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顾卿之一个人伏在凉亭里发呆。眼前的垂丝海棠树已成焦木,连树根周围的草都又枯又黑。
清风夹杂些许糊味微微地吹着,就在顾卿之快睡着的时候,顾若华来了。
“妹妹又趴在这儿,小心风大着凉。”顾若华先声夺人。
“三姐怎么来了?我这儿又乱又脏的,还没得及清理。”顾卿之起身说道。
“整天都见不到你的人影,哪里还有空清理这儿。”顾若华笑着,又道,“晨起听下人说,母亲咳得厉害了些,所以想邀妹妹一同去瞧瞧母亲。”
“这个时辰去?母亲不用午睡吗?”顾卿之问道。
“母亲很少午睡的,妹妹回来这么久,不知道吗?”顾若华故意说到。
“我回来再久,也及不上姐姐一十七年的日日陪伴。既然母亲身体不好,我随姐姐去看看。”顾卿之说着理了理身上的衣衫,叫上陌尘和蓁蓁,出了凉亭。
中午的顾园安静极了,除了知了不厌其烦的叫声,再无杂音。顾卿之许是没休息好,整个人都蔫蔫的,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
“卿之——”一声长叫划破园中的宁静。顾卿之和顾若华回头,看见陶智大老远的跑来。
“表兄大中午的不休息,在这园中瞎逛什么?”顾卿之本就无精打采的,被他这样一叫,心中不快,嘴上也就毫不留情了。
“我刚从外面回来。”陶智倒没在意顾卿之的不耐烦。
“看来陶表兄又在京中找到了好去处。”顾若华也打趣道。
“我可没出去游玩,今日起了个大早,去长公主府上略坐了会儿。”陶智说道。
“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今日倒成了孝顺儿郎,知道要去长辈家拜访拜访了!”顾卿之调侃起来。
“我还不是为了你?今日当真帮你个大忙!”陶智回说,语气甚是得意。
“你可别打着我的幌子在外面胡作非为,最后又全都算到我的头上!”顾卿之丝毫不好奇,反而顾若华着急地问道:“什么大忙?”
陶智大笑,双手背在身后,洋洋自得道:“今日去了公主府,寻了孟驸马,朝他讨了一封兵部的举荐信!”
这下换了顾卿之目瞪口呆了。
“什么?你去要了兵部的举荐信?”顾卿之牢牢扯住陶智的衣袖问道。
“你不用谢我,不过举手之劳!”陶智完全没意识到顾卿之已然怒火攻心了。
顾卿之拽着陶智的手握成了拳头,双臂还微微颤抖,实在是顾及身旁的顾若华,才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冷冷地说:“那倒是要谢谢你了。”
陶智还想讨赏,顾卿之却道:“走吧,姐姐。还要去看看母亲呢。”说完拉着顾若华便走了。
顾若华自是觉得蹊跷,挽住顾卿之的手臂,悄悄问道:“表兄去讨要兵部的举荐信作甚?为什么又说是帮了你的大忙?”
“姐姐理他干嘛!他十句话里没一句真话,休要被他糊弄!”
顾若华还想再问,但顾卿之板着个脸,面色凝重,竟不肯再多说一句。
一行人踏入院中,果不其然,顾夫人没有午睡,正坐在香案旁。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过来了?”顾夫人今日兴致不错,虽咳得厉害些了,但见她二人同来,心中欢快。
“早间听闻母亲身体微恙,早就想过来瞧瞧的,但听说有太医在为母亲诊治,不便过来打扰,正巧妹妹一大早也不知跑哪儿去了。午后无事,便硬拽着妹妹来了。”顾若华先说道。
“姐姐这话说的好像我不情愿来看娘似的。”顾卿之轻轻回了一句,已然坐到了顾夫人身边。
顾若华被抢白了一句,当下有些不知所措,倒是顾夫人摆手让顾若华也坐下,问到顾卿之:“听说昨儿个下午你挑了一株珊瑚,今日送去邱府了?”
“是啊!娘也不操心,二哥整日又不见踪影。我若再不多去邱府走动走动,二哥就快讨不到媳妇儿了!”顾卿之拿起桌上的糕点便吃起来。
“就你会贫嘴!”顾夫人怜爱地望着顾卿之,见她嘴角还有粉渣,轻轻帮她擦去,又问,“可给宋家姑娘挑了礼物?”
