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的申城秋日,梧桐叶落满了整条霞飞路。风儿一卷,落叶起伏如浪,又伴着南夫人高亢的声音,骤然坠地。
“解释什么?人都不再了,难不成让我家囡囡替你们儿子守活寡?”南夫人出生武术世家,多年的养尊处优,功夫没几手了,脾气一上来时的音量倒还是跟洪钟一般。
陈家夫人在一边又急又担心,抹着眼泪只喃喃自语:“子征这孩子到底去哪里了?昨儿个还好端端地准备今日的婚礼呢,怎么过一个夜,人就不见了?兵荒马乱的,他怎么就这么跑了呢……”
陈老爷也是耿直脾气,一张黑脸气得通红:“南夫人,今日是我们陈家对不住你们了,你们想要如何便如何,我陈靖安绝不多嘴一句!”
南夫人凉凉道:“我听到这会,才听得一句人话。囡囡,今日这婚不结了,我们回家去。”。
家仆在一边低声问:“夫人,这嫁妆——”
南夫人白了他一眼:“南家的米让你吃成傻子了吗?抬回去!不但嫁妆一起回去,聘礼也放囡囡房里去!”后面一句,是说给陈老爷与陈夫人听的。陈夫人止了哭声,张嘴欲言,却被陈老爷打断:“聘礼就当我们陈家送给南小姐的归国礼物,如此便作罢了吧。”
南夫人点点头,对陈老爷的回答很满意,拉着南玦的手出了陈家的洋房。
南夫人食指上硕大的的祖母绿戒指,狠狠撞在南玦手腕上的白玉镯上,“噔——”的一声,余音缭绕,听得南玦心肝儿一疼,赶忙反手握住她姆妈的手,以免那闪瞎眼的大戒指撞坏了这上千年的老玉。
当初在陈家的十二箱聘礼中,她独独看上了这只白玉镯,虽称不上洁白剔透毫无瑕疵,胜在气质清韵,看着很对她胃口,便挑了出来戴在腕上。后来被父亲看见,淫浸古代文化三十余载的老学究,一眼便看出了这镯子的年代,直言是唐玄宗时期的古玉,遗憾的是本应成双,奈何却只有一只,甚是可惜。老父还谆谆嘱咐,称这些古玩,大多来自地下,多少带有阴气与煞气,女孩子本就阴气重,再戴这物有伤身子。
南玦倒不在乎成单成双,也不姓阴气煞气,只凭自个喜好,带着好看便觉得欢喜。
念稚常说她的性子随了南老先生,年纪轻轻便已修炼成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高远境界,不管时光流逝,也不管世道天翻地覆,她总能在自己的一方小世界里随遇而安。南玦成亲前,念稚义愤填膺地替她不值,直言新时代女性怎能接受旧时代的包办婚姻?南玦却只是摸着那白玉镯,随口答:“年纪到了总是要结婚的,可我现在又没喜欢的人。姆妈的眼光毒得狠,她替我找的人,总不会坏的。”念稚一肚子的话被噎回肚中,指着南玦“你”了半天,一跺脚便走了。
接受成亲如此坦然,结婚当日未婚夫不辞而别,南玦亦没觉得如何。家中上上下下替她不值、替她怜惜时,她却接手了苏州河畔、外白渡桥边的一个小铺子,开始卖起了汤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