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宛初自睡梦中醒来，便看见白秋离坐于她床边神色怔忪。

“母妃。”她稚声唤道，手轻轻向叶秋离伸过去。

“宛宛醒啦？”叶秋离赶紧握住她的小手，神色变得无尽温柔。“可感觉好些了？”

“母妃不用担心，儿臣已经好多啦！”云宛初偎依在叶秋离怀里，半安慰半撒娇道。

“嗯嗯，好了就好，这些天可是急死母妃了。”当下时局动乱，宫里也不太平，连那太医院也怠慢了。想到这里白秋离变得有点恼怨，却终也是无可奈何。罢了，朝廷都难保了，这些天宫里头人人自危，更有想法设法逃走的，又有几个能端得正心思好好干活。

似是察觉出了母亲心里头的凝重，小宛初也缄默起来，虽从没有人与她明说，她心里大概也有个清楚。留国这两年来战事不断，最近半年更是被梁国步步紧逼，外祖父白崇真与舅舅白屹领兵在裕西关抵抗，假如连裕西关都不保了，只怕……

“贵妃娘娘！”贵妃身边的大宫女青樱姑姑急匆匆地走进来。“贵妃娘娘，大事不好了！白将军在裕西关顽强御敌，没想到梁军狡诈，绕道从陵源关进入，那陵源的太守，通敌叛国，竟打开城门放敌军入关。如今已挥兵直逼皇城了！”

白秋离闻言心头一惊，急忙问道：“梁军已到哪里了？我父兄他们如何？”

青樱摇头，“白将军那边却还没有消息。”

云宛初能感觉到母妃握着自己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她心头亦是一沉，江山飘摇，他们这些皇族子孙又能何去何从？

这时又一个宫女进来说：“贵妃娘娘，皇上皇后还有众妃嫔此刻聚集在安庆殿，您是否要过去？“

白秋离听罢忽而一声冷笑，眼底闪过悲凉。她挥手吩咐宫女退下，看向云宛初，又叹了口气道：“起来罢，去见见你父皇。”

或许是最后一面吧。

青樱上前来为云宛初穿衣，白秋离看着女儿稚气未退却已显倾国之色的面容，心下叹忧。可怜她生在这样的帝王家、这样的时局，女子容貌生得太好，却不知是福是祸。但愿以后的她能记得自己往日的教导，能在这乱世中，保全自身。

“走吧。”白秋离牵着她向殿外走，等走到殿门时又停下，沉默半刻，对青樱说，“去把凉月也带上吧。”

云凉月是皇帝的五公主，时年九岁，由一个曾是白秋离的贴身宫女，后来被皇帝宠幸的才人所生。那才人死后白秋离将云凉月接到自己的秋水殿抚养，待她如同云宛初一般。而云宛初与她姐妹感情也是最好。

来到庆安殿，留国的皇帝云穆之坐在主位上神色颓然，而旁边的皇后和凌妃正在抚慰他。下面坐着的嫔妃带着皇子公主们，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惊慌。

白秋离带着两位公主沉稳施礼，皇帝看见她，语气有些急促道：“白贵妃，梁军已经逼近皇城了！这可怎么办？你快让你的父亲兄长速速回来保驾啊！”

“臣妾在来时的路上已收到消息，父亲已带兵在赶往皇城的路上了。皇上放心，我们白家的人，拼尽最后一滴血，也会守在您前头。”

“呵，白将军一家最是忠勇。守着裕西关却还是让梁军给打上了皇城，虽然如此，他们为了皇上的安危，丢下裕西关直奔回皇城护驾。可叹我凌雪容没有这样手握重兵的父兄，不然的话，兵临城下了也依然有白贵妃那样的底气。”

宠妃凌雪容一脸戚然神色，说的话却依然明里暗里带着刺。

白秋离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若不是这个祸国妖妃，殿下也不至于近年来荒唐至如此，宠幸权臣、陷害忠良。她凌雪容出身低贱，为了自己巩固自己的地位，勾结宦官权臣，左右朝政、蒙蔽圣目。这个群雄争霸的乱世，从来就容不下一个偏安一隅、声色颓靡的朝廷。不去想着宏图霸业，却任由朝政内斗，迟早会成为他国的鱼肉。

这时皇后也走下殿前执起她的手恳切道：“贵妃妹妹，本宫的性命没有关系，只求你能让你的父亲和哥哥保全皇上啊！这样本宫就是死也愿意了。”

这个皇后，什么时候竟然跟凌妃这样一唱一和了。往常倒不是恨毒了对方，斗得死去活来的么。

白秋离冷笑，袖子一拂挣开了她的手，道：“我父兄既为留国的臣子，定当忠心耿耿守护留国。他们自会不顾性命拼死保护皇上，因为这是我们作为臣子的使命。如今形势严峻，与其还计较这置气的功夫，倒不如多点为今后之事思量。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皇后脸色变得略难看，白秋离目光扫过对着她咬牙愤恨的凌妃还有高位上那个懦弱的皇帝，心里头悲喜全无。呵，这个皇帝，这个夫君，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早已从失望变成漠然。如今剩下的，不过是她作为臣子，作为名将之后的一点忠义罢了。

国之将亡，士之将死。她，早就接受了。

是夜，烽烟漫天，城外兵刃之声，传进了宫内。

“娘娘！白将军带兵死守皇城，已经阵亡了！”睡梦中听见青樱悲呛的声音传来，云宛初只见帘子外母妃的身影几欲坠倒。

“皇上可还在庆安殿？”白秋离强忍着悲痛问道。

“在的，皇后娘娘还有几个朝臣都在了。”

白秋离讽刺一笑，“现在，他们恐怕是在商议着投降的事情了。青樱，你快去把那几套太监衣服拿过来，还有之前收拾好的首饰银子！”

青樱答应一声快速离去。

白秋离急忙把睡梦中的云宛初和云凉月叫醒，皇城已破，梁国军队很快就会打进宫里来，有多快她根本无法想象，但她必须要将两个女儿送出宫去。皇上虽会带着他们投降，可是成为阶下囚的皇族们还不是任人鱼肉？她决不能让两个公主成为敌国权贵们争夺的战利品。

青樱将太监衣服拿来，她为宛初和凉月换上，又叫青樱也换上。这时战乱声已经越来越清晰地传来，“贵妃娘娘，梁军怕是已经打进皇宫里来了！”青樱焦急地说。

“青樱，你拿着这些首饰和干粮快带两位公主离开，就朝着那日我带你勘察过的宫苑西北角那个地方逃出去！快走！”

“母妃，那您呢？”云宛初拉着白秋离的袖子焦急道。

“我是不会走的，我是留国的皇妃，白家的女儿。就是死，我也不能踏出这留国的皇城一步！”

“贵妃娘娘，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奴婢求您了。”青樱此刻泪眼婆娑。

“别说了，你们快走啊，要是岱军打进了秋水殿，我们一个都走不了！青樱，快带他们走，走啊！再也不要回来这里了！”

“母妃！”宛初与凉月哭喊着，终是被青樱带出了秋水殿，在踏出殿门口的那一步时宛初回过头来，看到母妃带着决绝的眼神凛然站在偌大的殿堂中，那是她这辈子都不能忘记的倾世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