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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唐烟云 第七十七章 纵容

从王昭祚处离开后,蒋玉衡怕有什么闪失,于是决定先到李存勖屋里看看一切是否无恙。可远远的,她看见李存勖的房间里竟亮起了微弱的烛光,她记得自己离开时明明吹灭了蜡烛。莫非真的出事了?

她拔腿就跑,同时迅速抽出自己腰间缠绕的九节鞭。可是推门一看,只见李存勖正坐在桌边,悠悠倒着茶,抬头冷冷看了一眼气都没喘匀的蒋玉衡。蒋玉衡见他神色从容,于是迅速在屋里扫视一遍,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屋里的桌椅也都整整齐齐的,不像打斗过。

蒋玉衡于是一面收起九节鞭,一面嘿嘿笑道:“大王醒了?”见李存勖反复地把茶倒来倒去,却一口都没喝,于是上前摸了摸茶壶,见茶是凉的,便道:“我再去给大王泡一壶浓茶,醒醒酒!”

“本王没醉!”蒋玉衡捧着茶壶刚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李存勖冷冷的声音。

“没——没醉?”蒋玉衡顿时结巴了。他没醉?那刚刚自己还——还用手指戳了他的鼻尖,甚至还教训了他一番!天呐!想到此处,蒋玉衡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看来这一顿责罚是躲不过了!

没想到李存勖对她担心的事片言没提,而是问道:“这么晚,去哪了?”

“我——”蒋玉衡这才想起李存勖以外的人,想起方才王昭祚说的话,于是试着问道:“方才我正要回屋,看到有刺客,就追过去看看,是王昭诲派去杀王昭祚的!大王今日在宴席上是真心向王昭祚示好吗?还是——”

她看见李存勖的脸色一点点难看起来,于是声音慢慢低下去,面露怯色。李存勖果然生了气:“这些话谁教你的?王昭祚?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不是他说的!”蒋玉衡立马摇头,她想起从前李存勖就曾为了王昭祚而误会过自己,警告过自己不许有二心。为了避免误会,她否认道:“是我自己觉得疑惑!”

“那如果我说,我就是要挑拨他们兄弟二人呢?”李存勖审视着她,“你还是要救他?”

蒋玉衡低下头去,迟疑许久,才弱弱道:“王昭祚和王昭诲,大王为什么一定要除了王昭祚呢?”

“那你又为什么一再维护王昭祚?”李存勖本想说几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诸如王昭祚比王昭诲更具威胁之类的,可没想到脱口而出的竟是这句稍带嗔怒的气话。

“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蒋玉衡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李存勖不由分说地打断她,“那本王是你的什么?”

蒋玉衡被这句微有些无理取闹的嘶喊震惊到,她睁大眼睛反应了半天,才怯怯道:“大王是玉衡的主子!唯一的主子!”

有些话,从前听着顺耳,如今却未必称心如意。李存勖看见她纤细的脖子托着小小的脑袋,零碎散乱的鬓发之下掩藏着两只通红的耳朵,内心的怒气突然都化为闷在心口的无奈。是自己失态了!自己本就只该是主子,这是最好的身份!他转过脸,再不去瞧蒋玉衡,只无力地说了句:“回去睡吧!”

蒋玉衡察觉到他眼中的失落,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她就像一只温顺的绵羊,缓缓朝李存勖脚边挪了一小步,乖巧说道:“大王永远都是主子,大王的话,玉衡一定会听的!玉衡也知道,王昭祚今日是朋友,可来日,一定会是玉衡的敌人,因为大王迟早会灭掉镇州!”

李存勖见她如此诚恳、通透,脸上这才缓缓展开淡淡的笑,欣慰而苦涩。

春的脚步不知不觉间踏遍神州大地,方湖如约莺啼婉转,杨柳依依,可是人却没有赴约。王昭祚独自站在方湖之畔,望着游船如画,心事随着一湖涟漪上下起伏。蒋玉衡随李存勖离开那日,他甚至没有机会上前与她轻声告个别,而她,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从未好好看过自己。即便有几次她的眼神无意扫到自己脸上,也是冷漠而麻木,连朋友间的惜别之情也没有。

他知道,在蒋玉衡的心中,李存勖才是最重要的。

而晋阳的春色却缱绻多情,让人如痴如醉。小窗半开,窗外柔嫩娇艳的海棠绽开粉瓣,与窗内的粉面静默相对,一阵春风吹来,那海棠花轻轻摇动,似乎要越过小窗亲到蒋玉衡的脸上去。

她穿着粉色单衫,斜髻上缀了几朵今早刚摘的海棠花,正坐得端端正正,在案上从容地写字。

李存勖突然悄无声息地进来了,他把双手背在身后,手上拿着卷成几圈的鞭子。见蒋玉衡头也不抬,写得正入迷,他于是稍稍弯腰探看:“写什么呢?”

蒋玉衡一惊,见是他,才微微歪了歪脑袋:“给周丰哥哥抄的经文。周丰哥哥死后,周夫人身子都哭坏了,如今好不容易好了些,她日日为周丰哥哥抄经,我就帮她抄一点,也算尽一点心意!”

