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之时,她已经身在安和村附近的一间小庙中。两个架子一般的床板,分别安放着她和渡江。
她慌忙起身,查看渡江的伤势。仔仔细细的摸了他的脉象,确认他只是受内伤昏迷后,才暗暗的松了口气。
她知道渡江受得是内伤,所以毫不犹豫的将身上的内里传输给了他。
她愧疚,她自责,他希望去弥补,去补救。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再无法救回渡雨的命来。
她无力的坐在地上,又呜呜的低低的哭了起来。那样无助,那样后悔,却不想这个样子却全然被身后的人所看在眼里。
贺奕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皱着眉,脸上满是惆怅和悲伤。仿佛被这哭声感染,又似乎在思考着自己的从前。。
这个什么都想自己承担的女子,这个什么都想要独自承受的人。真真就像是十年前同样无助的自己。
他看着面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的背影。那样的瘦小,那样的羸弱身子,却承受了她所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人生有七苦。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无论是谁,都无法脱离这七苦。
即使是身为帝王。
她哭了好久,仿佛将此生的泪水流干。
最后,戛然而止。
虽停了哭泣,却因为哭的太久太伤心,还忍不住的抽泣着。
最后,当气息平稳,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连气息都在颤抖。
“让陛下看到民女的丑态。实在是对不住您,失礼了。”
贺奕眸色一暗,道:“没关系。”
月然转头,眼角还挂着泪痕,淡淡道:“陛下,敢问,将渡雨埋在了哪里?”
贺奕道:“我们刚刚才把你送到这里,初一已经去安置他了。”
月然:“请告诉我具体的方向。”
贺奕指着床上的渡江淡淡道:“你现在,应该留下照顾他,而不是离开这里去管一个死人。”
她嗤笑道:“陛下觉得,死人就不需要管了吗?”
贺奕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却没有再追问初一的去向,回头看着依旧昏迷的渡江,不再发一言。
贺奕在她身后喃喃道:“你为什么即使是睡着了,眉头也紧紧皱着?为什么即使是昏迷,也睡不过一个时辰?”
月然却听见了他的这句话,没有转身,苦笑道:“习惯了。”
习惯了。
多少的无奈和苦痛,都在这三个字里。
贺奕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出去。
他不想再看这个女子,这个坚强到堪比男人的女子。
初一此时回来,他将所看到的事情讲给贺奕。
“属下来时路过那间屋子,已经烧得几欲坍塌。但属下看到雨书正好赶到,她进去救火,却为时已晚 。”
贺奕深深皱眉,看了屋子里一眼,却不想再将此事告诉她。
却不想这话被月然一字不落的听进了耳里。
怎么回事?星易来杀她,雨书却回来救她?是不是那夜的变故,让夜烛起了疑心,却因为没有证据,便索性和星易一起想要背着逸王置她于死地?夜烛此来,是要来救她?
她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去。
她咬了咬唇,将银针重新封在手臂上,随即大脑一阵眩晕。却也顾不得,转身就要出门。
贺奕见状,拦住她,“你疯了!你刚刚为了救那个人已经用了很多内力,现在又用这东西!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月然看着他,淡淡道:“难道要我辛辛苦苦布了三个多月的局,就这样付之一炬吗?难道,难道渡雨就白死了吗?要我放弃?不可能!”
贺奕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手?是慕容修拿住了你什么把柄?你告诉朕,朕可以帮你......”
“多谢陛下,我只是,我只是和逸王有私仇而已......本来就是相互利用,又谈什么把柄?如今我的任务未完,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只求陛下一件事情,那就是帮我照顾好渡江。”
贺奕皱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月然一阵感动,深深地行了一礼,微笑却带着苦涩:“多谢陛下。这次算是民女欠了陛下一个人情。他日若见到陛下,定会好好还您的恩情。”
贺奕苦笑,却将头转向了一边,淡淡摆了摆手,“好,你去吧。”
月然没再犹豫,转身离去。
贺奕看着那单薄的背影,对身边的初一道:“初一,你去保护她吧。”
初一震惊,“主子,这怎么可以?属下走了,您怎么办?”
贺奕淡淡笑:“堂堂迟国天子,还差人在左右吗?”
初一还是不甘心,仍是道:“可是屋里那个人是瑞国的暗卫,属下还是不放心。”
贺奕微微一笑,“放心,至少在你去的这几天,他不会有机会。”
初一了然,却仍是一脸担忧的离去。
他知道自家主子做出的决定,就是任谁,都无法劝动。他只能在短时间内联络最近的迟国暗卫,以确定陛下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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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书颓然的坐在院子的水井上。看着已经烧的干净,只剩下一堆冒烟的黑炭木架。
晚了,什么都晚了!大火最起码烧了一个多时辰,里面的人也早已烧成灰烬。更别提分辨出哪个是姑娘,哪个不是。也别想看出任何线索。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死在屋内那五具身份不明的尸体。
旁边站着很多同样灰头土脸的村民,都是一脸的侥幸。
幸亏今日的风不大,否则非要波及到整个村子。
到时候,真的就是无可挽回,无家可归了。
人人都在七嘴八舌,虽然天已经变得黑了,但是却没有人有回家的意思。
突然后面的人群散开,一个小伙子的声音突兀的传来:“这是谁家的姑娘!晕倒在山上了!快来认一下!”
雨书听闻此言,眼里像是重新有了神采,她慌忙冲入人群,见到晕倒的不是别人,正是月然。
身边的人群兀自叽叽喳喳的谈论着,只听那个小伙子似乎是村里的人,他道:“一个多时辰前,我上山,山上傍晚不热,我正想去砍柴就见到这姑娘就慌慌张张的从山下跑了去,就像逃命似的,我也没太放心上,但是我砍完柴正好就看见这姑娘晕倒在路中间了,我滴天儿呀,满脸泥,差点没给我吓死!”
人群中一阵唏嘘。
雨书却如释重负,仿佛是她自己死里逃生一般。急忙摸着月然的脉象,确认真的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脱力而晕了过去。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彻底放下。身边的人群渐渐散去,那小伙子却兀自嘟嘟囔囔去山上取他因为背着月然而拿不了的柴火了,雨书上前,掏出来一些银子,递给那个小伙子,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好人会有好报的。”便不顾那小伙子的拒绝,转身离去。
却再也等不及,取出后院的马车装好,将月然抱了进去。
不能将姑娘再放到这是非之地了,她真的承受不了这样的风险。呆在这,还不如回到行馆。
打定了注意,她便驾着车,绝尘而去。
暗处的初一见状,悄无声息的伏上马车,随着车一起,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