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密?”
叶知秋听闻后很惊讶,说道:“此事极为隐秘,除了双亲和我并无人知晓,告密之人又如何得知?”
赵捕头道:“如何得知赵某并不知情,但确是有人告密,江任才能勾结县令查抄贵府。”
叶知秋道:“究竟是何人,还请捕头明示。”
赵捕头说道:“叶公子,贵府今日可有人不在府上?”
叶知秋回想一会,说道:“前几天叶童说是家中有急事,要告假回家一趟,老父对下人一向宽厚,给了一点盘缠便准了叶童的假,莫非是此人告密?”
赵捕头道:“确是此人。”
叶知秋怒道:“这个忘恩负义的奴才,叶家对他一向不薄,竟做出这等背叛之事,我非杀了他不可。”
李祥瑞劝道:“贤侄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报仇的时候,先听赵捕头把话说完。”
赵捕头接着说道:“令尊令堂已对私自供奉洛神宓妃之事供认不讳,所以在过堂时并未吃苦,现已投入大牢,此事关系重大,但暂时没什么性命之忧,因为县令大人不敢妄下结论,估计要等待庆国公江庆的指示,十有八九要押往京城,等到朝审后实行秋后问斩,再通告天下,以儆效尤。”
李祥瑞问道:“难道没有一点回环的余地了吗?”
叶知秋也眼巴巴的等待赵捕头的回答,只见赵捕头沉吟道:“不是赵某悲观,而是此事乃江家推波助澜一手造成,庆国公江庆肯定会知晓,又是朝廷严禁的大案,想在县令身上下功夫肯定不行了,除非有比庆国公更加位高权重之人干涉,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比庆国公江庆还有权势之人?叶家虽说在洛水镇也算是富有之家,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介草民,根本没有当官的亲戚朋友,再说了,此案是皇帝钦点的重案要案,就算有也是唯恐避之不及,谁敢趟这趟浑水。
李祥瑞突然道:“赵捕头指的莫非是尚书令柳钰柳大人?”
赵捕头道:“柳大人是叶公子的老师,就看是否愿意出手帮忙了。”
也许真的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要不是李祥瑞提醒,叶知秋还真没有想到老师柳钰身上。叶知秋说道:“恩师和我相处七年,早已情同父子,但自从三年前老恩师官复原职回京后,就只有偶尔的书信往来,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好久都没有恩师的消息了,赵捕头可知恩师还在京城否?”
赵捕头道:“柳大人的确还在京城,但赵某听闻,柳大人前段时间不知因何事又惹怒了圣上,已经再一次被贬为庶民了。”
李祥瑞道。“这么说柳大人也帮不上忙了?”
赵捕头道:“这倒未必,柳大人虽被贬为庶民,但为官这么多年,门生故旧遍及朝野,如若肯帮忙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叶知秋道:“不管恩师能不能帮上忙,只有进京一试了。”
三人商议已定,叶知秋上京寻找恩师柳钰帮忙,牢中的叶父叶母就拜托赵捕头多加关照。至于李家,唯一的办法就是彻底解决掉江任,不然赵捕头也保不了李家,新仇旧恨,江任已然在叶知秋的死亡录上写下了姓名。
叶知秋吃饱喝足,心中规划着先去杀了江任和叶童这两个恶贼,出了心中这口恶气,然后连夜赶往京城,去寻求恩师的帮助。
对于叶知秋要去江家杀了江任,李祥瑞心里还是颇为担心,但赵捕头毫不在意,说是以叶公子的武功,杀一个江任还不是易如反掌。唯一需要小心的是从明日后,叶公子就在各官府衙门正式挂上号了,是名副其实的通缉犯,去京城的途中还需多加小心,注意隐藏行踪。
随后赵捕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袱,说是今日叶知秋父亲委托他给叶知秋的,叶父希望赵捕头一定要想办法送到叶知秋手里。
叶知秋接过包袱,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疑惑中打开包袱,只见包袱中也没有什么要紧之物,一幅画轴,一块白色玉珏,外加一封书信。
