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番外一一个名为月影的人
绝色坊是隶属于天绝楼的一个消息集散地,是京城越诃最重要的据点之一,绝色坊的负责人名为梦爹爹,很诗情画意的一个名字,而人也的确是个相配的,他是绝杀楼赤堂的一名小头目。
专门负责京城一带的消息收集及贩卖,此人八面玲珑,最擅长察言观色,将一切算计阴谋统统掩盖在那张被白粉刷得比城墙还厚的脸皮之下。
但也正是这样一个人改变了我的人生!
为了除掉江湖上某个属于天绝楼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物,他故意将消息放出去害得对方被血洗满门,然后他自己则被那人所谓亲朋好友扬言报复,云景初虽然管理潇湘馆与人打交道很有一手。
但几乎不会什么武功,楼主觉得他能力不错,还有些用途,便应他的要求派人坐镇保护,而当时唯一没有任务的只有我而已。
从那个雨天被楼主带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曾违背过他的命令,这次自然也不例外,我以逃避仇家为名入住绝色坊,成为一个挂名护卫,但实际上,即使是梦景初本人,他也不敢指使我做任何事。
绝色坊的日子跟天绝楼没什么不同,只除了,这里没有墨凰和楼主而已!
直到某一天,云景初走进我的院子,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公……公子,这个,有个小倌要出门得找人跟着,您看……?对不起、对不起,小的知道这事儿不该劳烦您,可是,那小子是个外邦人。
您知道墨宇的女人对外邦男人都有点……咳,此人是个尤物,只要调教好了必然前途不可限量,小人还等着他去挖那些名门望族的消息呢,要不您………?”
一边谄媚的笑着,他一边偷偷观察我的脸色,我面无表情的抚摸着紫刹剑,它伴我十几年,每一丝纹路即使闭上眼睛我也能够描绘得出来。
外邦男人什么的完全跟我没关系,但如果他真的有那个收集消息的潜力我倒不介意帮一帮,毕竟,能够帮助楼主的人即为有用之人,有用之人自然有活着的价值,所以,我同意了。
梦景初忙不迭的陪着笑将我领到前院,在二楼那一片花枝招展的男人中我见到了她——夜寒幽!
当时我并没有在意,或者说,除了楼主和墨凰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够引起我的注意,可是,就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
我以为他会像无数的初见者一般,因我左眼那狰狞的疤痕而恐惧,因我不由自主泄漏出来的凛冽杀气而战战兢兢,因我的冷漠而退缩颤栗。
可是,没有,预料中的情绪一个都没出现,他只是微微的愣了愣,随即,竟然笑了起来十分美丽就像一朵洁白的白莲温柔如水。
是的,他笑了,不是谄媚的笑,不是讨好的笑,不是扭曲的笑,也不是那种勾引女人的笑,只是一个淡淡的微笑,很干净很真诚,甚至还透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赞叹与怀念。
只因为那个笑,我记住了他——一个名为“月影”的男人!
很快,我发现,他与众不同的不仅仅是那个莫名吸引人的微笑。
他会因为自己的小侍被欺负而丢掉伞顶着小雨踏在水洼里,气势汹汹的将女人摔在地上;他会面对当护国王爷而面不改色从容淡定;他会在初夜标价的时刻将所有纨绔女子的目光吸引住。
然后再如草履般丢弃;他会在被当朝太女轻薄时而反压对掐;他会在太女殿下的窥视下,将人制服踩在墙上轻蔑之;他会……;
他会干很多别人不敢干的事情,他的微笑、他的从容、他的淡定、他玩死人不偿命的狡黠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淡淡温柔都一点一点吸引着我,等到惊觉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无心和楼主了!!
明知道这样不对,多少年来,楼主的话还言犹在耳,“杀手不需要朋友”,我却还是会忍不住的去关注他,为他疗伤、为他开药,甚至怕药苦而特意去买蜜饯。
一边挣扎着让自己脱离一个名为“月影”的男人不经意间编织的网,一边却又因为他出色、自尊、自信的光芒而吸引着不可自拔的陷进去。
在水影树下与莫漓月谈笑风生的他;在酒楼里与周旋的他;在厢房里与厨娘对峙的他;在护国王爷面前从容不迫的他……,都一点一点融进我心里。
他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说:男儿当自强!
他说:我叫夜寒幽!
