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天,变了!
一些有眼色的奴才虽然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林婉月看着小厨房送来的吃食,那是单独命人做的,精致的红烧熊掌,香酥鸭子,琳琅满目,都花了不少心思。
从她尝第一口羹汤的时候,林丞相就坐在一旁相陪,看着这个一年也见不了几次的长女,眼神却是温和慈爱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这是野鸡崽子汤,最是滋养,月儿,来,尝一口!”林丞相伸手舀了一碗,仿佛要将这么多年缺失的父爱通通的补回来。
见她吃得正香,这才开口。
“月儿,我听说你最近和敬亲王走得很近?”林丞相有意无意的说道,语气虽然家常,可眼神中的试探却让林婉月颇为反感。
“嗯!”林婉月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消息传得还真快。
从陈夫人离开不到两三个时辰,只怕这偌大的相府都知道了,这大小姐如今得了敬亲王的青睐,背有靠山,不是能轻易得罪的。
“为父正好有件事情想让月儿帮个忙!”林丞相慈爱的笑道,看着林婉月的眼神,哪里还有往日的生疏,分明就是一对父慈子孝的和睦融融。
“父亲请说!”
“最近这江州决堤,洪水肆虐,敬王殿下主张要让邢国公去查查江州刺史的贪腐,可这江州刺史是为父的门生,他若贪腐,势必会牵连到为父。”说到这儿,林丞相拍了拍林婉月的手,颇为语重心长,“月儿啊,为父以前冷落了你,可你却和这丞相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父若是出了事,只怕月儿也会不好过,是么?”
刚抿了一小口的君山云雾,茶水顺着喉咙缓缓而下,可林婉月品着香茶,却蓦地有种生吞黄连之苦。
这就是所谓的父女情深?
林婉月穿越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虽然早已见识了父女之间的亲情淡薄,却怎么也想不到在她这位父亲的眼中,自己也仅仅就是一颗棋子的作用。
人心鬼蜮。
细长的双眉微微挑起,直飞入鬓,她那一声轻笑,透着仓皇无奈,透着对这一切的轻视鄙弃,隐隐之间,更透着几分坚韧不催。
“朝中之事,又怎么会是我这一小小女子能够置喙一二,不过父亲既然开口了,我一定会尽力在敬王殿下面前周旋!”林婉月浅浅一笑,说不出的乖巧。
林丞相阴鸷的眉头,这才渐渐舒展。
他极为欣慰的拍了拍手,抚掌而笑,又回过头吩咐身后的小厮,道,“传我的话,今后大小姐吃的穿的,一律和其他小姐一样,谁敢私下克扣了不该扣的东西,乱棍打死!”
“是,是!”
小厮飞奔下去传话。
林丞相又好言安慰了林婉月几句,这才满意的离开。
夜,微冷。
以前这落玉轩,窗户纸都是破的,秋风瑟瑟的天气,一件单衣根本不能御寒,可林婉月现在一身锦衣,坐在这宽敞明亮的落玉轩,却没地感受到一些前所未有的冰冷。
她尽可能的选择不去想。
可是府中一些闲言碎语,杂乱无章的飘在她的大脑里,一点点的窜接成线,一点点的连成线索。
什么门生故旧,那个贪腐的江州刺史分明就是陈夫人的弟弟,可当年母亲出身江州的名门,而其家族却在母亲死后的一夕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面,实在蹊跷。
林婉月尽可能不去想最糟糕的的情况。
纵然,她并非这个世界真正的林婉月,但她的身体里,却是流淌着那个人的鲜血。
“碧秋!”
“小姐!”碧秋看着林婉月眼神朦胧,有些诧异,这梨花醉根本喝不醉人,可为何小姐的神态看上去竟是这般疲惫。
“你跟在我身边多少年了!”林婉月问得随意,可却听得有心。
“夫人在时,奴婢便伺候小姐了!”
林婉月认认真真的替碧秋整理错乱的衣角,颇显苍白的脸色蓦地一笑,“这些年,你处处护着我,小心翼翼的防着所有人,累吗?”
“小姐!”碧秋的眼泪,瞬间滑落。
林婉月从不知,这个倔强的丫头,竟然也会有流泪的时候。
为了多要些月例银子被那些小厮们揩油,护着自己而被林秋菡打得遍体鳞伤,没有一块的好肉,这个丫头也从来没有哭过鼻子。
“母亲的死,你知道?”林婉月问得忽然。
几乎就在一瞬间,碧秋本能的想要否认,可她从未见过小姐的眼神竟然这般寒意逼人,甚至那幽深的双眸连她也看不透,猜不透,只觉得从背后油然而生出一丝冰冷,令人心悸。
缓了许久,碧秋终于沉闷的点了点头。
潇潇秋雨,吹皱满池枯黄。
这个夜晚,林婉月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接受碧秋道出的真相,可她早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的林婉月,她的生命,她的灵魂都和这个身子融为一体,母亲的仇恨,刻骨铭心。
是该让一些鲜血,抚平那九幽地狱下的冤魂。
林婉月就那么紧握着从当铺赎回来的翡翠蝈蝈,那是娘亲留下的唯一念想,直到天明。
“胆子越发大了,见着本王不行礼不问安,偏躺在这凉亭里晒太阳,放肆!”宣泽凯的口吻颇为严厉,一身月白色的缎袍,只别了墨玉簪束发。
那是眼下京城中书生最时兴的打扮,可宣泽凯这身穿着不仅看不出一丁点文绉绉的样子,反而给人一种肆意放诞的错觉。
林婉月轻晃着摇椅,雨后初晴,晒晒太阳,心情不错。
闻言,没有起身,只是懒懒的睁开一双惺忪的睡眼,语气平淡,“小炉子上是新砌好的浓茶,是江州的极品毛峰,王爷自己倒来尝尝!”
宣泽凯愣了一下。
自己斟茶?
这般稀疏平常的口吻,仿佛他和林婉月之间似多年未见的老友,闲话家常,不受拘束。
宣泽凯忽地想到敬亲王府的那些侍妾婢女,每每见到他,奉承阿谀者有之,娇柔做作者有之,但却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气定神闲,怡然自处。
是了!
宣泽凯含笑摇了摇头,打量林婉月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