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喃笑道:“牛奔呢,你让牛奔给我拿十几坛酒来,再去杂货铺子给我买些竹篾子、竹帘子,最好是那种尖尖的扣着的那种,和锅口一般大小,再买些没用过的棉布。你再帮我打打下手,烧烧柴火,将锅涮净了。
胡雪霜睁着眼睛一怔一怔的。
燕喃笑着拉着她:“别发傻了,你不是老想知道我和你哥的关系吗,我来告诉你,大剧院的东家梁燕南,是你哥和我的朋友,我们前日晚上吃酒吃多了,怕骆府处罚我,于是胡穜求你帮我圆谎,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哥也并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坏。”
不一刻,牛奔跑得气喘嘘嘘的回来后院,竟真的让他找到了几个不同样式的竹帘子,有平平的架在锅里的,有尖尖的盖在锅上的,还有散片的竹篾,让牛奔上酒窖里拿出几坛上好原酒,燕喃尽数的倒在了大锅里。锅上用竹篾穿了一个临时的尖形竹盖,上面是一条一条的细糟,锅台上方架了个环形的凹糟,上面再罩一层竹篾,最后是一层棉布,让雨荷掌握着火候,始终保持在未冒泡程度,不多时,被罩在竹篾和棉布下的升腾上来的蒸馏酒顺着细糟流入凹槽,凹槽一角被燕喃破了个小洞,下方用一个空酒坛接着酒。
蒸馏酒的原理很简单,是根据酒精与水的沸点不同(正常大气压下酒精的沸点是七十五度左右),酒精先行挥发出来,原发酵酒一般都不会超过十八度,经一次蒸馏会达到二十五度左右,经二次蒸馏会达到五十度左右。
燕喃没有蒸馏器具,只是简单的蒸馏,估计得浪费不少原酒。
教会了雨荷方法,燕喃坐在小板凳上歇着,和胡雪霜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又过了半个时辰,满满的一大锅酒被提纯了出来,燕喃让牛奔再进行二次蒸馏,原本一大锅的酒,最后得出的酒竟只有两小坛。
燕喃不懂酒,一闻之下,只是感觉辣了不少。让牛奔请了宋勉下来,宋勉倒入碗里尝了尝,竟是连连点头,挑指称赞。
燕喃对牛奔笑道:“方法你都明白了,以后提纯酒的事情交给你,你可愿意?”
牛奔憨笑的看着雨荷,雨荷两眼一瞪嗔怪道:“卖身契都在小姐手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看你那傻样。”
燕喃忙拦雨荷:“强按牛头不饮水,这不是强迫的事儿。我和你说过,卖身契的事情咱们心里都透着亮呢,做不得真的。如果你愿意做,像雨荷在剧院里一样,我给你加月银。”
牛奔欣喜的点头,竟憨笑着说出了改进器具的想法,燕喃本不懂这些,只知道酒精提纯的原理,实际操作经验却是全无,这次能提出来两坛,有点撞大运的嫌疑,而且浪费了太多的原酒,以后研究的事还得牛奔才行,遂点头同意。
酒肉的事情都解决了,燕喃脚步轻松的回到了楼上。
敲门进来,却见金达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一侧的仪琳正举着手帕在金达脸上擦拭着,一看就是在给未婚夫擦汗,见燕喃进来,窘得小脸如同挂着露水的红樱桃,娇艳欲滴。
桌上摆着的,是几只空空的酒坛子。金达,竟白白辜负了燕喃的良苦用心,独自一人吃醉了。
今日回得骆府较早,撞见骆马氏愁眉苦脸的也从府外回来。
燕喃尾随回祥林居,骆马氏已是偷偷垂泪了。
在燕喃再三追问下,心情本来烦乱的骆马氏终于泪如泉涌,说了实话。
原来,从寺里回来后,一直未见骆风,燕喃一直以为骆风有什么公事要忙。却原来是出了事。
燕喃回府前一日晚,骆风受友人之约,到大剧院吃酒看戏,结果吃醉了酒,友人高谈阔论,说赵王府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父亲,娈**,禽兽不如。
越说越是兴起,越说越是声高,骆风拦之不及,结果被旁边雅间的赵王府护卫听了去,直接冲杀进来,友人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骆风一人,被护卫一顿毒打,若不是宋掌柜相劝,说骆风乃官家之身,只怕当场就要出了人命。
临走,护卫头领放下狠话来,言之凿凿,回去定要禀告了赵王和赵姨娘,与骆家绝不善罢甘休。
骆少谦听闻此事,吓得魂都快丢了。在金陵,哪个不知,哪个不晓,汉王、赵王最是狠辣难缠,在想到办法前,只得将骆风偷偷放在了先前连氏住的别院里养伤,为了想出破解之法,骆少谦己是寝食难安。
燕喃脑中则是灵光一闪。赵王府小妾之父喜欢娈童?王强的定婚妻子就是在赵王府失踪的,莫不是与此事有关?