叶知秋拿起那块玉珏,发现此玉珏质地良好,通体洁白无瑕,除了缺口处篆刻一个小小的“秋”字,别无特殊之处。倒是那幅画轴,材料既不是纸张也不是绸绢,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做,但做工精良讲究,显然不是寻常百姓之家该有之物。打开一看,一个一袭白裙,形态端庄美丽的女子跃然而出,体态优美如嫦娥仙子翩翩而舞。
叶知秋知道,此女便是洛神宓妃。
“也不知道父亲给我这些物件何意?”叶知秋茫然自语道。
李瑞祥道:“不妨拆开书信一看,也许令尊有所安排。”
叶知秋拿起书信,心中不好的预感突然更加强烈,他终于想到,今天官兵来的突然,父亲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给自己写信。那么这封信……
打开书信,只见上面写到:“我儿知秋,为父准备这封信已经十八年了,今日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说明我和你母亲应该已经不在人世,再也不能照顾你了,希望你能开心快乐的照顾好自己,别让爹娘在九泉下为你担心……”
看到这里,叶知秋忍不住潸然泪下,想想爹娘如今身陷囹圄,在昏暗的大牢里吃苦受罪,而自己却束手无策。
李瑞祥看着眼前的少年悲痛欲绝,想要安慰几句,张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懦声道:“贤侄节哀,现在还不是山穷水尽之时,我们还有机会。”
赵捕头也安慰道:“离秋后朝审还有大半年时间,也不要太过悲观,最起码还有时间。”
可信中接下来的内容,又给了叶知秋当头一棒,叶知秋彻底的懵了,久久不愿相信父亲信中所说的事情。
原来,在信中叶父详细的向叶知秋诉说了在洛神庙捡回叶知秋之事。说是那块玉珏乃抱回叶知秋时身上所佩之物,也许可以帮助叶知秋寻找亲生父母。至于画轴之上的女子,叶父认为是洛神宓妃无疑,留给叶知秋的意思是不管叶知秋以后身在何方,切莫忘了洛神宓妃对叶家的大恩大德。
不管是谁,遇到这种事情,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估计谁也无法言表。是哀于自己的不幸?还是愤于亲生父母的无情?既然生了,为何又不养?
叶知秋现在就是这样,心中想了无数的可能,悲伤、愤怒、无奈、痛苦,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的稻草人,似乎只是剩个活着的皮囊。
李祥瑞和赵捕头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叶知秋,想安慰又无从说起,唯有静静的沉默,等待眼前这个少年的自我修复。
破屋中一灯如豆,丝丝的冷风从破旧的窗户中吹进,灯光在风中一阵摇曳,拉长了三个人沉默的身影。压抑的屋子里空气格外沉重,就连四处觅食的老鼠都感觉到了不安,发出一阵“吱吱”的呐喊声。
终于,还是叶知秋率先打破了沉默,却突然说道:“叶家遭此大难,虽说是江任这个恶徒报复所为,但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因为父亲多年私自供奉洛神宓妃所致,才给了江任可乘之机,所以晚辈想请问赵捕头和李叔父,朝廷究竟为什么要封禁洛神宓妃,并长达几十年之久,依照晚辈从父亲处所知,洛神似乎一直在为百姓谋福利,解疾苦,难道这样对朝廷不是好事么?”
赵捕头和李祥瑞听闻叶知秋有次一问,首先想到的是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很坚强,也很理智,知道此时不是痛苦悲伤的时候,也不是纠结身世之谜的时候,而是要先解决养父养母的问题,毕竟不管是不是亲生,都含辛茹苦的养育了他十八年。
李祥瑞首先道:“此事还是让赵捕头为你解答吧,他知道的应该更详尽,也更真实。”
赵捕头苦笑道:“这件事情,若说真正的实情,恐怕没几个人知道,赵某所知道的也是各种道听途说之言,既然叶公子想知道,赵某说于公子听便是。”
赵捕头说朝廷之所以封禁洛神,据说是因为一首童谣!
