲十八弯的,但是她们还是很快便进了连濯住的的地方,床榻上躺着的女子,确切的说应是个女童,不过十岁左右,气若游丝。
他们神女,从来都不是根据年龄长的容貌,好比这个连濯,虽说长常曦许多岁,但是在她面前,却是常曦的小辈,一个大了常曦好几万岁的小辈,却还长着稚童的模样,这便跟她的修为有关了。
连濯可以说,没有修为,一个没有修为的神女连人身都很难维持,只怕这稚童的样子,还是北寻耗尽心力养着的。
常曦眯了眯眼,她往日里见到的连濯,虽然身体不好,但还能起来打个照顾,却也没有到这种地步,隐隐约约都能瞧见她的元神真身了。
站在床榻旁踱来踱去去的北寻已经看见常曦她们来了,叹了口气,“你们怎么来了。”
“候你许久,你不来,大抵是连濯很不好,不放心便来瞧瞧。前阵子还好好的,怎么成如今这般模样了。”常曦在床榻边坐下,施法给连濯输送生命。她掌的生死寂灭,恰好对连濯之症,有一丝丝帮助。
花泣雪瞥了一眼,她向来没心没肺、直肠子,什么话也藏不住,“离魂之症,早夭之相,准备后事吧。”
她的话才说完,北寻的目光已经变了,花泣雪躲到常曦后面,探头道:“你这么凶作甚,我说的是实话,你不是也早知道了吗,不然养她的魂做什么。”
这话含义就大了,养魂一事,违背天道,是禁术。常曦自问见识短,毕竟也是在玉京山这么多年学艺的,即使半桶子水,她也知道养魂是什么意思,“你,在养魂?”
将早夭的魂养在人的肉身里,与人的灵魂同居一体,而那个人的福气便会缓缓转化为此魂的,这也会早就人的早夭不长命。对他们这些持身为正的神来说,这就是旁门左道,而旁门左道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
常曦听过此类事件,那时候九重天的天君连辩解都不曾给予,就将一位上君诛得魂飞魄散,此例不可开,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位仙人敢去尝试。
北寻闭上眼,耳边依稀还有挚友临去时样子,他知道是天道,他们争不过,也争不了,可濯儿何其无辜。“她命格太轻,我既承了她父神嘱托,又怎么能置之不理。常曦,我们争不过天道,可我还是想为濯儿争一争,最糟不过一死,可濯儿还那么小。”
死,对于他们活了这么久的人来说,真的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的人。
常曦主生死寂灭,花泣雪掌人间轮回,这两人听北寻这么一说的时候,都不觉黯然,他们是顺应天道而生,可天道不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连濯可是黄泉曾经的主人湮落之女?”花泣雪问,北寻点头,“既然是我幽冥司之后,你且将她交于本君,必然将完好无损的青丘女君交于你。”
“得幽冥司大恩,我替濯儿谢谢你,他日幽冥司若有差遣,青丘毕竟前仆后继,在所不惜。”北寻面上一喜,幽冥司有秘法,唯有主君知晓,但他神思一转,面有难色,“濯儿现下急需元神回转,可是……”
“可是什么?”常曦也想到了这里,既然是养魂之法,本身都快湮灭了,怎么还不将连濯神魂取回,她灵光一现,“不会是,你放连濯的肉身,正巧有人历劫吧。”
但愿别让她猜对了,但是她瞧北寻似乎是点了点头,顿时头疼,“是哪路仙友。”若不是来头特别大的,悄悄的将连濯的魂还回来,他们去替上几日也是可以的,只要不乱命数,司命神君应该是发现不了的。
“九重天天君凤皇。”九重天天君凤皇此时正在那出凡世渡紫微劫,让他头疼不已,“你知道的,人间凡世紫微星渡劫尚且紫微垣有载,况且是天君凤皇,紫微垣的平生大帝最是注重天道循环的尊神,我若贸贸然前去,只怕濯儿生死垂危,遑论回魂。”
上古之神,尊的上古天道,到时候连濯灰飞烟灭,别说其他不实际的了。
真是一盆狗血淋下来,把常曦浇的目瞪口呆,她现在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第一例开的养魂之法,诛仙的就是这位天君凤皇。“北寻,你是怎么做到把连濯放到凤皇边上的。”
