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降温，让申城的人们措手不及，流感一片片蔓延。

虹口报社里的员工一半都倒下了，严重些的连班都没来上了。沈豫章写完最后一个稿子时，窗外又是漆黑一片了，报社里除了昏黄的灯，便只剩他了。穿好风衣，正欲关门时，不期然却瞥见了蓝色的伞。

拿起伞，锁好门，他叫了辆黄包车。黄包车师傅很健谈，从时局谈到个人的喜好，听闻豫章还未吃晚饭，便问他要不要停下来先吃个饭。豫章说，去外白渡桥边吃汤圆，黄包车师傅十分惊讶：“这么晚的天，您跨大半个城去吃汤圆啊！想来那汤圆必定十分好吃。”

豫章笑笑罢了。

到了地点，店却已关了门。恰好有位大爷经过，豫章便喊住了他。大爷说，南小姐生病了，高烧烧到三十九度五呢，蒋阿姨今日四点不到就关门走了，好像也有点感冒。

豫章道了声谢，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热，才慢慢离开。

如此整整一个礼拜，豫章日日来，都未见到南玦。从周围街坊的口中，倒得知南玦的病一日好过一日，也便放了心。

又过了五日，在豫章自己都快放弃的时候，终于见到了南玦。叫了碗芝麻汤圆，他慢悠悠地吃着，屋外雪花簌簌而落，南玦穿着一身湖色的大衣，卷卷的长发扎了个马尾，撑着把藕荷色的伞，从雪中走来。

“你来啦。”她放下伞，明显瘦了一圈的脸上笑容却依旧灿烂，麻利地系上围裙，洗干净手，她便忙碌了起来。蒋阿姨在一边念叨：“这么大的雪，你身子还没好透，来干什么呢？”南玦却只是笑：“在屋里待得太闷了，出来透透气呀。”

雪越下越大，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客人纷纷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便店里只剩下三人了。蒋阿姨擦着灶台，南玦坐在炉火边，静看雪落。

“南小姐，唐突了，有个不情之请。”豫章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了口。

南玦有些意外，微微一怔：“先生请说。”

豫章似有些难以启齿：“南小姐手上的镯子……可否卖予我？”

南玦抬起手：“是这个镯子吗？”

豫章颔首：“正是这只玉镯。”

南玦问：“为什么呢？”

豫章说：“这镯子本是一对，由太宗时一名玉匠雕琢，并作为生辰礼物赠予了妻子。后县令贪图玉匠妻子的姿色，将玉匠安了罪流放北疆，妻子将其中一只镯子给了玉匠，言双镯团圆，便是夫妻二人重聚之日。玉匠离开后，妻子被迫入了县衙，后听闻玉匠在流放途中死去，当晚便悬梁自尽了。到了玄宗时期，这对镯子被一位将军所得，将军夫人很喜欢玉匠夫妇的故事，将镯子视若珍宝。将军出征时，夫人学玉匠妻子将其中一只镯子给了将军，期盼将军早日归来夫妻团聚。只是，将军的忠骨埋在了西垂之地，再也无法归来，夫人悲伤至极，没过多久也随将军而去。”

南玦听得入了迷：“先生的意思是，这镯子一旦分离，便有不详之事发生？”

豫章道：“南小姐也是留过洋接受过新式思想的女子，这些听起来子虚乌有的事，想必是不太信的。但关系到小姐终生幸福，还是多少宁可信其有为好。”

南玦忽然狡黠一笑：“先生所言甚是。不过，听先生意思，是另一只镯子在先生手上？”

豫章也笑了，从袋里掏出一只同样气质清韵的镯子：“看来只有别的选择了，我将镯子赠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