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便是在那时赶到南家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南夫人一把推开南老爷，子弹射进她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南老爷呆了，南玦呆了，可是豫章没有呆。

别的日本兵枪都已举起来了。他用最快的速度判断出现场的指挥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枪堵住了那人的太阳穴，并用日语冷冷命令放现场所有人走。

“阿玦，跟所有人赶紧离开这里！往东走！”豫章深深看了一眼南玦，南玦已来不及反应，只能点点头，便和孙妈抱着南夫人，带着南老爷等人，迅速离开。

看着南玦出了院子，豫章眼中的暖意瞬间消失，浑身如一把刚出鞘的寒剑，锋芒毕露。

背后有枪声传来，南玦的脚步一滞，下意识地转身往回跑。孙妈一把扯住她：“三小姐，你做什么？”南玦的声音抖得厉害：“豫章在里面呢……豫章在里面！”

“不能回去！老爷夫人不能没有你了！”向来细声细语的孙妈，此刻却瞪大了眼睛，一边大声吼，一边扯着南玦往前走。

离南家越来越远，枪声渐渐消失。南玦脚下一个踉跄，南夫人的身子软软地往地上掉。南玦赶紧坐在地上，抱住南夫人：“姆妈，姆妈……”

南夫人眉头一皱，哇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吓得南玦顿时哭了出来：“姆妈！”南老爷跌跪在地上，颤着喊：“小茹……”

南夫人想去握南老爷的手，刚伸出一半，身子猛烈一抖，手瞬间掉落，再也没了气息。

南老爷怔怔地看着南夫人，南玦紧紧抱着姆妈的尸身，咬着牙不让哭声溢出。

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一些带着帽子的人，扶起南玦等人，低声道：“此地不可久留，快走！”

南玦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连拉带拽往前走。身后有日本兵追来，那些人拔出腰间的枪。枪林弹雨中，南玦来不及悲伤，无意识地跟着他们迅速撤离。

夜幕一点点落下，天空飘起了雨丝。南玦用帕子将南夫人的脸细细地擦干净，把被风吹散的发丝弄得整整齐齐。姆妈向来是最爱干净和整洁的，见不得一丝的凌乱和污秽。

突然，门推开了。豫章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屋来，他的身上都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还是日本人的。

南玦呆呆看着他，眼中忽然落下泪来。万幸，他还活着！

原来，在这样的岁月里，活着便已是世间最值得庆幸的事了。

她将姆妈轻轻放在地上，细细检查他身上，血虽然多，可只手臂、肩上的两处刀伤和子弹擦伤严重些，其余都还好。

豫章见到了死去的南夫人，见南玦沉默着替她包扎伤口，忽然开口道：“你们去香港吧，去找你二姐和二姐夫。”

“什么？”南玦止了手上的动作，似没听清他的话。

豫章说：“你和你父亲一起去香港吧，我来安排。”

“那你呢？”南玦直直看着他，他的瞳孔一如初见时，似一汪清澈的泉，深不见底。可此刻，她分明在其中看到了不忍与决绝。

豫章微微扯了扯嘴角，想努力挤出笑意让南玦放心，却还是失败了。也是，她这么晶莹剔透的一个人儿，怎么会看不明白呢？从认识她的那刻开始，他便无需在她面前多做掩饰了。

于是，他很认真地说：“我们的国家正处生死存亡之际，只有我辈挺身而出，才能挽救民族与百姓。战争早已无法避免，但胜利必定属于我们。到那一日，我必亲自接你回来。”

“我陪你留下……”话一出口，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任性。他有大国大义，她又何尝没有小家亲情？姆妈已逝，父亲身体本来便不好，此番连受打击，更是需要有人好好照顾之时。

豫章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你走了，我才能安心打好这一仗。你放心，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你再把外白渡桥边的汤圆铺子开起来。”

南玦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