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麻馅、豆沙馅、枣泥馅、栗子馅，还有鲜肉馅，她很快便跟蒋阿姨学得了一手包汤圆的好手艺。门口两口大锅，一口煮刚包好的汤圆，待小孩拳头大、白白胖胖的汤圆熟了，浮上水面轻轻跃动时，她便用大勺子将它们捞到另一口大锅里，来客人了，问一句什么馅，便迅速在一堆各种形状的汤圆中找准目标，捞起放到碗里，微笑着递给对方。

南玦生得好看，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深深的梨涡，惹得附近的老阿姨老叔叔特别喜欢她，有事没事总是晃到铺子里，吃上两三颗汤圆，跟她“噶几句山湖”（闲聊）。

铺子里生意一好，南玦在家的辰光便少了。南夫人想念叨，可一想起陈家那档子事，总觉得囡囡是受了刺激，换个法子放松放心心情，便也随她去了。

只是时近冬日，天黑得快，总不放心她一个女孩子家乌漆墨黑回家，便叫了管家的儿子小张七点左右去接她回家。

这日天刚落过雨，气温骤降了十来度，南玦加了件毛衣还是觉得冷，见铺子上没客人，便跟蒋阿姨说早点关门，蒋阿姨擦着桌子说好，却不自禁皱了眉头：“这个小张，都七点一刻了，怎么还不来？”南玦笑了笑：“怕是有事耽搁了，我们先收拾吧。”

一边说着，一边手上开始忙碌。这时，一个高高的身影投在了煮汤圆的锅前，低低的声音在夜中显得清冷：“来一碗汤圆，芝麻、豆沙、枣泥、栗子馅各两颗。”

两口锅的沸水上已没了汤圆，幸好火没关，南玦来不及抬头，赶紧看收拾好的汤圆：“先生不好意思，没有栗子和枣泥馅了，四颗芝麻、四颗豆沙好不好？”

对方“嗯”了一声，南玦麻利地将八颗汤圆放进了锅里：“可能要等一会儿，天冷您先进铺子坐一会儿。”终于有空抬起头，南玦微笑着说，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

很年轻的一个男子，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衬得脸上的皮肤更加白了。长长的剑眉下，眼睛有点像桃花眼，却不轻浮，瞳孔又黑又亮，鼻子很挺，嘴唇有些薄，许是天冷的缘故，唇色有点深，也有点蜕皮。南玦知道这么看人不礼貌，可这人确实长得十分赏心悦目，她便如欣赏父亲的古画一般，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男子似也发现南玦在瞧他，目光落在了南玦脸上。南玦倒没偷瞧别人被发现的尴尬，露出招牌笑容：“先喝碗热茶吧，天这般冷，您穿得太少了。”跟着老阿姨们“噶山湖”多了，人际交往她越来越顺心应手。

汤圆煮好了，男子一口便是一个，眉头瞬间皱起，南玦赶紧拿了一只小碗：“快吐出来，烫着了！”男子脸唰地红了，嘴唇闭得紧紧的，不好意思吐，可不吐整个嘴更火烧一般。南玦急了：“快吐快吐。”一边说着，一边拍他的背。本是跟老阿姨老叔叔习惯性的动作，却让男子身子也似被烧着一般，一口咽下汤圆，猛地站了起来。

南玦愣了愣，亏得蒋阿姨有经验，递上一杯凉水：“小伙子脸皮薄的嘞。”男子将水一饮而尽，脸色的红潮才慢慢退了下去，低着头从牙缝里钻出两个字：“谢谢。”

“这是七宝汤圆，可不是宁波小汤圆，里面烫，一口可咽不下去的。”蒋阿姨偷偷地笑，南玦也热不住笑了起来。

天又下起了雨，小张终于赶来了，一个劲地说对不住。南玦笑着递给他一块干净的毛巾：“快擦擦，别感冒了。”

另一边，男子吃完结了账，正要离开，却被南玦喊住：“等一下。”男子回头看她，南玦从角落中取了一把伞递给他：“天这般冷，再淋了雨是要感冒的。”

男子看着她，瞳孔漆黑如夜，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谢谢。”接过伞，大步离去。

寒风细雨，他撑着伞，黑色风衣笔直挺拔，步子很急却很稳。南玦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却原来是有细雪随雨而落。

初雪，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冬夜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