“咳咳……”顾卿之咳嗽几声,似乎被噎着了,顾若华递过一杯茶,顾卿之看了她一眼,接过来猛灌了几口。
“也没人跟你抢,急什么!”顾夫人忙拍拍她的后背。
顾卿之放下茶盏,说道:“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月桐平素也不爱穿金戴银,送她这些反而俗气。不过……”顾卿之秀眉一挑,话锋一转,又言,“她向来喜欢玉器手镯之类的,尤爱羊脂玉。”
“羊脂玉?”顾夫人听她之言,不禁沉思起来,不消片刻,拍手道,“还真有!去年我生辰的时候,你外祖派人送来的贺礼中,便有一只羊脂玉镯,润泽剔透,你便拿去送给宋家姑娘吧。”
“咱们顾家好东西多的是,一只玉镯而已,妹妹只管拿去给宋家小姐好了。”顾若华也帮腔。
“那可是我外婆给我娘的贺礼,怎么不算好东西了?再说,我怎么能夺人所爱,随便取了去?”顾卿之故意说道,顾若华脸色比之刚刚,更加难看。
“我从未戴过,放在库房也就是放那儿了。那宋家姑娘如今也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儿,你多与她亲近,不是坏事。”顾夫人说道。
“娘既然这么说了,便让库房送过来,大伙一起瞧瞧那只羊脂玉镯,省的姐姐说我庆州陶家没什么好物件!”顾卿之这般争强好胜,顾夫人只能摇摇头,对身旁的侍女如茉说道:“你去库房,让玲月找到那只羊脂玉镯,即刻送过来。”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如茉便匆匆回来了。
进屋之后,如茉望了一眼顾卿之,她正伏在案上吃糕点。
“玉镯呢?怎么空手回来了?”顾夫人见如茉神色不定,欲言又止,便问道。
“回夫人,我刚刚去库房,让玲月取出羊脂玉镯。可是玲月却说……”如茉望了望无动于衷的顾卿之,只好说道,“她说,那羊脂玉镯昨儿个被四小姐领走了。”
顾卿之这才放下手中的糕点,坐直身子,瞪大眼睛,盯着如茉。
如茉见顾卿之嘴上没有辩解,但一脸不信的样子,又说道:“玲月还拿出了账簿,上面赫然写着陌尘姑娘昨日领走了一只羊脂玉镯。”
“胡说八道!我昨日只领了一株珊瑚,两副花钿,何时领过羊脂玉镯?”陌尘先开口嚷道。
“娘,我昨日同陌尘蓁蓁一起去的库房,何曾见过那只羊脂玉镯?自我回府,处处受人冤枉,我不追究,倒是人人都觉得我好欺负了!今日这事必须查清楚查明白。请娘现在就派人去我的素霄阁搜查,看看我阁中是否有这羊脂玉镯,我可不能白受旁人冤枉!”顾卿之激动地站起来。
“事情还没弄清楚,你这般激动做什么,又没人说要去搜你的住处。”顾夫人拉着她,劝慰道。
“夫人,不用去小姐的素霄阁搜查了。”如茉插话,接着说,“那只玉镯,正戴在玲月的手腕上!”
这下顾卿之更是跳起脚来,道:“娘,您瞧瞧,您瞧瞧!还敢冤枉我,分明就是她自己中饱私囊!”
“可是玲月说了,这镯子是四小姐赠给她的。”如茉如实传话。
“我赠给她?我自己贴身的陌尘和蓁蓁,也只送了最普通的花钿。我与她只见过一面,岂会赠给她这么贵重的羊脂玉镯?我若是见到这只玉镯,定当是要收下来赠送给月桐的!”顾卿之显然气急败坏。
“现在各执一词,也不知道谁真谁假?”顾若华突然说道。
“姐姐的意思是我在扯谎?去把玲月叫来,我要当面跟她对质!”顾卿之斜眼朝顾若华望去。
“玲月已在院外跪着了。”如茉回道。
“那便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顾夫人瞥了顾卿之一眼。
玲月跪在下面,手中捧着一本账簿,账簿上面置了一个锦盒,想必里面装着的就是罪魁祸首羊脂玉镯。
“夫人,昨日四小姐和这两位姑娘一起去了库房,挑了一株珊瑚,两副花钿和这只羊脂玉镯。账簿上都有记载。”玲月有条有理地说道。
“夫人,她胡说!”陌尘也跪在玲月身旁,大声道,“我按照小姐的吩咐,便只领了珊瑚和花钿,从来没见过什么羊脂玉镯。你说我领了玉镯,那玉镯怎么又在你的手上?”
玲月说道:“四小姐说了,见奴婢辛苦,便赏了这只玉镯!”
“你说的这事儿,我怎么全然不记得了?”顾卿之悠悠的说道。
“小姐,分明是你昨日赏给我的,现在怎么又反口不承认了?咱们库房里的东西出去,都是有清清楚楚的记录的,账簿上的白纸黑字,分明写着陌尘姑娘的名字,您可抵赖不得!”玲月说着递上账簿。
“大中午的,姐姐这里怎么这样热闹!”门外传来一阵声响,正是二夫人冯氏赶了过来。原来是顾若华悄悄派人传话,请着冯氏前来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