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国公府,天色尚早,雷太夫人略问几句便让她回去歇着。
余之聪一走,沈妈妈便进来回禀,自是事无巨细一一禀告,末了又道,“回来的时候,奴婢瞧着二奶奶很有心事,奴婢猜着定是有些不好的事。”
雷太夫人已过五十,精神却好的很,眉目间仍有几分年轻时的俊美风采,“罢了,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咱们也不必多嘴。”
正说着,有个管事妈妈进来,手上捧着个绣花大红锦盒,“太夫人,这是二奶奶院里送来的。”
这是新媳妇回门,娘家人回礼里头孝敬夫家长辈的,太夫人并未多问,只点了点头,“收起来吧。”
那婆子面上却似是有些难色,偷偷的朝沈妈妈看了几眼。
雷太夫人觉得奇怪,“有什么事吗?”
那婆子忙将锦盒打开,“太夫人,您看。”
盒子里并排摆着两根人参,乍一瞧似是好好的,细细一瞧却发现那参已变了颜色,显见是放在库房里经久不被人关注的次等货色。
雷太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再想一想刚刚沈妈妈的话,顿时便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由得怒火中烧,眼眉一挑,吩咐道,“把这两根人参送到邱大内阁学士府里头去,就说这是余武侯府递上来孝敬我的,这样好的东西请大学士也尝一尝。”
沈妈妈微微一愣,邱氏犯了错,说到底该归到余武侯府头上去,这么直接的甩到大学士府里去,似乎有点儿仗势欺人?
雷太夫人扫她一眼,冷哼了声,“谁让邱家教出这样好的女儿呢?前头还好好的呢,后面儿就下这绊子,这八成是求人不成反生恨,这是要让我看一看你们二奶奶在余武侯府多么不招人待见呢。”
沈妈妈这才恍然大悟,亦觉得邱氏做事太不入流,忙接了锦盒吩咐人送到邱府上去。
可怜邱大学士劳累一天刚下朝回来,还不曾进府,便被雷国公府的管家截住,扔下好礼扬长而去。
末了他才明白过来,自家闺女惹事惹到雷国公府头上去了,直气的哆哆嗦嗦进了家门,见了老妻,恨不能喷一口老血,真是慈母多败女。
早就知这闺女不顶事,脾气不好心胸狭窄又自作聪明,遂将她嫁到空有名号的余武侯府,想着好好歹歹有他在后头撑腰,在夫家也受不了大气,却不料碰上个不中用的女婿,愣是将其捧得愈发不知天高地厚。
平日里他都不想见这两口子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还了儿女债,余武侯府那些腌臜事,他是听都不愿听的。
雷国公世子娶妻冲喜的事,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娶的竟是余武侯府的三姑娘,细细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是他那好外甥打死了人,他那闺女便把嫡亲的侄女儿卖出去救自家儿子了。
这一笔糊涂账直震的他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老妻拦着,他真要冲进余武侯府使一使家法。
如今他那蠢闺女又去雷国公府头上拔毛了,雷国公,那是他能招惹的么?
“快把那孽障给我叫回来。”他觉得自己只有出的气,半点新鲜空气也吸不进来了。
邱大学士最终还是用了家法,邱氏在邱家的祠堂里跪了整整三天,除了喝水,一口饭都没吃上。
三天后,据说邱氏饿的坐都坐不起来了。
邱家的这一顿人仰马翻,余之聪并不知晓,整整一个月她几乎没出过院门,熬药端药喂药,衣不解带的守着雷上钧,任何事但凡她可以完成的,都亲力亲为。
她这一番勤勤恳恳真真切切不但使得太夫人对她愈发的亲热,就连不冷不热的国公夫人秦氏都忍不住为她点上个赞,惹得二房夫人直羡慕秦氏得此好儿媳,府里的下人们更是对这位小二奶奶赞不绝口。
这当然是余之聪想要的结果,她早就仔细分析过了,要想在雷国公府站稳脚跟并能赢得颇有分量的一席之地,她其实是有捷径可走的,那就是尽万分心意照顾好雷上钧。
不管雷上钧待人如何,只要她尽心尽力的照顾病重的丈夫,不离不弃誓死相随,就这种姿态就会为她赢得许多好处。
果不其然,所得好处甚至比她想象到的还要多。
这个时代虽对女子颇为苛求,但只要你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并让所有人都看到你为之付出的努力,还是可以过得很好的。
她既然这么做了决定,再面对雷上钧的怪脾气抑或暴躁时,都能更平静温和的对待,因为这都是替她赢来好评的加分项。
更何况,她心里很明白,雷上钧的暴躁与坏脾气再不似以往,不过是暂时的过渡,换了一副壳子的雷上钧或许并不是个特别糟糕的坏男人。
这一日傍晚,刚走到房门口,她便听到里头传来一阵低低的发怒声,“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
声音虽然很低,却也像是拼尽了全力才吼出来的,后劲不足,尽管如此,余之聪还是很高兴的,这可比昨日要好了许多呢。
她迈步进去,一股子药味扑上来,刺的眼都要睁不开了,她微微的皱了皱眉头,朝里头望去。
雷上钧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双目微睁,狠狠的盯着立在床前伺候的小厮福林,面色很是苍白,目光却甚是犀利,不似昨日那般昏昏欲睡没有精神。
余之聪忙上前,轻声问着,“这是怎么了?”
福林如获大赦,急忙朝这边奔了几步,“二奶奶,二爷非要把窗户都打开,这会子正冷呢,小的怕冻着二爷。”
这屋里头的药味实在太难闻了,别说病人了,就是个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早晚也会被熏出毛病来的。
可这会儿刚过了新年,春寒料峭,的确冷了些,雷上钧又是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哪个敢掉以轻心?
她瞧了瞧房里的几扇窗户,“太医也说过要适当通通风的,不然对二爷的病也不好,你们去把那几扇窗户打开,只开一半,风能吹进来,却不会对着二爷吹,开上半个时辰。”
她微微一笑,看了看床上的雷上钧,“二爷,您说如何呢?”
许是一开始便知道他并不是原主的缘故,她对他从一开始便没有害怕的感觉,虽也小心谨慎,却并未有太大的惧意,又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觉得如今这位二爷,不过是只冷面老虎,其实并不会真做出什么过分的残暴之事来。