想起周丰,李存勖心里总抹不去那一丝愧疚。虽说他将刘守光和刘仁恭抓回晋阳,让他们父子二人在李克用的陵墓前下跪谢罪之后,当场杀了他们,而后把刘守光的头颅送到周丰墓前祭奠,可他知道,这对周德威夫妇而言,根本于事无补。

“今日你要去周德威家?”李存勖问。

“嗯!”蒋玉衡一面抄着经文,一面轻声应道。

从镇州回来之后,她觉得李存勖看她的眼神、与她说话时的声音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她内心欢喜得不得了,面上却什么都不敢说。可是一个女孩动了情之后,面上的笑容和举手投足之间的情态是瞒不了人的,她开始学着描眉搽粉,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穿男装,总是穿着淡色的裙。独孤成为此逼问了她好几次,每一次她都面红耳赤地搪塞逃走。

李存勖把身后的九节鞭轻轻放到案上,蒋玉衡放下手中的笔,惊讶着。原来几天前她和李存勖在练武场切磋时,因她渐渐长大,鞭子的握把对她而言已经有些小了,她一下没握紧,使劲时鞭子竟整条飞了出去,李存勖没来得及收剑,差点刺到了她。而后,李存勖便把她的九节鞭拿走,说要让人重新弄弄。

她拾起案上的九节鞭,李存勖命人在握把上裹了一层墨玉,温润和通透。

“试试!”李存勖道。

蒋玉衡一把握起,不大不小,她正好能抓得严严实实。而那玉触手生温,手感极好。她正乐滋滋的不知该怎么开口道谢,李存勖便故意岔开话题,拿了一张她抄的经文瞧了瞧,露出嫌弃的表情,啧啧道:“你这字简直丢本王的脸!”

蒋玉衡故意露出嗔怒,从他手中夺过:“我又不写给旁人看!再说,你又没让我练字!”

李存勖却没有生气,反而露出满脸疼爱的笑,纵容她这样放肆,道:“那本王就命你从今日起好好练字!待会儿去我书房,我给你挑几本帖子,你每天写两张交给我!”

“不是吧?”她面上皱眉叫着苦,心里却乐开了花。

两人正谈笑着,独孤成突然闯了进来,原来他和蒋玉衡约好今日一起去周德威家。李存勖听闻周夫人齐氏自从失去儿子后一直缠绵病榻,而周德威也大病了一场,自己也该去看看,于是随他们一同前去。

从前温馨清幽的小院子如今黯然失色,仿佛成了满城春色中的一处废墟。尽管何嫂整天忙里忙外,比从前更尽心尽力,可这一院的花花草草像是通了灵一般,死的死,枯的枯,让人看了都揪心。她盘算着把这些枯萎的花草拔掉,换上鲜活的,可齐氏死活不肯,说这些都是儿子生前最喜欢的,即便是死,也要留着它们。何嫂无奈,只得每天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那些花草,恨不得从菩萨那里偷一缕仙气来吊吊它们的命。

齐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脸色比从前更蜡黄,双眼不是直勾勾地盯着一个地方半晌不动,就是含着泪花。身子也比从前更弱,起身都要人搀扶着。她见到李存勖,心里的悲伤和恨又全都涌了上来,眼泪禁不住地往下落。

蒋玉衡忙坐在她身边,递了块手绢,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着她。

“逝者已矣,夫人还是要保重自身啊!”李存勖关切道,“回头本王命大夫来好好瞧瞧,开几幅——”

“不敢劳烦大王牵挂!”一向看上去温和柔弱的齐氏突然打断李存勖的话,言语中透着怨恨和决绝。

李存勖一愣,顿时觉得无比尴尬。他自然知道,齐氏是在怨恨自己派周丰出使,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夫人!”周德威怕李存勖怪罪,轻喝一声。

眼看齐氏的委屈就要爆发,蒋玉衡忙拉过齐氏的手,笑着道:“夫人不是说今天要去庙里给周丰哥哥祈福吗?我这里又抄了不少经文,夫人看看吧!”

她于是扶着齐氏去另一间屋子看经文。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个男人,周德威咳嗽了几声,独孤成忙倒了杯热茶递过去。周德威喝过茶后,赔罪道:“拙荆悲不自胜,胡言乱语,还望大王不要见怪!”

“哪里的话!这件事原本就是本王对不住你们!”李存勖安慰道,他望了一眼日益长大的独孤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于是道,“周将军,周丰走了,你夫妻二人膝下无子,怪冷清的,本王看,独孤和周丰年纪相差无几,他们二人又性子相投,独孤视你如师如父,不如就让他认你为义父,也好奉养你们!”

独孤成和周德威不约而同地一愣。周德威原本就十分喜爱独孤成和蒋玉衡,听到李存勖的话,自然欣慰。而独孤成更是求之不得。周德威重重点了点头,独孤成立即跪到他膝边,唤了声“义父”,周德威沉沉拍着他的肩膀,眼中渗出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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