“天下将乱,洛神显现。为民造福,解除疾苦。皇权倾覆,归于秦武。天下一统,莫不从文。”这首童谣先是在洛水两岸的小孩子口中传唱,大家都叫它《洛河谣》。后来在天子脚下的京城也开始流传,御史言官呈报到了皇帝殿前后,先皇便下令拆毁洛水两岸的洛神庙,禁止民间以任何方式祭拜洛神宓妃,到后来,就连百姓私下谈论也不行,一经发现,将是带来杀身之祸的大罪。
叶知秋在心中默默念了两遍这首三十二字童谣,前四句很好理解,后四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便问赵捕头后四句到底何意?整首童谣似乎和洛神关系不大,可为什么洛神却遭了殃?这其中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赵捕头道:“起初大家也只是能理解前面四句,后来发生了一件举国上下震惊的大事,有人才总结出皇权倾覆,归于秦武。这两句话的意思。”
叶知秋问道:“秦武是个人名吗?”
“不是人名,秦指的应该是秦王,武指的应该是武力。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说,秦王将会以武力夺取皇权。当然这也只是猜测,时隔这么多年,这句话也并没有应验。”
叶知秋对当下大汉皇室的情况知道的不多,但多少也听恩师柳钰讲过,可大汉的皇子中并没有封号秦王的。
赵捕头看出叶知秋的疑惑,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大汉有三个皇子,太子刘承礼、燕王刘承义、秦王刘承斌。太子和燕王一直在京城帮助先皇处理政务,而秦王早早的赐了封地,坐镇长安。据说是因为秦王能征善战,先皇命其坐镇大周西北门户,防止胡夷之乱。而秦王果然是用武奇才,受封后不到两年的时间,一举将胡夷赶至玉门关以西,甘陕一带再无异族之乱。麾下十万大军更是练就成了一支军纪严明的铮铮铁军。”
“后来呢?”叶知秋追问道。
“后来,后来秦王死了。”赵捕头神情颇为惋惜,接着说道:“别以为是战死了,身为皇子,如果能为国战死沙场,倒不失皇家尊严,也是死而无憾。可秦王是自杀而死的。”
“自杀?”叶知秋惊讶道:“身为一个皇子,能让其自杀而死的一定是非同小可之事。”
赵捕头说道:“当年秦王封地在长安,而洛水发源于华山之南直到洛阳以东的巩县才注入黄河,而且洛水所经之处的百姓十之八九都是洛神的忠实簇拥。再加上二十年到处前传说洛神在多地显灵放粮,救济百姓。后来有心人将童谣的意思和秦王联系了起来,总结出洛神显灵是秦王故意派人伪装出的,又故意散播歌谣,意在收揽民心,图谋不轨。先皇竟然听信了谗言。再后来,秦王便自杀了,洛神也被封禁了。”
叶知秋道:“恐怕没这么简单,说不定这就是有些人故意制造的阴谋。”
李祥瑞插话说这些都是猜测之言,往后可不敢随便乱说,万一被有心人听到了,将会引来有杀身大祸。
叶知秋说晚辈明白,然后又问道:“这就是皇权倾覆,归于秦武的意思了,那后面天下一统,莫不从文又是什么意思。”
赵捕头说道:“秦王死后,太子刘承礼不知道做了什么,竟然失去了皇帝的宠信,东宫之位被废,二皇子刘承义成为了储君,也就是现在的皇帝。自从登基后,朝廷开始重文轻武。据说就是因为这两句话,要想天下一统,就要以文治天下。其实这只不过是想消弱各武将兵权的借口而已。到后来皇帝逐年削弱一些武将统帅的权势,弄得武将在朝中地位日益低下。那些往日里能征善战的武将日益消沉,无心治军,大汉的国力一日不如一日,现如今内忧外患,外有各邻国虎视眈眈,内有各地暴乱不断。”
三十二字的童谣,每一句都有了解释,可叶知秋觉得除了前四句外,后面四句的解释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牵强。也许,这些猜测之言未必就是真意,可真意是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三人说了一晚上道听途说之言,外面已经三更天了,相互道别珍重。最后李瑞祥除了给叶知秋一大包金银细软钱财还说李莹莹带话转告叶知秋,她会在洛水镇等着叶知秋回来,听的叶知秋心中一阵唏嘘,遭受如此变故,他暂时已无心顾及儿女情长。
赵捕头和李祥瑞走后,叶知秋将父亲托赵捕头带来的包袱和李祥瑞赠送的钱财归为一体,在破屋中稍加休息,待到外边五更的鼓声响起,他起身径直向江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