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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镯记 默认卷 第七章

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申城解放。十月一日,新中国成立。

豫章终于又回到了熟悉的苏州河畔,可外白渡桥边,却再也没有那间熟悉的汤圆铺子。他问了很多人,只有人跟他说:“那间铺子里的两个女的啊?一个老妈子早就死掉了,还有一个资本家小姐样子的,解放前逃到台湾去了呀!”

那晚,豫章在外白渡桥边坐了很久,回想着他与南玦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也奇怪了,十多年未见,可她的一笑一颦在他脑海里却清清楚楚,他甚至记得她眼角有一颗极浅的痣,淡咖啡色的,有些俏皮。

他还记得那对镯子。镯子是母亲留给未来的儿媳妇的,只是被不知情的子征拿走了一只。母亲生前千叮咛万嘱咐,镯子是不能分离的。他赶紧来寻回镯子,于是,便有了此生最美好的一场相遇。只是,明明镯子没有分离,为什么他和阿玦会这样擦肩而过呢?

阿玦,我不相信你去了台湾,可你究竟去哪里?他抬头问苍天,可苍天回答他的,却只是无尽的黑暗罢了。

一年又一年,时光流转从未停歇。当年的翩翩少年,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再不负当日的俊朗潇洒。

不再打仗,也从高位上退了下来,年迈的豫章,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

他的膝下有一儿一女,是当年战死的战友留下的遗孤,他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长大。而他这一生,并未结婚。

许是从小家里是买卖古玩之物的,这些年来,他也愈发对这些古物有了浓郁兴趣,自己收藏了不少,也常常去位于市中心的博物馆,一瞧便是一天。

听闻最近馆中又新展出一批玉器,他便兴致勃勃前往。恰好儿子沈念也有空,做了父亲的司机陪同而去。

在四楼的玉器馆中,豫章一边举着放大镜,细细瞧着一件件玉器珍品。蓦地,他身子一僵,再也无法迈动半步。

陪同的导游见前领导驻足,盯着一对玉镯眼睛直愣愣地发呆,想是对玉镯有了兴趣,赶紧表现:“沈老,这对镯子是盛唐之物,玉质算不得最上乘,可胜在雕琢精巧,恰好衬托出了此玉的清韵气质——”

“这镯子是从哪里来的!”

导游背豫章凌厉的问话吓住了,听闻这位老领导战功赫赫,不知杀死过多少敌人,可一见本人只觉得和蔼可亲,哪知这一出口便如此骇人。

沈念也很久没见父亲如此咄咄逼人了,急忙出言宽慰导游:“没事没事,你就说说这镯子从何而来?”

导游定了定心神,方才开口:“这镯子是一位华侨赠送的——”

“那华侨是谁?立刻安排,我要见他!”

导游又一次被唬住了,沈念也觉得父亲今日不同寻常,赶紧去跟博物馆领导打招呼。

赠玉镯的华侨是个年轻人,中文名叫陈还。

陈还说,玉镯是他的祖母让他送到博物馆。豫章问他祖母人在哪里?

陈还苦笑:“祖母已于三个月前去世。”见面前的老人眼中瞬间流露悲凉之意,他赶紧又说,“不过镯子的故事,祖母和父亲跟我说过很多遍。申城解放前,两军交战,祖母带着父亲逃难,在外白渡桥边一家铺子吃完汤圆后,遭遇流弹,是铺子的老板救下了她们母子二人,可那老板却中弹而亡……”

豫章手边的茶碗跌落地上,碎成了几瓣,茶水溅了一地。陪同人员正要清理,豫章却摆了摆手:“不用,陈先生你继续说。”

陈还便继续道:“老板临死之前,让我祖母将她手上的镯子褪了下来,说交给一个叫沈某某的人,我祖母是乡下人,官话听不太懂,只记得一个‘沈’字了。那老板还拜托我祖母,把她火化了,骨灰葬在这铺子边上。祖母哪能不答应呢?虽说不知老板是何意思,可还是照办了,将骨灰埋在了铺子边上。”

“骨灰埋在哪里,你带我去,马上带我去!”豫章站了起来,浑身抖得厉害。

陈还似已猜到了面前老人的身份,祖母的这番报恩心思也终于达成,便赶紧点点头:“沈老,我知道骨灰埋在哪里,我带您去。”

一行人来到了外白渡桥边,在这座见证了申城百年风云的铁桥不远处,有片草坪,草坪下长眠了一位死去半个世纪的女子。

沈念忽然想起很久前的一个传闻,这里本来是准备造房子的,有位姓陈的华侨却通过层层关系,硬是保留了这片草地。此刻,他才明白是何缘故。

掘了三米多深,终于挖到一个腐烂的木盒。沈念打开木盒,是一个青白色的瓷盒,盒子上写着两个字。

陈还说:“祖母说,人死是要立碑的,可恩人已安排好了,她也不能乱弄,便跟汤圆铺子周围人打听了老板的名字,将它刻在了骨灰盒上……”

豫章跪在地上,颤抖着手一笔笔地抚摸上面的字,低低地唤:“阿玦……”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离开申城时,怕阿玦回来时,找不到他,便让蒋阿姨重开汤圆铺子。而他的阿玦,怕他回来找不到她,就一直一直守在这里。

原来,不管世事如何沧桑变幻,他们早就在这苏州河畔,在这外白渡桥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