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一夜雪后的梁京城,人声还未起,这一片白茫茫的宁静也未及被惊扰。从驿舍出发的马车划着皑皑白雪,缓缓驶向了梁国的皇宫。
梁宫的边西角门大开,似是一张血盆大口。即将成为宫人的女孩们从马车上下来,依次走进这张大口里,走向那未知的深宫禁院。
宫门又缓缓关闭,这些年轻女孩与从前的世界彻底隔绝了开来。天空又开始飘下细碎的雪花,宫门前的一道道马车痕渐渐被覆盖殆尽,似是预示着那些少女的芳华也将会这般被白雪埋葬,干干净净。
云宛初伸手接住了飘落在眼前的一片雪花。
此时她正跟着队伍走在长长的宫墙下,两个教引姑姑在前头带着她们。大部分女孩都低着头小心翼翼跟着走,也有人禁不住好奇偷偷打量四周。
梁宫比留国的皇宫要大,不似留宫的华丽精致,这里的建筑风格更偏向恢弘大气。雕梁画栋,飞宇琼阁,处处彰显着天家的气度。
她们被领着来到掖庭宫,登记了名册领了牌子,总管太监将其每十人分派一个教引姑姑。那日与云宛初照面的那两个女孩,大的名唤素芸,小的名唤贞儿。素芸比云宛初还大一岁,两人一同被分到李姑姑手下。她们这些稍大些的宫女将会被分配到司膳房、司制房等学习有关职务的技术。贞儿与其他年龄不到十岁的小宫女则被分去了尚宫局,专门训习宫廷礼仪技术,培养以日后服侍皇帝妃嫔。
“睿娘你看,这宫里面做的衣服就是漂亮,比我在家时穿的衣服都要好。”素芸摸着刚分发下来的宫女服,眼底尽是新奇。
云宛初笑笑。
眼前分发下来的是最低等的宫女常服,朴素的青色,缘边都没有,但用料和手工都还是与外面的衣服相差不少。她换了衣服,把宫外带进来的物什小心整理好放进小匣子里。她们现在十人一个房间,睡的是连铺,每人只有一个小匣子放东西,衣服都要挂在墙上。
外面李姑姑在唤她们出来,换好了衣服的宫女们依次在院子里站成一排,等待训话。
李姑姑年纪三十多,气度严厉,她对着众人讲了宫中的规矩,又告诫了一番,而后开始细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些新宫女。见云宛初站在当中,虽也低着头,气度却不凡。唤了她站出来,问了姓名籍贯,忽然又问道:“大户人家的女儿?”
云宛初一顿,“回姑姑,只是农家女,但有家中长辈勤于教导。”
李姑姑看了看她叠于腰前的手,点点头。“算懂规矩。”
新宫女的培训为期一个月,年后参加内人试,通过了便可由六宫女官挑选入司,没通过的就只能分配去各房各殿做杂役了。
头三天由教引姑姑教导礼仪规矩,每日寅时就要起床,学习行路仪态、行礼问安,还要背诵各种宫规。为了让新宫女学会谨慎和服从,教引姑姑经常要对她们进行打骂和责罚。素芸就是在和宫女们互相练习下跪请安时笑出了声,被李姑姑罚跪了一晚上。云宛初也因听训时神情恍惚了一下被李姑姑发现,打了二十下手板心。还有些是没有任何缘由的,姑姑点了名,就得出来挨罚。几天下来,掖庭局所有新来的宫女都被打罚过至少两次以上。没有人敢怨载一声,这些几天前还是宫墙外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个个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新宫女的培训为期一个月,年后参加内人试,通过了便可由六宫女官挑选入司,没通过的就只能分配去各房各殿做杂役了。
之后,开始有尚宫局、尚食局和尚功局的女官过来教导她们书画、女红、膳食等技艺。说是教人,也是看人。教导女官多是来自各司的正七品女典,在教授过程中观察有哪些手艺出挑的,有几个人选,回去上报给自家女司,待内人试那日各宫女司亲自来看试挑人时能留心些。
因此在教授女典面前众人都十分卖力表现,即使不能去尚仪局尚服局这些活计轻松的地方,凭个手艺去尚食局、尚宫局做活,也好过被淘汰去各宫当杂役。
云宛初对膳食料理最为感兴趣,这方面她算是无师自通。之前十三年都是养尊处优的公主,走一步都有人伺候着,在孙大娘家中那段时日,她算是将这份潜能挖掘出来了。
教导膳食的刘典膳,常同司酝司的梁典酝一同前来授课。梁典酝授酒酿,这不是一门容易学的手艺。宫女当中只有两位家中开酒垆能做得好些,众人都说内人试时她俩怕是会被司酝司选了去。
酿酒倒也颇为有趣的,云宛初看着梁典酝干净利落地将酿出的果酒倒入杯中,执起一饮而尽,颇有几分豪爽之气。在留国,各个妃*里总会有个擅酿酒的宫人,赶着时节酿些别出心裁的美酒。皇后宫中的梅子酒,凌妃殿中的雪花酿,专醉君王心。
母妃也爱饮酒,却不喜宫宴里女眷专喝的果酒,偏好那些烈的。常托舅舅捎来军中的白酒,盛在犀角杯中饮,她执杯饮酒的姿态别有美感,宫中的妃嫔曾竞相模仿,然而谁都学不来那股子清艳凛冽之气。
“外边站着的那两位姑姑是哪里的?”旁边传来两位宫女的窃窃私语。
“好像是尚寝局的掌灯和掌设。”
“尚寝局的女掌也要来给我们授课?”
“怕也是提前过来看人的,她们没有女官来授课,但也不能全让尚膳局尚功局把好的全挑走了自己捡些歪瓜裂枣不是。”
云宛初也偷偷往外打量了一眼,果然外头也站着两位衣着讲究的女官。
“干什么你们!”一道板子打下来的声音吓了云宛初一跳。
李姑姑厉声呵斥着那两位宫女,“不好好听学还敢在这窃窃私语,给我到外边的墙角跪着去。”
教授的女掌虽教导严厉却不会责罚她们,因为上课时教引姑姑都会在边上,谁学得不好,谁分了神都是一板子打手臂上,回去了还要各种打各种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