燕喃未做停留,别了骆马氏,与影儿买了些吃食,到了骆家别院。
骆家别院并不大,只是一个一进院子,贵在干净整洁。
只这么个小院子,骆少谦当时给连氏买了四个丫头、一个婆子并一个小厮,足见对连氏爱重之情。
进得主卧,只有书棋一人在旁煎着药,骆风躺在塌上纹丝未动,目光呆滞,面目肿胀,身体青紫,脸上更是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灰败之色。
燕喃骆风交集不多,更谈不上什么感情,只觉得骆风的身体里隐隐有着骆少谦的影子,一样的迂腐无情、刻薄少恩,此时看他如此,燕喃竟有些同情起这个少年来。
骆风出身官宦人家,十年寒窗苦读,一举中得进士,入职翰林院,正是少年意气风发之时,如今只是附和了友人一句,说了赵王府的小妾的父亲的一句实话,就被一顿毒打,甚至,以后时刻都要担心会不会牵扯到整个骆家。
可想而知,此刻骆风心灵上的伤痕,比身体上的伤痕重上百倍千倍。
一见进来的燕喃,一向以清冷面目出现在妹妹面前的大哥哥,破天慌的第一次流下了眼泪,可见委屈之深。
燕喃心疼的握起骆风的手,轻拍了拍道:“大哥,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不要焦虑。妹妹来,是想问一下事情的经过,看看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骆风迟疑的看了看眼前的妹妹,自从上次醒来之后,妹妹异常的有主见,包括调料之事,竟说服了父亲不仅不责罚于她,甚至采纳了她的建议。
如今府内生活开支有一半是来源于凤仙楼。于是不再迟疑,对燕喃有问必答,将自己知道和听同桌友人所提到的一骨脑的道来。
赵王是朱棣最小的儿子,现年不过二十七岁,为人机敏狡诈,一直是汉王的附庸,与汉王同太子针锋相对不同,赵王府虽为汉王系,却从不主动树敌,与太子系也从不发生正面冲突,至少保持着表面上的太平,赵世子亦是如此。
赵王虽为人谨慎,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自诩风流才子,经常玩些襄王会神女的伎俩,三年前看中了沁馨园博学多艺的赵姓娘子,至此魂迁梦绕、思之若狂。
沁馨园女子生性高傲,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则,凡是求娶男子,必是正室明媒正娶。几年来唯一的意外就是赵王府的赵姨娘。
赵王得尝所愿,抱得美人归,唯恐谩待了“下嫁”的赵姨娘,倾力讨好。
赵王妃本就身体多病,性子清冷,从此,在赵王的娇纵下,赵姨娘越发轻狂,府中护卫及下人均唯赵姨娘马首是瞻,甚至将赵世子也不放在眼里。
在赵姨娘的一力促成下,其父赵老爷迁居王府后宅的一处院子,成了赵王府的老太爷。
赵老太爷中年丧妇,骤得权势,更加无法无天。
原本只是流连青楼妓寨,后来越来越挑剔,竟是非幼不娈,男女通吃。
刚开始有人抱不平,被打杀了几家以后就再也无人敢言语。这也是王强打探一年多也打探不出内幕的原由。
原本赵王府只做无本生意,抢偷幼童,后来因为丢得太多,有幼童的人家有了防范,越发不好凑数。幸好三年前出了个红楼,红楼除了是家妓院外,暗地里做着人牙生意,特别是光鲜靓丽的小雏娘更是如水的招人疼。红楼成了赵王府的提供幼童的主要渠道。
从别院出来,燕喃的心情如同这七月的阴天一样沉重,郁郁不得开解。
王强费力一年多调查不出结果的事情,在这一刻竟是这样的清晰:莲心,必在赵王府无疑。
现在当务之急,是了解赵王府更多的后宅隐私之事,这方面,胡穜一定比别人知道的多,想着,燕喃便与影儿向大剧院的方向行去。
身后,两条人影一闪而逝,当先一人,嘴上阴冷道:“表面上一幅恭顺守礼的模样,暗地里,独自出入黩宁王府,与胡穜眉来眼去,和梁氏大剧院东家亦是不清不楚,简直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
旁边的丫头委屈道:“小姐,六小姐防奴婢防得甚紧,出门去要么独来独往,要么只带着影儿,现在又出来个沐心,看人的眼神让人糁得慌。回去后,小姐不如将奴婢要回身边侍候吧。”说话的非是旁人,正是被燕喃赐名的品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