北寻哪里还听不出常曦的画外音,他做养魂之事,自然是知道前面发生的事情,“初时与司命有些交情,看过这个人的命格,是极其贵重的,不过是个早夭的岁数,我想着这样更好,只是后来没有想到凤皇凑巧选了这处历劫。”
“这个凑巧真是凑巧。”常曦干笑,倒是花泣雪一言道破,她看了一眼边上蠢蠢欲动的花泣雪,想起第一次在忘川遇见她的样子,小花绝不能去紫微垣,否则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枝节,她心一狠,道:“还是我去紫微垣。”
虽说她同紫微垣没有什么交情,但是与重华也是有过几面之缘,而她的师父是平生大帝的长兄。富在深山有远亲来形容常曦再合适不了,套近乎的话重华还是常曦的师叔,巧的是常曦的脸皮也是厚实的。
先稳住紫微垣,再悄悄还回来,所幸凤皇此时并不知道,他们做的隐秘些,应也是妥当的。只是这紫微垣,要想稳住,真是谈何容易啊。常曦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要把此后几万年的都脸皮都借来今日用用了,但愿那位能领情。
紫微垣,九天之上,三十三重天外,天外天。
昔年帝君执掌天地时,四海八荒戏称此处为帝宫。庄严的神殿,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万年,只遥遥远望,那远古的威严都扑面压来。约莫十万年前,帝君避世紫微垣,将许多事情移交九重天凤皇,除了上古之神之地,已经少有小辈能见到这位帝君了。
常曦望着这庄严而又清华无比的大殿,心下嘀咕,这紫微垣与重华的本身实在联想不起来,却又想起他沉下脸的样子,一时间竟然觉得那才是平生帝君才有的样子。
她是走上千里长阶的,常曦有些埋怨,这踏云过千里不过瞬间的时间,这走路一步一脚印的,实在考验耐性。好不容易过了长阶,大殿前站着一位仙风盎然的仙官,怕是如今紫微垣掌事仙君,慎言仙君了。
慎言自然也是注意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脸色一摆,这些年这些后来得道的仙人越发不知体统,青天白日的都往紫微垣里来,当真是没有规矩。
“来着何人?擅闯紫微垣可知罪?”那声音如同秋风扫落叶般凌冽,听着都有股瑟瑟之意,渗人的很。
“东荒常曦拜见平生帝君,归还问心笔,烦请慎言仙君引见。”这是常曦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正巧问心笔放在她身边多年,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正巧用的上。
慎言闻言,还了一礼,方才笑说道:“不知是东荒元君,不巧帝君访友,好些日子未曾回来了。”
常曦心里一喜,这不在最好啊,他们去人间换魂动静再大,只要第一时间平生帝君不知道,事后不过诛仙台跳一跳,也没有多大碍的。她面有喜色,问道:“那不知帝君何时归来,常曦好拜谢帝君借用问心笔之情。”
她这么问自然是有目的,若重华久久不归,便少了一份风险。
慎言狐疑,自家帝君甚少与小辈交往,只是瞧那小元君手上的问心笔确实是紫微垣的那枝,便正色谨慎道:“帝君归期不定,恕小仙不能回禀。”
“无碍,无碍,这问心笔就劳烦慎言仙君交于帝君了,常曦先告辞了。”她摆摆手,双手将问心笔奉上。
慎言接过笔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不知帝君何时与东荒的小元君有了赠笔的交情了,只那个小元君已经走的很快,到最后已经是驾云过的长阶了,慎言摇摇头,帝君素来喜欢稳重的神,而这常曦元君着实看来太不稳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