我知道这个名字他只告诉了我,即使亲密如琅枂,友爱如仪栙都不知道他真正的名字。
他一点一点改造着小侍琅枂,也一点一点改变着我,而我却不敢让他知道。
我害怕了,从进入绝杀楼开始到现在,近二十年后,我再一次尝试到什么叫做“害怕”,我怕告诉他自己的心思后会换来他的不屑一顾,我怕他的拒绝,怕他用陌生人的眼光看我,怕他像其他人那样恐惧不安。
怕他厌恶我脸上狰狞的疤痕,怕……,怕一切他可能出现的负面情绪,怕她会在有一天会厌恶自己,怕她惧怕自己。
每天晚上坐在房顶上,我就在这种矛盾的挣扎中痛苦得无法自拔,白天却还是忍不住站在水影树下望着他房间的窗口。
他有时候喜欢坐在那里发呆,在不经意间看到我时,总会温和的淡笑一声,然后熟稔的问一句,“墨痕公子,你在练剑么?”
其实,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他:我没有练剑的习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最后的结果竟然变成,我真的站在水影树下练剑,只为了不让他觉得我出现得太过突兀,只是自己从来没有告诉他。
我知道莫漓月和墨狸顷这些皇亲贵胄都看上了他,不是因为他与墨宇男子相异的外形容貌,而是因为他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犀利和杀气,她们怀疑他是逸林的丛林战士。
可是,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懂武功,只是会点拳脚而已,而且根据绝杀楼消息网所探,逸林根本没有一个名为“夜寒幽”的人。
如果继续留在京城他恐怕只有两个下场,要么被太女或者王爷赎回去变成养在深闺的宠侍,要么被她们利用着遣往前线战场去送死,无论是哪一个我都不愿意看到,可是,我却没有任何立场带他走。
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我纠结不已的时候送我礼物,那天正好是红缨节!!
当他将那个缠绕着玉珠的鲜红穗子递给我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变得有点不太正常,即使杀人都不曾颤动过的手指竟然有点握不住剑,对上他清澈平和的目光。
我突然有点怀疑他是否明白大离的风俗,也许这只是一个我自己一厢情愿的误会而已。
所以,强行压下自己的失态,我面无表情的开口:这个是玉的?
啊。他莫名的应了一声,然后笑着点头说是玉的,而且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我惊讶莫名:你特意选的玉石?
他再次肯定了我的疑惑,而且还是以一种十分认真的态度,当时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很难形容,就好像是早就已经干渴枯竭的湖底突然之间被注入一股清+激情泉般,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他的小侍乐清突然出现,又惊又怕的样子,而其还脸色苍白,我眸光微微一暗,这个男人像所有人一样恐惧着我,要尽快驱离他的身边才好,免得把他也给带坏了。
不想给他任何后悔的机会,我趁他分心的时候将那个玉穗子抢了过来,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你送我玉穗子,也喜欢……你!
那一刻,我笑了,虽然很淡,却是真心的笑,枯竭了二十年的心终于再次明白什么叫做“快乐”,僵硬了二十年的嘴角终于忆起了儿时的弧度,只是。
这个笑还未完全拉开就被那个叫乐清的小侍再度打断,望着那两个迅速远去的身影,我微微敛目,望着手上的玉穗子,慢慢压下心里那一刻涌起的杀意。
不可以,现在还不可以,如果杀了那个乐清,她一定会生气的,冷静,冷静,我应该冷静,自己不可以让她难过让她伤心。
他的礼物几乎是压垮我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急不可待的想要回天绝楼去见楼主,却又不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便趁着夜色跳进他的房里。
他睡得很熟,因为天气有点热,所以除了身上搭着薄被之外,手脚完全都放在外面蜜色的肌肤十分漂亮,他嘴角习惯性的上翘,似乎是做了个好梦,轻柔的月光偷偷溜进来,让他的睡颜立刻柔和了很多。
我静静伫立于床前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心跳却如擂鼓般剧烈,在静谧的空气中响亮得刺耳,我突然不忍心也不敢去叫醒他,只是踌躇的站在那里,想要离开却又不愿意就这样走了。
结果,就在这莫名的挣扎和犹豫中我眼睁睁的看着他醒过来,他好像吓了一跳,猛然起身,随手就将枕头丢了过来,我颇有些无奈,抬手接住,这瓷质的东西掉在地上碎了肯定会吵醒很多人。
听着他仿若炸毛似的低喝,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想笑,好容易压下这不正常的情绪,我才低低的回了一声: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